威斯康星州麥迪遜電——芒特普萊森特(Mount Pleasant)這片曾經被寄予厚望的土地,本應成為美國製造業復興的標杆,如今卻成了經濟民族主義政策困境的鮮明註腳。雜草叢生的道路旁,一座孤零零的玻璃穹頂建築矗立於此,這裡曾是富士康承諾投資100億美元打造的“世界第八大奇蹟”——這一專案被美國總統特朗普奉為關稅政策能讓製造業重歸美國的力證。

然而,現實卻與願景背道而馳。美國前總統拜登在視察這片土地時,怒斥該專案為“一場騙局”,同時宣佈微軟將在此投資人工智慧資料中心。
這場鬧劇揭示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即便有數十億美元的稅收優惠和無理的對華貿易戰加持,全球供應鏈的底層邏輯——從高昂的勞動力成本到支離破碎的產業生態——依然難以被華盛頓的政策意志所撼動。
如今,隨著特朗普再度以加徵關稅為競選綱領,經濟學家和企業高管紛紛警告,“美國製造”的復興可能並不取決於懲罰性貿易措施,而在於一項更為艱鉅的任務:從零開始重建美國的工業基礎。
01
“世界第八大奇蹟”爛尾
2017年7月,美國威斯康星州政府以破天荒的 30億美元稅收優惠為籌碼,邀請富士康在此打造 “美國製造”的標杆專案。“這是美國工人和製造業的偉大日子!”特朗普在簽約儀式上難掩興奮。
投桃報李,富士康宣佈將在未來4年內投資 100億美元建設全球頂級液晶面板生產基地,承諾創造 1.3萬個就業崗位。特朗普信心滿滿要將這座富士康工廠打造成“製造業迴流美國的標杆”。
2018年6月,工廠動工時,特朗普親臨奠基現場。他揮舞金鏟破土時,更是毫不吝嗇自己的溢美之詞,直接把這座還沒影的製造園區誇成了 “世界第八大奇蹟”。郭臺銘也跟著表態,信誓旦旦地說 “要把威斯康星州的工廠打造成最先進的製造工廠”。

這兩位一吹一唱,調門起得很高。但現實很快給了這個宏大敘事一記響亮的耳光 ——威斯康星州耗費 5億美元推平數百座民宅農場後,等來的卻是專案規模斷崖式縮水:實際投資額不足承諾的十分之一,就業崗位僅兌現 11.5%。
2024年 4月,當拜登巡視這片土地時,曾經被吹得天花亂墜的藍圖,只剩下一堆讓人哭笑不得的諷刺殘影。新建的道路上荒草叢生,就像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孤零零的玻璃球體建築立在那兒,顯得格外突兀又尷尬。

向來溫和的拜登這次也忍不住了,罕見地發火怒斥:“富士康工廠就是一個騙局!”更關鍵的是,他當場宣佈微軟將投資 33億美元在此建設人工智慧資料中心——這個決定標誌著富士康超級工廠在威斯康星州徹底終結。
富士康美國建廠的挫敗,讓 “特朗普對等關稅促製造業迴流”的政策邏輯遭遇現實拷問:當本土製造業的土壤早已貧瘠,單靠貿易壁壘真能喚回 “美國製造”的春天嗎?
02
“美國製造”的現實困境
恢復美國引以為傲的製造業,是好幾代美國總統的“心頭好”。
早在 2009年,奧巴馬剛上臺不久,就提出重振美國製造業計劃。2018年,特朗普不顧美國財政已經捉襟見肘的尷尬現狀,大手一揮,推出一個野心勃勃的計劃:未來 15年,投資 1.5萬億美元搞基建。
拜登上臺後,雖說執政理念和特朗普那是大相徑庭,可在重振美國製造業這件事上,卻和前任達成了 “高度一致”。各種政策齊發,又是推出大基建法案,想著透過搞基建拉動製造業;又是喊著“買美國貨” 的口號,給美國企業開 “小灶”。
但要讓製造業迴流卻並不容易,借用那句流傳很廣的話就是:想要讓美國製造業復甦,除非上帝親自拿著扳手去擰螺絲!
目前製造業是全球分工的結果,不同國家和地區基於自身的資源稟賦、技術水平、勞動力成本等方面的比較優勢,參與到全球製造業分工體系當中。要強行破壞這種分工,牽扯的是極為龐雜的體系,供應鏈佈局、人力資源配置等諸多複雜因素相互交織。
首先蹦出來的大難題,就是人工成本。美國作為發達國家,製造業平均小時工資是新興市場的 6 – 8倍。工廠在微笑曲線中通常處於中間的低附加值環節,有著對廉價勞動力的天然需求。更為關鍵的是,即便是拿出較高的薪資,也未必能招到合適的人。
就拿富士康在美國的工廠來說,為了招人,富士康那也是下了血本,薪水開得不低,可即便如此,還是招不到人。在威斯康星州富士康在建工廠附近經營一家招聘公司的奧爾森曾對媒體大倒苦水:“在我們的市場上很難找到熟練的勞動力。”
富士康為了解決這問題,也是絞盡腦汁,又是考慮和大學、技術學校合作,想著從學校直接招人;又是打算僱用退役軍人,可一番努力下來,還是沒能完全解決招工難問題。到最後,富士康甚至被逼得考慮從中國派員工過去。
而相較於人工成本問題,產業鏈叢集問題更為棘手。美國製造業已經外流幾十年,這幾十年時間,本土產業鏈被折騰得嚴重碎片化。現在很多關鍵零部件,像半導體材料、電子元件這些,主要都得依賴亞洲供應。企業迴流回去之後,就像一座孤島,根本沒辦法獲得成本優勢。
美國要是想重建完整供應鏈,也並不容易,得砸進去鉅額投資,而且還得經過漫長的週期。此前,臺積電在亞利桑那州建晶圓廠,本來想著能順順利利投產,可沒想到,因為缺乏配套供應商,愣是推遲投產。而在亞洲新興市場,已經形成了高度整合的產業叢集,企業之間相互協作,成本也能控制得很低。
在特朗普第一個任期,蘋果就曾向富士康、和碩科技等提出,要把所有的亞洲產線全部撤回到美國去。和碩董事長童子賢當時就對媒體直言,“電子製造業供應鏈龐大複雜,iPhone回美製造政策實施起來的難度非常高”。富士康倒是聽話,真的跑去美國建廠,結果撞得頭破血流。
而即便是在高額的關稅下,一些廠家還是不願意到美國建廠。
對於特朗普讓製造業迴流美國的想法能否實現時,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特聘高階研究員、鳳凰“K說聯盟”成員邵宇在近期的直播中直言,(特朗普想要製造業迴流)更多是一種掙扎,“我覺得這樣一個目標至少在可以看得見的特朗普任期內是無法實現的。”
邵宇認為,製造業迴流是要一個久久為功的過程,需要三個因素的共同推動——首先,貨幣要保持弱勢;第二,員工的工資要跟新興經濟體相比有競爭力;第三,商品可以像以前那樣行銷到全球,而且不會受到貿易保護的衝擊。“三方面內容積累下來,我們花了30年時間才慢慢做到了這一點。美國想要重新建立起來,沒有二三十年肯定做不成的。”邵宇說。
中航基金副總經理、首席投資官、鳳凰“K說聯盟”成員鄧海清表示,特朗普政府試圖透過關稅壁壘強行復興美國傳統制造業的策略本質是逆產業規律而行,其效果如同“緣木求魚”。
鄧海清以蘇聯為例,特朗普的政策與“靠封閉經濟、計劃經濟的模式維持的低效率工業經濟,到最後實際競爭力消亡的底層邏輯”一致,他認為,特朗普所謂的製造業迴流或產業替代,本質是低端替代(中國在做高階產品替代),這種逆襲想法特立獨行,也註定難以見效。
即便美國政府設定高額關稅,試圖以政策手段倒逼企業赴美建廠,一些廠家依舊不為所動。有商家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透露:“如果下一任總統上任後突然取消所有關稅,那麼在美國投資大量製造確實沒有意義,那你就將陷入困境”。
參考資料:
《拜登嘲諷:富士康美國建廠是場騙局,特朗普挖坑給自己跳》觀察者網
《誰能搶走富士康?》華韜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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