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嘉誠出售巴拿馬港口一事,持續引發巨大爭議,而爭議的焦點始終圍繞著一個問題:
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在商言商”的商業交易?
有意思的是,涉及此次港口交易的長和實業剛剛釋出了2024年財報,在這份似乎被有意忽略的財報中透露出一些異樣的訊號,顯示出這筆重大交易並不是“在商言商”那麼簡單。

賣港口不合理
財務資料顯示,長和2024年總收入約4766.82億港元,同比增長3.28%;淨利潤約170.88億港元,同比減少27.29%,整體呈現增收不增利的局面。
而在長和的商業帝國中,主要有四大核心業務:港口、零售、基建、電訊。如果從“在商言商”的角度來推論,賣掉港口的邏輯應該是港口表現很不好,拖累了長和的整體利潤。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如上圖所示,港口及相關服務2024年營收452.82億港元,佔據全部營收的9%,佔比是最低的,似乎最無關輕重。但是,從營收增速來看,港口業務同比增長了11%,在長和所有業務中排名第一。
簡單來說,港口營收體量最小,但增速最快。用大廠的話來說,可以算是“增長新動力”。
這還沒完,由於長和沒有公佈各個板塊的淨利潤,而是公佈了EBIT和EBITDA兩項資料,前者代表息稅前利潤,後者是利息、稅、折舊及攤銷前利潤。
這裡簡單做個科普,EBIT反映了企業營運資本和長期資本投入的影響,類似於企業整體的自由現金流的概念;EBITDA是由EBIT加上折舊攤銷得到,雖不完全等同,但類似於經營現金流。這兩大指標最突出的意義在於,相比淨利潤,能夠更好預測公司的未來價值。
好了科普完,我們接著往下分析。從上圖可以看到,長和港口業務的EBITDA佔比是15%,EBIT佔比是22%,體量並不算小了,而且兩者增速分別達到15%和24%,在所有業務增速中位列第一和第二。
現在我們來總結一下:港口業務以最小的營收佔比,貢獻了長和相當可觀的利潤規模,不僅保持著雙位數增長,領先其他業務,而且對於公司的未來價值舉足輕重。
現在我問你,如果你是李嘉誠,並且沒有受到任何非商業因素以外的影響,你還會賣掉港口業務嗎?顯然,換成任何一個清醒的老闆都不會,何況有著最精明商人之稱的李嘉誠。
那麼反過來說,這筆交易怎麼可能只是“在商言商”呢?如果是“在商言商”,李嘉誠根本就不應該賣掉這麼賺錢的業務。
所以別扯了,即使港口賣了一個高價,所謂的“在商言商”也站不住腳。有知情人士稱,在長和鉅額交易公佈後,李嘉誠接獲友人道賀,但他當時反應平靜,只表示“不想講”。
這是否也印證了這筆交易,根本就不是“在商言商”那麼簡單。

重大交易沒有“在商言商”
實際上,答案從一開始就很清楚。
3月4日晚,長和宣佈擬溢價出售國外港口業務,主要是擬出售國際港口資產,包括巴拿馬兩大港口的運營權,它們分別位於巴拿馬運河兩端——大西洋入口的克里斯托瓦爾港和太平洋一側的巴爾博亞港。
就在第二天,特朗普在重回白宮後的首次國會演講中誓言“重振美國造船業”,將在白宮成立新的造船辦公室,推出新稅收激勵措施以促進造船業發展。同時他還強調,政府將“收回”巴拿馬運河,並已經在採取行動。
這很難用巧合來解釋。可以說,自從特朗普重回白宮後,李嘉誠旗下的巴拿馬港口,就註定要面臨巨大的地緣壓力,而李嘉誠在獲得一個好報價後,迅速向美國低頭。
事實上,二十多年前,李嘉誠拿下巴拿馬港口,也不是靠“在商言商”成功的。當時,長和透過競標拿下兩處港口25年的特許經營權,引發了美國政府警覺和美國媒體痛批,啟動了對李嘉誠長時間的政審,最終得益於中美關係修復,才得以放行。
不知道,在那段漫長的政審時間裡,李嘉誠有沒有對自己的“在商言商”哲學反思過。時過境遷,在後來的一次採訪中,李嘉誠說“過去和現在的政府,從來沒有給過我一絲一毫特殊的權利”,意在證明自己只是一個純粹的商人,但在公眾輿論層面卻遭遇巨大的反噬。
遠的不說,就說李嘉誠在大陸這些年的生意,缺缺切切是得到過政府的關照的。
上世紀90年代內地開放港商投資,各地都給出了很多突破性的政策。李嘉誠拿下了北京東方廣場專案,這個專案挨著王府井,距離故宮也不過一兩公里,並且還打破了當時北京的限高政策。
如果沒有政府的大力配合,李嘉誠的“在商言商”能在大陸暢通無阻嗎?
不過,李嘉誠的回報,卻值得玩味——在多個城市拿了最好的地段後,幾乎只囤地不開發,就靠土地增值獲利,沒有給當地帶來任何發展。
比如成都南城都匯,和記黃埔當時拿地總價為21.35億元,樓面價為1030元/平方米,被譽為李嘉誠在成都的1號作品。然而,南城都匯專案延續了當時李嘉誠在中國內地開發地產的一貫套路,主要靠土地增值獲利。在賣了10多年後,這個樓盤依然還有大量房源未出售。

當李嘉誠被膜拜在房價高點套現離場,從來不賺最後一個銅板的時候,多少地方的發展被耽誤了十幾年。
有人為李嘉誠辯解稱沒有搞出爛尾樓,但這並不能否認他在大陸受到了許多恩惠,也帶走遠超商業價值的收益,並沒有他自己所說的那麼“純粹”。

無處可逃
說回這筆史無前例的港口交易,當訊息剛傳來時,很多人又被李嘉誠低買高賣的操作折服了。
據長和與交易對手方的初步協議條款,此次出售的權益以100%企業價值(EV)227.65億美元定值,減去淨債務50億美元,按售股比例計算出售價值142.12億美元,加上回收股東貸款,預計長和最終可回籠現金逾190億美元,約合1480億港元,已接近長和約1800億港元的總市值。
據投行高盛測算,交易估值相當於2024財年EV/EBITDA(企業價值/息稅折舊攤銷前溢利)約14倍,而近期港口私人交易或上市港口公司交易的估值EV/EBITDA只有8-11倍。
可能正因為這筆交易對長和來說賺大了,在訊息傳出後,長和股價大漲,高開14.9%。
但華爾街資本絕非“錢多人傻”,高溢價買長和港口背後,除了商業賬要算,背後的戰略價值更值得算一算,尤其是當中涉及的巴拿馬港口。
巴拿馬運河號稱世界橋樑、全球貿易心臟,既是南北美洲分界線,它連線了大西洋和太平洋,承擔全球6%的海運貿易量,年收入高達49.86億美元(約361億元),僅中國每年就向其支付100億“過路費”,被稱為世界最昂貴“收費站”。
這個道理李嘉誠會不懂?就算只是談價錢,中國也出過更高的價。
2015年,權威媒體援引訊息人士的說法透露,從2014年年中開始,和記黃埔已與四家大陸公司接洽(招商局國際有限公司、中遠太平洋有限公司、中海碼頭髮展有限公司和國家開發投資公司),就出售和記港口集團有限公司(HPH)逾40%股份展開磋商。這部分股份估值約為1500億港元至1600億港元(1288億元人民幣)。
我們來算下賬,2015年的時候,1美元=7.75港元,1500億港元就等於193億美元。
注意,上次只是賣40%的股份就要193億美元,而這次賣給貝萊德的是80%的股份,折算到當時的話,那就是386億美元。
這就等於,80%的股份賣給中國國企,李嘉誠的要價是386億美元,但是賣給貝萊德財團只有228億,這還沒把10年來貨幣通脹算進去。
退一步講,這筆賬不算,這筆鉅額交易如此迅速、低調的達成,李嘉誠真的有和中國透過氣嗎?
這麼些年,細究長江和記的資產版圖,李嘉誠一直透過螞蟻搬家式拋售:
2016年,拋售上海陸家嘴核心地段的世紀匯廣場,回籠200億人民幣;
2019年,拋售大連西崗地塊,回籠40億人民幣;
2020年,拋售成都南城都匯地塊,回籠71億人民幣;
2021、2022年連續拋售上海外灘、靜安區核心商業地產,回籠95億人民幣;
2023年,拋售珠海新城地塊,回籠約30億港元;
2024年,出售在北京的最後一個樓盤“御翠園”,隨後連續五次減持郵政銀行股票,套現8.2億港元;
2025年,出售“上海和黃藥業”45%的股份,回籠42億人民幣。
截至2024年,長和50%收入來自歐洲,香港與內地佔比僅12%。對此,李嘉誠曾在接受採訪時說,在他看來,在商言商,低價買入、高價賣出是常情,也自認為“我身本無鄉,心安是歸處”。既然在生意和身份上都不認同,那麼李嘉誠的行為也就說得通了。
作為佐證的是,交易傳開後,大公報三天三次發文追問“為何要賣港口”;而財新報道稱,中國港口運營商目前也在與長和積極接洽中,也證明這筆交易並沒有提前知會。
賺錢的時候就談“在商言商”,擔責的時候就談身份不同,這確實精明。
試圖以“在商言商”在重大交易中獲取最大利益,甚至超然於大國博弈之外,無論在哪裡,都是行不通的。上個世紀,洛克菲勒標準石油壟斷全球市場時,依託的是美國外交官的治外法權;眼下美國動用長臂管轄制裁TikTok、圍堵華為5G,也再次印證商業從來都無法超越國家利益。
所有獲利巨大的“低買高賣”,不過都是時局變化贈予的紅利,尤其是當公共利益的犧牲轉化為私有財富的積累,所謂的“在商言商”,不過資本一味逐利的詭辯。
參考資料:
財新《李嘉誠旗下公司擬向美資出售巴拿馬港口業務 長和股價升23%》
財新《香港特首表態長和出售港口案 亦有中資積極接洽》
鹽財經《李嘉誠,大撤退》
海運圈聚焦《千億港口交易引爆“賣國”爭議,李嘉誠選擇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