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鵝還能撐多久?

本文約5500字,請儘快閱讀。
前天發生了幾件事,可能很多人沒特別在意。
有人在網上公佈了一篇帖子,上面詳細說明了小男孩久明的“光輝事蹟”,無非是貪汙腐化的一些資訊。據說點選率已經破千萬,且引起了網上的熱議。
另一件是庫爾斯克前線的十幾個大頭兵譁變,具體原因未知,這夥人殺了長官,還炸燬了一個小型彈藥庫,隨後主動當了俘虜。
還有一件事是俄羅斯僱傭軍頭目扎克列夫斯基在網上點名道姓怒噴老男孩,他說老男孩要是再讓兄弟們白白送死,他領導的帕拉丁僱傭軍團就會幫著烏軍打俄軍,反正那邊給的錢多。
更搞笑的是,澤連斯基居然大著膽子視察庫爾斯克前線,鵝族百姓竟然拿著鮮花歡迎司機,小澤一點也不擔心安全。民心如此,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越來越多的線索表明,俄軍內部的裂紋正在極速擴大,俄羅斯到底還能撐多久,不是由烏軍的實力決定的,而是內部反對者決定的。
蘇聯解體的前臺幕後也許能給我們一個答案。
【一】
1991年8月18日下午,蘇聯副總統亞納耶夫正在蘇聯總理帕夫洛夫的別墅裡參加一個酒宴。一群人喝的正酣的時候,克格勃忽然打來了電話,電話裡說祖國目前發生了一件可怕的緊急事件,需要副總統和總理立即趕往克里姆林宮。他倆立即驅車前往。
參加會議的人囊括了蘇共高層幾乎所有人,但唯獨沒有一把手戈爾巴喬夫。
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在會上嚴肅的說道:“有人要發動武裝起義,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是哪些人,這些人要佔領莫斯科的關鍵建築,電視臺和《真理報》總部,甚至是克里姆林宮,都是他們的菜。克格勃特工還發現了一個黑名單,在座各位都在黑名單上,據說起義分子要處決這上面的所有人”。
聽聞此言,所有人如墜冰窟。有人大聲問道:“發生這麼可怕的事,為什麼不通知戈爾巴喬夫?抓緊讓他來收拾局面啊。”
蘇聯總統辦公室主任博爾金急忙回應道:“戈爾巴喬夫總統突發心臟病,目前病勢嚴重。我們先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吧。”
隨後,蘇聯緊急狀態委員會宣告成立。由克格勃主席克留奇科夫、國防部長亞佐夫、總理帕夫洛夫、副總統亞納耶夫等八人組成。
8月19日凌晨4時,蘇聯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開始工作。此時的蘇聯人還在睡眠之中,壓根不知道莫斯科已經發生了一件影響億萬人命運的重大事件。
此時戈爾巴喬夫又在哪裡?
早在8月4號,戈爾巴喬夫就來到了克里米亞福羅斯的別墅休假,這裡氣候涼爽,空氣溼潤,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這裡靜謐平和的氣氛也適合他創作,著名的《改革與新思維》一書就是在這裡完成的。
此時的老戈正處於焦頭爛額之中。
一方面,勃列日涅夫時代遺留下來的問題積重難返,佔全國1.5%的特權階層攫取了百分之九十的財富,貧富差距大到不可思議,民間的反對聲此起彼。
另一方面,由於片面發展重工業和深陷阿富汗戰爭泥潭,國內居民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很多人一大早排幾個小時的隊,就為了買幾個麵包。
無論是面子還是裡子,這個堪比美國的超級大國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老戈是個真正的共產黨員,頗有些雄心抱負。他一上臺就搞起了轟轟烈烈的改革,一方面讓那些虧損嚴重的國企改制,另一方面是在政治體制上動手術,不但引入多黨制,而且大力發展監督體系,放寬政府管制,試圖挽救重病的蘇聯軀體。
但這些措施註定沒啥效果。因為他動的全是特權者的乳酪。他不是在和腐朽的經濟政治制度抗衡,而是和三百多萬特權階層抗衡。
老戈這幾天來克里米亞度假,也是為了“新聯盟條約”做最後的準備。他準備賦予加盟共和國更大的權力,讓他們各自解決自己的問題,而不是單單依賴莫斯科。
直到8月17日,戈爾巴喬夫還同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哈薩克總統納扎爾巴耶夫等人討論了即將簽署的新聯盟條約的有關事項。按照計劃,他準備8月19日飛回莫斯科,8月20日在克里姆林宮主持新聯盟條約的簽字儀式,然後正式落實此事。
8月18日中午,戈爾巴喬夫給副總統亞納耶夫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抵達莫斯科的具體時間,讓他做好相關安排。
那天午餐後,老戈一反常例沒有午休,而是趴在書桌上仔仔細細修改起了新聯盟條約簽字儀式上的演說稿。可見他對此事異常重視。
但他做夢都沒想到,自從中午接到他的電話,副總統亞納耶夫等人便做好了圖窮匕見的準備,因為老戈再這麼幹下去,蘇共高層都得吃癟,誰不知道葉利欽那個刺頭最反對特權啊?如果賦權給他,讓他單獨幹,還有我們這幫老同志的好日子嗎?
下午4時50分,貼身衛士長列夫列也茨進來報告,說有一群人要見總統。
戈爾巴喬夫有點不好的預感,他可沒有邀請任何人來別墅,這夥人是怎麼闖進來的?膽敢隨隨便便闖進蘇共總書記的房子,真是膽大包天。
衛士長隨後緊張的解釋道:“是普列漢諾夫同他們一起來的,說有要事商量。”
普列漢諾夫是克格勃保衛局局長,專門負責蘇共高階領導人的保衛工作,衛士長是他的下屬,怎麼敢阻攔呢?
精明的戈爾巴喬夫一連抓起五個內線電話,他想詢問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這些電話全沒打通。
事態發展至此,他只能勇敢面對接下來的一切了。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來訪的一群人已經站在他的辦公室了。
總統辦公室主任博爾金,蘇共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舍寧,國防部副部長兼陸軍總司令瓦連尼科夫大將,克格勃保衛局局長普列漢諾夫等人面無表情站在那裡。看樣子是來興師問罪的。
戈爾巴喬夫嚴厲的“命令”普列漢諾夫離開辦公室。
可普列漢諾夫卻說他們在執行“緊急狀態委員會”的命令。
老戈立即懵逼了,他說道:“都沒經我同意,你們成立這個組織是違法的。”
但這些平日裡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來訪者根本不懼他,這群人就像是嗨了大麻的綿羊,紅著眼睛想反過來咬狼一口啊。
來訪者逼著老戈簽署緊急狀態令,同時要求他把職權交給副總統。
這幫人齊聲說老戈這幾年瞎胡搞,都快把蘇聯搞倒了,這次簽署新聯盟條約就是挖蘇聯的祖墳,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同志們一致決定對他採取措施,只有這樣才能挽救黨和國家。
老戈被他們激怒了,他紅著脖子把這幫人罵了個遍,堅決不同意這幫人提出的要挾條件。隨後便頭也不回走回了臥室。但他清楚,事實上他在此時已經被軟禁了。
8月19日凌晨4時,克格勃的塞瓦斯托波爾團封鎖了戈爾巴喬夫在克里米亞福羅斯灣的別墅。與此同時,兩輛牽引車切斷了別利別克機場的飛機跑道。當時機場上停放著蘇聯總統的兩架飛機:“圖一134”和“米-8”直升飛機。
這下老戈成了甕中之鱉,任人擺佈。
心急如焚的老戈急於知道蘇聯政局到底變成什麼樣子。身邊人也不停出謀劃策。後來,他的貼身衛士在櫃子裡找到一些舊的無線電收音機,他安上天線,收音機裡傳來一陣清晰一陣模糊的廣播,謝天謝地,他們透過收聽BBC和美國之音,大致搞清楚了當前的局勢。
當戈爾巴喬夫聽到“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在8月19日的記者招待會上說老戈已經突發心臟病,危在旦夕時,他認為這幫人隨後就會對自己下狠手,以驗證記者釋出會上的那些話。
所幸老戈的32名貼身衛士忠誠於他,衛士們將整個居住地劃分成不同的責任區,而且拒絕接受從外面運來的食物,只靠原先儲存的食品和水生活。
【二】
此時此刻,“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那邊也在緊鑼密鼓的展開行動。代總統亞納耶夫已經通電全國開始實行“全國緊急狀態”,軍隊和警察也被動員起來加強警備。
同時,亞納耶夫致函各國國家元首以及聯合國秘書長,重申蘇聯信守以前“承擔的國際義務”,希望各國能夠理解目前的局面。這就是在變相宣告:這可是蘇聯內政,你們誰也別插手。
中午11時,“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發表第1號命令,要求各級政權機關“確保無條件實行緊急狀

態”,禁止民眾遊行、集會、示威和罷工等,並宣告很快會推出一系列經濟措施,讓民眾生活水平大幅提高。
美國大使館在聽到八一九事件的訊息時,也判斷這次政變一定會成功,他們在發給美國總統的密電裡寫道:“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基本上集中了除戈爾巴喬夫以外的黨、政、軍、工、農等各個方面的要人,誰也沒有力量推翻這樣一個強有力組織。”
在這個關鍵時刻,葉利欽坐不住了。他猜測老戈已經被這幫人控制住了,明明前幾天自己和老戈談事情的時候,老戈生機勃勃,就像個小夥子,怎麼會突然病危呢?如果讓亞納耶夫這夥人掌權,他們不但會取消“新聯盟條約”,沒準還會重回勃列日涅夫時代的特權政策,到時可就完犢子了。
可此時軍警力量都掌握在亞納耶夫手裡,該如何是好?
如果是個成熟的政治家,他肯定會深思熟慮,掂量掂量敵我力量,然後設計出一套有利於自己的方案。可葉利欽是個糙人,糙人的特點就是想幹就幹,不考慮那麼多。但歷史往往就是這些人改變的。
和狗日的們拼了!不管了!
酒鬼葉利欽喝了一大杯伏特加,隨後仗著酒勁,跑到俄羅斯議會大廈成立了抵抗指揮部。支持者們蜂擁而來。
8月19日中午12時許,莫斯科跑馬場上的人越聚越多,葉利欽不顧別人的阻攔,從大廈裡衝了出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人身安全,如果連這點勇氣也沒有,那還幹個屁啊!
隨後,葉利欽跳上一輛運兵車,向集會者大聲宣讀了《告俄羅斯公民書》,趁著群眾熱情高漲,他還在現場簽署了第59號總統令,宣佈所謂的“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頒佈的一切決議和命令在俄羅斯境內無效。號召所有莫斯科人和俄羅斯公民進行反擊。
這番舉動,說魯莽也好,說無腦也罷,但效果是槓槓的,在集會群眾眼裡,葉利欽無疑是個不怕死的爺們兒,這讓他的個人魅力呈幾何級數增長。
緊急狀態委員會那邊一看大事不妙,立即出手反擊。
下午17時,亞納耶夫頒佈命令,宣佈從8月19日起在莫斯科實行緊急狀態,任命莫斯科軍區司令加里寧上將為首都衛戍司令,授權他嚴格執行軍令。
緊接著,蘇聯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發布了第2號命令,決定暫時停止社會團體和個人出版物發行,只允許《訊息報》和《真理報》等少數報刊發行。
由於亞納耶夫是自封的總司令,沒有經過蘇維埃最高主席團會議表決,他還是有點心虛。他試圖藉助憲法的權威使緊急狀態委員會行動合法,然後再採取行動,所以遲遲沒有對葉利欽和俄羅斯聯邦其他領導人採取措施。他做夢都沒想到,他不以為然的這點疏漏,竟然讓事態發展失控。
當葉利欽跳在車上發表演說的時候,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甚至沒有切斷俄羅斯議會大廈的對外聯絡,葉利欽還可用國際電話與布什等外國領導人通話。
這一下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莫斯科,亞納耶夫面臨的國際壓力陡然加劇。
葉利欽也不是一味硬打硬撞,他雖然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但在衝出大廈之前,他還是臨時組建了一個“影子內閣”,這個小組由俄羅斯聯邦最高蘇維埃主席團的二十多個高階幹部組成。他們被秘密疏散到俄羅斯中部一處森林中,那裡有備用轉播站,可以繼續領導俄羅斯。萬一俄羅斯議會大廈失守,葉利欽被打死,可在那裡組織根據地進行長期鬥爭。
葉利欽這麼一折騰,亞納耶夫才反應過來。很快,隸屬於克格勃第九局的“阿爾法”特種部隊接到了命令,要求他們在8月20日凌晨3時攻佔俄羅斯議會大廈,活捉葉利欽。
但他們居然拒絕執行命令。
亞納耶夫等人又準備調動首都的近衛師團,但沒有軍人響應他們的號召。
與此同時,各個加盟共和國也開始抨擊緊急狀態委員會,說亞納耶夫等人違反了憲法和黨章。
儘管如此,亞納耶夫等人還是能調動不少地方部隊,只是他們趕過來需要時間罷了。
接下來就看誰的行動速度更快了。
8月20日上午九點多,五萬多名遊行者已經將俄羅斯議會大廈圍的水洩不通,這夥人情緒極其激動,誓死要保衛葉利欽。
葉利欽也被現場熱烈的氣氛所感染,他本就是個性情中人,這下更是控制不住情緒,變成了人來瘋。
中午的時候,他和議會代主席哈斯布拉托夫等人給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盧基揚諾夫寫了封聯名信,要求在24小時之內會見戈爾巴喬夫,並邀請世界級的醫療專家檢查老戈的身體,並將結果公之於眾。同時要求抓緊解散“緊急狀態委員會”這個非法組織。
這一招無疑極為高明,戈爾巴喬夫才是決定事情成敗最重要的“暗子”,如果能把這步棋下好,那些隨風倒的傢伙們才能跑到自己這頭。
首都軍頭們之所以拒絕執行亞納耶夫等人的命令,還不是因為拿不準話事人老戈狀態如何?萬一老戈又殺回來呢?誰能擔負起這個責任?
事變的第三天,也即8月21日凌晨,地方部隊終於趕過來了,“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開始採取行動。
零時剛過,20輛裝甲車衝破新阿爾巴特街第一批路障,駛向俄羅斯議會大廈。
有年輕人用帆布矇住了一輛裝甲車的瞭望孔,迫使該車退回新阿爾巴特街的地下隧道里,記者們就像聞到血腥味的禿鷲,紛紛圍了上來,一名少校軍官告訴俄通社記者,今天夜裡將進攻俄羅斯議會大廈。大概有70幾輛車,一千多士兵。現在武裝部隊正從列寧大街和捷普雷斯坦方向開過來。 
聽聞此言,年輕人們緊急行動起來,無數人在經過的路上設定路障,軍隊的運兵車根本開不到俄羅斯議會大廈。紛紛就地趴窩。一部分車停在了
新阿爾巴特街。再也沒有挪動過。
事實上,這些士兵的想法早已發生了改變,他們消極執行任務已經表明了態度。隨後的倒戈也就順理成章了。
那一夜,除了兩名激進支援葉利欽的年輕人被打死外,並沒有其他傷亡。
到了21日中午,大部分軍區已經明確表態支援葉利欽,接到國防部命令的空降兵圖拉兵團不但沒有攻打俄羅斯議會大廈,反倒開始全副武裝保護這座大廈。
形勢急轉直下。誰也沒想到竟然會這樣。“緊急狀態委員會”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國防部責令所有部署在首都的軍隊回撤原駐紮地。莫斯科衛戍司令加里寧宣佈取消宵禁。
俄羅斯聯邦最高蘇維埃非常會議也於下午17時發出最後通牒——立即解散國家緊急狀態委員會,釋放戈爾巴喬夫。
俄羅斯聯邦副總統魯茨科伊和政府總理西拉耶夫隨即帶兵去營救戈爾巴喬夫。當增援的海軍陸戰隊員抵達克裡米亞的某處軍用機場時,克留奇科夫等人直接放棄了抵抗,他們明白此時做什麼都徒勞無益。
晚上21時許,戈爾巴喬夫已經重新控制了局面。亞納耶夫等人被悉數逮捕。
八一九事變正式落下帷幕,僅僅折騰了三天。但這件事更像是特權階層迴光返照,四個月之後,蘇聯正式解體,它就像一座內部有無數道裂縫的冰山,命運早已註定,無可挽回。
特權階層的腐敗,絕望的群眾,像饕餮怪獸一樣燒錢的戰爭,共同決定了一個帝國的最終走向。一個國家的命運,從來不是哪一個人或者組織能決定的,當無數個不滿匯聚起來的時候,也許只要一點點火星,就會將一切炸的面目全非。
歷史不可以預測,但歷史是可以預料的。希臘哲學家赫利克里特說過,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但國家能。當俄羅斯選擇了再一次走同一條路徑時,蘇聯的前車之鑑也就近在咫尺。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