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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維舟
編輯｜渡十娘
宗馥莉這樣，倒是證明了她確實是宗慶後更合格的繼承人。新的一代唯有在有所繼承的基礎上推陳出新，企業才有可能煥發新的生機，蛻變重生。
撰文丨維舟
娃哈哈集團創始人宗慶後的遺產糾紛，在他離世一年多後，現在已攤在臺面上。
圍觀群眾大多都以娛樂八卦的心態看待這場“豪門恩怨”，但這一家族內部的矛盾之所以爆發，其實遠沒有那麼簡單。
01
從表面上，這一家產之爭的重點是錢：宗慶後生前承諾給三個私生子女各7億美元，可是，他一走，那個信託賬戶不僅最後3億尾款不再進來，還被人從中轉走了110萬美元。
本來，雙方有一個預設的契約：宗老給錢安撫，私生子女在幕後也絕對保密，不會捅破老父親在臺前的光輝形象，然而這一切都有賴於他的個人權威託底，並沒有制度化的保障，等宗老一走，還不是說變就變了？
也就是說，如果繼續按宗慶後生前的安排走下去，那麼可能至今都不會曝光，但繼承家業的嫡長女宗馥莉不願意再維持原狀了。
就此而言，乍看起來這場爭奪戰是由三個私生子女發難。但是，宗馥莉其實才是率先主動發動進攻的那個。一上來就把庶母杜建英有股份的生產線全停了，把老父的信託安排擊穿，而她這麼做的時候，不可能沒想到庶出的三個弟弟妹妹不會對簿公堂，但她還是決心幹到底，即便摧毀父親的人設，也在所不惜。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宗馥莉在接掌大權時，曾說過一句話：“我不是來繼承的，我是來改革的。”這話凸顯出她的雄心：她不願意被貼上“繼承家業的富二代”這樣的標籤，更清楚地知道僅僅守成將無法超越父親，只能永遠活在他的陰影裡，而娃哈哈的商業帝國也到了不得不有所變革的關口。
不論是哪一點，都意味著她必須在精神上“弒父”——重整父親留下的龐大“遺產”，並走出自己的道路。
圖/CFP
在父親去世不久就開始這樣的動作，意味著宗馥莉這樣的想法由來已久。
實際上，這對父女的關係向來很微妙：一方面，宗慶後生前在公眾面前一直是“愛女”人設，完全是“父慈女孝”的一團和氣；但另一面，父女倆不止一次劍拔弩張，據知情人透露，宗馥莉曾多次以絕食迫使父親在利益談判時妥協，2023年春父女倆還因為宗慶後改遺囑的事爆發激烈爭吵，當時把手機都砸了。
從這些細節不難看出宗馥莉極為頑強的個性，畢竟要逼迫宗慶後這樣向來說一不二的企業帝國創始人妥協，可絕對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
02
要成為唯一的合法繼承人（檯面上的），那光有嫡長女的身份還不夠。
事實上，宗馥莉多年來在媒體前面一再突出父親的“愛女”人設，也不失為精明的一招，因為這樣一來，宗慶後顧忌到品牌和個人形象，無法公開承認還有其他私生子女。
更關鍵的是，她還得向父親證明，自己確實有能力接掌他的商業帝國，別的不說，要在200家公司任職、擔任40家公司的法人代表，這豈是易事？這或許就是為什麼她給人印象非常要強。
從宗馥莉的角度試想一下：她1982年出生，而宗慶後和杜建英的第一個兒子1996年出生，很有可能，她在少女時代就已經知道父親的這些秘密，而母親施幼珍看起來完全幫不到她什麼。
長期處在一個壓力環境底下，凡事只能靠自己，如果不想被壓垮，那就只能頑強、隱忍，默默修煉以等待時機。
圖/CFP
宗馥莉的親叔叔宗澤後說她“六親不認”，周圍知情人也說很難理解其個性，行事風格極端，頻繁更換司機、保姆、保潔，連家裡冰箱都安裝了攝像頭——這種缺乏安全感、對誰都不信任的做派，恐怕正是她長久以來對巨大壓力的適應性反應，那種壓力之巨大，是我們常人無法理解，那是真的“家裡有皇位要繼承”。
對宗馥莉來說很現實的一點是：父親的老路已經走不下去了。快消領域的更新迭代本來就快，娃哈哈的產品佈局、品牌形象都已經相當陳舊，早就落後於潮流了。
宗馥莉本人就曾在接受《至少一個小時》專訪時毫不掩飾地說：
我特別欣賞農夫山泉，他們在品牌傳播和新品創新方面，總是充滿創意和活力。而且他們也非常注重培育和發展，這種精神讓我深感敬佩。
這不僅僅是“胸襟豁達”，也可見她深知自己接手的攤子已經到了不得不變的地步，一成不變必將沒落。
03
在電影《盜夢空間》裡，那個企業老闆的兒子一直飽受父親的壓制，在夢裡，他看到父親在臨終前對他喃喃自語說自己好失望，就介面說：“爸爸，我知道，你很失望於我成為不了你。”沒想到父親說：“不不，我失望於你總是想成為我。”
兒子失聲痛哭，在內心和父親就此和解，他得到了啟示：自己應當走出和父親不一樣的人生道路，哪怕為此拆分父親的商業帝國。
宗馥莉面臨的處境也大抵如此。
改革必然會得罪人（無論是庶母、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還是老員工），觸動原有的安排，她不可能沒有預料到會遭遇反撲，而她的股權也並不佔多數，但總的來說，爭產這一步無助於娃哈哈集團向前推動，掌握40%股權的最大股東杭州上城國資委不太可能支援，因而這些人就算拿到點錢，等談完之後也就算是徹底出局了。
當然，現在兩邊都有能力、財力和籌碼，要是這樣鬥個幾年，娃哈哈可能加速衰落，這確實可能是相當兇險的一步棋，因為這番爭產的權力鬥爭，看起來只是宗馥莉的第一步棋，即推翻父親生前的佈局，清理他的遺產和舊人。
更關鍵的是第二步棋，那就是她能不能在掃除所有障礙、確立自主控制權之後，進而不受掣肘地推行自己想要的改革，將娃哈哈帶到一個新高度。
圖/CFP
弔詭的是，宗馥莉這樣，倒是證明了她確實是宗慶後更合格的繼承人。新的一代唯有在有所繼承的基礎上推陳出新，企業才有可能煥發新的生機，蛻變重生。齊白石有一句名言：“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就突出地表明瞭這種繼承與創新的辯證關係。
事實上，任何家庭的兩代人都是如此：只有讓下一代勇於走出自己的路子，才有可能有所超越，我們這個社會也才有望向前不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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