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有書君 · 主播 | 依米
親愛的書友們，大家好，我是依米。
從今天起，我們將正式開始共讀著名華人作家黎紫書的長篇小說《流俗地》。
小說以馬來西亞北部山城怡保為背景，以盲女銀霞的人生經歷為脈絡，展現了移居南洋的華人群體的生存狀態。
在多元族群社會中，他們處於邊緣地位，生活窘迫，話語權缺失，卻以超常的韌性堅守著人性的尊嚴。
黎紫書以一貫溫柔而銳利的筆觸，尤其關注女性命運。
不肯認命的盲女銀霞，堅強隱忍的梁金妹、獨立果敢的馬票嫂、迷途知返的蕙蘭……
她們或奔波於生計，或沉浮於婚姻，或以母愛鋪就子女的未來，構成了一幅動人的女性群像。
那麼接下來，就讓我們跟隨銀霞的腳步，走進南洋的華人世界，觸碰那些在困厄中閃光的靈魂。
銀霞的童年世界
銀霞先天失明，自出生起就被黑暗包圍，從未見過世界的顏色。
她大部分時間只能待在家裡，依靠聽收音機打發時間。
幸運的是，銀霞聰慧而沉靜，她聽完了《西遊記》《水滸傳》等經典作品，能夠將唐僧師徒取經途中的“八十一難”從頭說出來。
她沒有因為眼盲而自怨自艾，而是儘可能地拓展自己的世界。
為了排遣寂寞，也為了貼補家用，銀霞跟著母親學會了編織尼龍網兜。
她動作飛快，能夠一邊聽收音機，一邊用五彩繩索編出一個個結實的網兜，再由母親拿去賣給水果商販。
因此，銀霞家裡總是放著不少尼龍繩索和織好的網兜，好友細輝去找她玩時曾打趣地說：“你家像個盤絲洞。”
銀霞也笑了，她覺得自己就像個不知疲倦的織女，在編織網兜的過程中獲得了愉悅。
但是，真正給銀霞帶來快樂的，是細輝和拉祖這兩個好朋友。
他們都住在廉租公寓“樓上樓”，銀霞的父親靠開出租車養家，細輝的父親是貨車司機，拉祖的父親則經營著一家社群理髮店。
他們的母親關係好，時常互相串門，孩子們也如兄妹般親近，是鄰居眼中的“鐵三角”。
拉祖家的理髮店，是孩子們最常待的地方。
細輝和拉祖放學後，喜歡在理髮店角落裡的小桌子上學習，銀霞也會放下正在編織的網兜，摸索著到底層去找他們。
細輝和拉祖背課文，銀霞也會跟著一起念，只要重複兩三遍，就能毫不費勁地背出來，讓善於學習的拉祖都自愧不如。
拉祖的母親迪普蒂對銀霞憐愛有加，無數次感嘆：
“她要是能上學，那真不得了。”
每當這時，銀霞總是抿嘴低頭，悄悄掩飾臉上的羞澀與雀躍。
銀霞學會下棋
除了學習之外，幾個孩子也會講故事、玩遊戲。
拉祖最愛講的故事是關於象頭神迦尼薩的。
拉祖一家是印度人，對宗教的信仰很虔誠，理髮店的牆上還掛著迦尼薩的畫像。
迦尼薩是智慧之神，長著象頭人身，有四條手臂，斷了一根右牙，以老鼠為使者，手上還拿著各種法器。
迦尼薩的身體特徵和法器，都有特定的內涵，拉祖認真解說過，細輝總記不住，銀霞卻在第一次聽的時候就記住了。
拉祖有時會突然考她：
“告訴我，迦尼薩斷掉的是哪一根象牙？”
“右牙。象徵為人類做的犧牲。”銀霞每次都對答如流。
有一次迪普蒂也在旁邊，她望著銀霞若有所思，說道：
“你看，銀霞，迦尼薩斷一根牙象徵犧牲，所以那些人生下來便少了條腿啊，胳膊啊，或有別的什麼殘缺的，必然也曾經在前世為別人犧牲過了。”
這話讓銀霞心頭一震，神話中樸素的因果觀念、善惡有報，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映照到她自己身上。
這樣一想，失明也許並非命運的懲罰，而是前世的因果。
年少時的這段對話此後再沒有被提起，但它在銀霞心中悄悄埋下了一顆種子。
後來銀霞遭逢不幸，卻依然堅信自己並未被命運拋棄，可以驕傲地活下去。
除了講故事，幾個孩子也喜歡下棋。
起初，他們玩的是飛行棋，銀霞只負責擲骰子，細輝和拉祖替她的棋子計步。
後來兩個孩子在學校學會了下象棋，還獲得了老師贈送的一套棋具，迅速沉迷其中，冷落了銀霞。
銀霞不吵不鬧，只是安靜地旁聽，時而拿起被吃掉的棋子把玩。
這樣過了兩三個月，細輝的棋藝已經明顯不如拉祖，在對弈時輸多贏少。
有一次，細輝連輸了四局，眼見第五局也落了下風，正值心浮氣躁時，銀霞忽然跟他講起悄悄話，教他接下來怎麼走。
細輝發現銀霞所說的路線可行，心中暗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就這樣走了幾步後，細輝順利扭轉棋局，贏了拉祖。
拉祖這才意識到，銀霞充當細輝的軍師，兩人殺了他個措手不及。
細輝極為得意，拉著銀霞在理髮室裡亂蹦亂跳。
在最初的訝異後，拉祖坦然接受了這次失敗。
他追問銀霞，到底是什麼時候學會了下象棋，又是怎麼學會的。
其實，銀霞就是在日復一日的旁聽中，弄清楚了下棋的規則，便覺得一切如在目前。
不過她解釋不清，只好對著拉祖傻笑。
拉祖久久無言，忽然正色道：
“我媽說得對！
你要是能去上學，真是不得了！”
銀霞早就對學校充滿嚮往，她趁機提出想去學校走一走，拉祖立刻答應了她。
銀霞的父母擔心她的安全，平時管束得多，不允許她隨意走遠。
因此，拉祖和細輝等了好久，才找到合適的機會，趁下午放學後回到公寓，偷偷把銀霞帶去了壩羅華小。
學校裡還有班級在上課，銀霞從教學樓旁邊走過，偶爾停下腳步聽聽課堂裡的聲音，覺得十分快樂。
遊覽還沒結束，校長在樓上看見拉祖，叫他去說事情，細輝就帶著銀霞繼續走。
拉祖從樓上下來時，到處找不到銀霞和細輝，他有些心慌地跑遍了校園，最後終於在學校旁邊的公園裡看到了兩人。
當時銀霞坐在鞦韆上，正被細輝推向高處。
拉祖見銀霞面色慘白，脖子縮緊，像一隻受驚的貓，趕緊跑過去制止細輝。
誰知他還沒到，銀霞就從半空中跌落，摔在了草地上。銀霞的雙手和膝蓋都擦破了，一隻手肘還腫了起來。
拉祖趕緊找來象棋老師幫忙，老師將銀霞抱回學校，為她處理了傷口，再開車送三人回到樓上樓。
等老師一走，銀霞就被父親老古痛罵了一頓，拉祖也被禁了足，一個禮拜除上學外不能出門。
細輝更慘，不僅被母親揪著耳朵拖回家，還捱了哥哥一頓鞭子。
那天晚上，細輝賭氣不肯吃飯。
深夜，母親心軟，煮了一碗麵端到他房裡，一邊把筷子塞進他手裡，一邊半真半假地說：
“你算運氣好，沒把人家臉摔壞。
要是破了相，老古肯定要你娶了那盲妹。”
細輝低著頭吃麵，什麼話也沒說，只覺得那碗麵鹹得發苦，遠不如想象中的美味。
相伴的情誼
這場意外，以及大人們說不清的心思，並沒有影響幾個孩子的友情。
他們依舊互相陪伴，在複雜的人世間並肩前行。
細輝的父親奀仔，在一個雨天出車拉貨時，不慎遭遇車禍，連人帶車從山崖上摔了下去，當場死亡。
那時細輝年僅十歲，對於死亡的認知還很淺薄，哥哥大輝十七歲，還沒讀完初中，就輟學去了摩托車店當學徒。
在葬禮上，奀仔的同事和族中的長輩輪番叮囑大輝，要他好好照顧母親和弟弟，承擔起家庭的責任。
大輝第一次經歷這種陣仗，顯得手足無措。
不過細輝注意到，他確實變了許多。
父親在世時，儘管他在摩托車店學手藝，放假時還是會呼朋喚友，一起去釣魚、踢球，還喜歡去書報社租武俠小說。
父親離世後，他不再喜歡這些活動，煙癮越來越大，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不耐煩。
不僅如此，他還開始談戀愛，最終闖下了大禍。
大輝戀愛的物件，是一個文靜漂亮的中學生。
女孩意外懷孕之後，幾次上門找大輝，卻總是被拒之門外。
她走投無路，從大輝家所在的八樓縱身一躍，一屍兩命。
報紙上刊登了女孩的死訊，還有一張她面帶笑容的照片，細輝只看了一眼就渾身發抖，生了一場大病，吃什麼藥都沒用。
後來，母親請來了方士，他才走到門口就斷言：
“你家有冤魂，她帶著孩子來找父親。”
在家人的盤問下，細輝才承認，自己之前見過那個跳樓自殺的女孩。
細輝小聲說：
“她是來找大哥的。
她問我，‘你哥要躲我到什麼時候？’”
幾天後，方士帶著兩個幫手再度登門，設壇作法，讓大輝跪在地上大聲請罪。
那場法事持續了大半天，細輝因為八字相沖，需要回避，就一直待在銀霞家中。
細輝搬了把椅子，靜靜坐在織網兜的銀霞身邊，看著她靈巧的手指，覺得心裡很安寧。
在那之後，細輝家再也沒有出過怪事，但樓裡有人說，黎明時見到有個穿校服的少女，坐在樓梯扶欄上搖晃，她懷中抱著一個血紅色的襁褓，還有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聲傳出來。
大輝家中的長輩聽到女鬼的傳聞，擔心是他犯下的罪孽還沒了結，建議他越洋到外國躲避。
於是，大輝跟著兩個堂兄離開家，到日本東京去另謀生路了。
少年時代的銀霞、細輝和拉祖，心思都十分純粹。
他們不懂得成年人之間的算計與提防，只憑直覺和善意靠近彼此，在擁擠而嘈雜的樓上樓，結下了一段深刻的友誼。
好了，本節的內容我們就先講到這。
下一節我們將會說到，嚮往學校生活的銀霞，是如何獲得了寶貴的讀書機會。
讓我們下節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