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有一部女性話題的國產劇,在網上吵翻了天…
有人怒斥:什麼年代了,還拍嬌妻,還在雌競,令人不適!
有人咔咔打高分:這不是雌競,這是友軍,是姐妹,是百合!
雙方僵持不下,放眼望去,愛恨交織的評論區交火不斷…
看完幾集後,烏鴉有一個奇怪的感受:大家對它的兩極評價,居然都沒什麼錯。
它有令人掩鼻的部分,但在千篇一律的國產劇裡,居然也挖出了點新東西:
《親愛的仇敵》


劇集圍繞一對價值觀截然不同的閨蜜,陳凱西和羅曼的生活展開。
同樣在中文系讀書,大學畢業沒多久,陳凱西就結婚生子,以妻職和母職為己任,日常和富太太喝茶談心;

羅曼成為了一名編劇,在碼字民工的社畜生涯裡卷生卷死。
日常除了寫劇本就是說服腦殘客戶捨棄智障故事,竭力抵抗外行在劇本層面的參與。

彼此的生活雖然南轅北轍,卻也有相似之處,不時羨慕又處處看不慣。
最近,陳凱西發現,丈夫疑似出軌某個女主播,開始憂慮自己的地位不保,勤修女德,開啟婚姻保衛戰。

羅曼一邊鄙夷陳凱西的行為,一面又為她通風報信,但在過程中,她們發現那位女主播,似乎是被冤枉的…


和所有國產劇一樣,《親愛的仇敵》裡,有很多為了上熱搜和短影片切片而制定的抓馬場面和狗血情節。
比如,諮詢師建議陳凱西:要重視夫妻生活。
於是買來情趣內衣,好好侍奉丈夫…
而這個教妻子謹守女德的諮詢師,居然是被不少男性視為公敵的楊笠…

比如,看到丈夫約女主播上酒店,原配直接衝到客房捉姦,但心裡又盤算著不能讓丈夫下不來臺,生怕撕破臉後自己真的被離婚;


比如,男女相談甚歡,女方答應男方去家裡繼續聊。
但到了脫衣服的環節,女方的身體起了本能的排斥,男方下逐客令,理由是:我不習慣有人睡在我旁邊。
女方震怒:如果今晚咱倆睡了,你就能接受有人在身邊了?
男女相處時,沒有真心,全是算計和籌謀…
在當下網際網路語境下,作為一部女性題材的影視劇,對男性角色的處理確實迎合了不少觀眾的預期。


有人說這劇懸浮,比如劇中出現的富太太們的茶話會,北京郊區的大房子,給主播打賞抬手就打賞四萬的闊老闆…
每當這些情節出現在國產劇中,編劇總要被拎出來鞭笞一番,估計他們自己也覺得自己冤:我不過是描繪一個群體的存在,怎麼就懸浮了?
從業者們可能忽略了一個事實:在佔據了主要輿論場的觀眾裡,草根階層和工人階級為主的普通人,是毋庸置疑的中堅力量和發聲群體。
不同階層的人之間,看彼此的感覺就像是跨生物觀察,之間的鴻溝如同冥王星到地球的距離,生活方式的差異引起的爭端,是同類故事題材設定中的原罪。


烏鴉倒是覺得,判斷懸浮的標準,不應該是因為劇裡出現有錢人,而是無論有錢人還是普通人,他們的生活和思考方式、煩惱的層面,都離正常人太遠。
結婚十年,憑藉風口已經改變社會階層的夫妻,妻子不說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精,最起碼是見過點世面的吧?
年近四十才明白,“婚姻和真愛,很多時候只能是魚與熊掌”這個道理,會不會發育太晚了?
一位是自強獨立的現代都市女性,一位是喜歡依附於男人的賢妻良母,現實中這兩種人,成為朋友的機率,應該比吳京加入BLACKPINK的可能高不了多少吧?
如果真是好閨蜜,沒必要張口閉口都是夾子音的寶貝、親愛的,真正的閨蜜之間,稱呼和說話,不會如此油膩,刻意強調親密性。
要麼是正常叫名字,要麼是叫只屬於彼此之間的“黑稱”…
叫寶貝和親愛的,除了淘寶客服,就是互相沒見過面但想置對方於死地的甲乙雙方了。

不知道是否因為太久沒拍戲,還是戲路不對,陳妍希在劇中的演技,糟糕得慘不忍睹,矯揉造作、浮誇空洞…
不要推脫說是角色需要,一位好演員應該想到如何讓戲劇性豐富的角色落地,建議向旁邊的高葉取取經,又或者上演員競技類綜藝讓前輩指點迷津,免得繼續丟人現眼。



有各種毛病,也有一些看得出來,花了心思的地方。
角色會打破“第四面牆”,對觀眾說出心裡俏皮的、齷齪的、刻薄的真實想法,讓狗血的故事裡,多了幾分可以咂摸的人性;

還有一些打工人的嘴替場面:
高葉飾演的羅曼,小有名氣的編劇,為了在大城市站穩腳跟,每天雷打不動逼迫自己寫兩三千字,看到甲方發來的60秒方陣會生理性嘔吐,但仍然要笑臉迎人;

面對客戶只會一股腦在劇本里塞熱點和話題,只能昧著良心接受;


感情上吃了蒼蠅,想起第二天要開劇本會,即使難過得胃痛還是要躺床上逼自己睡:真正的不堪,只能往肚子裡咽,而且消化的時間只有一夜。

個人角色的塑造上,也有一點新意。
女主播鍾傾城,一開始以為只是流於俗套的“拜金女”,但細看卻沒那麼簡單。
明白自己作為網路主播會被人指點,性格木訥卻努力為了生活做自己不擅長的事;

她會充滿激情和嚮往,講述自己的演員夢,眼神里滿是對夢想的渴望,但是遇到男導演潛規則,會馬上起身離開:這樣對我和其他人都不公平;



父親小時候為了傍富婆拋妻棄女,早早看穿了依附另一半的不確定性,即使男人條件再好,也不動心;

面對已婚男人的糖衣炮彈,一邊大失所望,一邊腦海裡又殘留著之前兩人聊得來的場景,心裡有所搖擺…

但下一個瞬間,逼自己清醒過來,面對對方妻子陳凱西的“捉姦烏龍”,不願意躲躲閃閃:我是來見一個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已婚,就這麼點小事,沒必要繞來繞去。


欣賞編劇羅曼的才華,大方承認自己的野心:如果我適合你的戲,那最好,如果不適合,那也可以告訴我,有哪些方面我可以改進,我希望進步…因為成為演員,是我的夢想。
她明知道羅曼和陳凱西是好友,她這一番自薦,很有可能會被羞辱和無視;
如果她想走捷徑,大可以遵循潛規則,依附於更有地位的男導演,迅速走進名利場…
但她選擇和話語權有限的羅曼交朋友:不選我當演員沒關係,我就是想知道,想要拍成一部片子,需要經歷怎樣的過程。

她一邊承認野心的同時,一邊保持著某種,對創作者才華和作品純粹的赤誠崇拜,她有私心,有僥倖,也有對職業的真誠謙卑。
愛憎分明、風風火火的編劇羅曼,曾經遭遇前男友的斷崖式分手,因為對方認為自己不是結婚的最佳選擇。
但小有成就後,面對回頭的男人,她也沒辦法擺出一副“今日的我你高攀不起”的姿態。
她坦承:我承認,允許他繼續出現在我的生活裡,對我獻殷勤,是因為我有點虛榮,我享受這種曾經仰視他,如今有點俯視他的感覺,這是不對的,我多少有點報復心理…

在如今的輿論環境下,刻畫一個真實立體的角色,尤其是女性角色,太難了。
雖然有不少缺點,但《親愛的仇敵》裡,這些尋找著真實人性的自我拉扯、畏縮和果敢的形象,讓我看到了一點編劇的努力。

最值得說的,還是羅曼和陳凱西這對閨蜜之間的“相愛相殺”。
表面看,這似乎是一對塑膠閨蜜:
陳凱西為別人組相親局,羅曼排除萬難也要前來“搶男人”。
羅曼認為,陳凱西是“瞧不起自己”,認為自己配不上好男人。

羅曼喜歡在朋友圈裡發“女性勵志語錄”,口吻對於生活重心傾斜於家庭的傳統女性並不友善,陳凱西認為這是在影射自己。

聽到陳凱西要付一大筆錢做婚姻諮詢,羅曼的白眼翻到天上去…
但其實,她們都誤會了對方:陳凱西看得出來羅曼想把精力都放在事業上,而她所處圈子的男人,要麼是心機深重、機關算盡的精英男,要麼是要求妻子一心相夫教子的傳統男人…
她不給朋友介紹男人,是因為打心底裡,她認為那些男人不適合羅曼。
羅曼發的勵志語錄,只是因為職業需要,靈感逼近,完全沒有想過針對誰。
兩人的齟齬和抱怨,只是因為對自己生活狀態的某些不滿和自卑,造成對彼此的偏頗…

她們是不同的人:陳凱西信奉愛情至上,羅曼堅信自我價值要靠事業實現。
讀張愛玲的作品,陳凱西只能看到愛情,羅曼卻能看到陰溼的人性和蒼涼的世態;

看到羅曼工作辛苦,陳凱西會心疼她為五斗米折腰、勞碌、孤單,一邊慶幸自己的生活無憂,家人都在身邊;
聽到陳凱西婚姻裡的苦水,羅曼一邊出謀、安慰,一邊不自覺地生出一絲,不應該有的優越感:靠人人會倒,幸虧我從來只靠自己。
她們是真心為對方所擁有的欣喜,也為對方的困境苦惱,但同時,存在於人性中,無法遏制的比較和“幸災樂禍”,卻讓這段關係,呈現了相當的複雜性和真實性。

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們都力所能及為對方撐起過傘。
在學生時代,羅曼因為想成為編劇,跨專業請教老師,卻被其他同學造黃謠。
當時和羅曼還不算好友的陳凱西,因為在課堂上聽過羅曼對文學的見解,挺身而出:她是個上進的人,你們這麼說她,太不公平了;

周圍的人都認為羅曼的編劇夢只是痴人說夢,唯有陳凱西對她說:我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有才華,有勇氣,你應該去試試;


雖然不理解陳凱西早早嫁作人妻,但在婚禮上看到閨蜜找到真愛,一向鐵石心腸的羅曼哭得彷彿藕斷絲連的前任;


一邊罵對方腦子有泡才會花錢做婚姻諮詢,一邊連珠炮式查閱逼問諮詢機構是否符合規格,生怕閨蜜被人騙;

陳凱西的兒子受傷,聽到別人說“全職媽媽怎麼連個孩子都看不好”,羅曼馬上反駁:你當過全職爸爸嗎?你知道全職媽媽一天有多少事情要兼顧嗎?你憑什麼高高在上指責她?
在每一個希望分享喜悅、分擔痛苦的時刻,她倆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對方。


一提到女性主義的相關話題,馬上能掀起大眾神經的關鍵詞,莫過於“雌競”。
不少相關題材型別的影視,為了在輿論上獲得安全,讓所有出現的女性角色都只有單一的老好人性格,所有的關係都彷彿經過蒸餾,沒有任何雜質…

而另一個賽道,出現的“惡女”形象,也只是被大眾恩准過的,符合“六邊形戰士”的光輝強者形象,她們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背後,都有正當理由。
這種迎合,多多少少帶有一定的諂媚性。
烏鴉一向認為,生活是複雜的,人性更是。
在資源更加匱乏,獲取認可更需要手段和心智的群體中,不可避免地會催生出更隱秘和詭秘的人性。
也因此,當影視作品中,存在於女性之間的情誼和關係,充滿著變幻和浮動。
可以是互相救贖的,同時也存在著猜忌、懷疑、嫉妒、攀比甚至陰暗的,赤裸真實的人性,比單純的誇讚和肯定,來得更加洶湧和有份量。

那不是雌競,這是一種看到不堪和體面之後,遲來的惺惺相惜和跋涉休憩…
當有一天,那些獨屬於女性之間的細膩和複雜的“劣根性”,能以一種更坦然的方式被書寫、承認和呈現,當它的出現,不再伴隨著“給女性潑髒水”的罵聲…
我們的國產劇,甚至現實,或許又會迎來一次不同程度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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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之間有互助也存在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