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的數字世界裡，你永遠無法確定你所看到的是真是假。隨著資訊與不可靠來源的不斷融合——以及任何人都能拍照並分享的手段——現實與虛構的理論從未如此交織在一起。
你可能知道如何識別人工智慧肖像中多餘的手指或死氣沉沉的眼睛。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是表面上真實的東西也有可能是假的。你所見過的每一幅影像都是經過他人加工過的。從戰爭的紀實鏡頭到完美如畫的風景，人類喜歡對結果進行潤色、美化，甚至篡改。
在反思現實的可塑性時，不妨看看攝影師 Miles Astray 的案例。今年6月，Astray 憑藉一張令人困惑的頭扭過去的火烈鳥照片贏得了1839攝影獎的人工智慧類獎項，然而這其實是一張完全真實的，用相機拍攝的照片。這幅影像的超現實特質騙過了評委，他們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人工智慧的產物，而不是 Astray 鏡頭下未經改動的現實。
這一事件凸顯了我們在後真相時代每天都要面對的模糊界限。在這個時代，即使是經驗豐富的專家也會被某一時刻的真實性所矇蔽，懷疑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真實的生活片段還是數字杜撰。
Astray 的照片——以及隨之而來的被取消資格的結果——幽默而又令人深思地提醒我們，辨別真相是一件非常複雜的事情。我們彷彿都在參與一場盛大而持續的實驗，我們的感知不斷受到考驗，我們對現實的信任不斷受到挑戰。
Astray 的案例不僅凸顯了人工智慧的複雜性，還強調了我們自身對視覺操縱的易感性。這是一場介於現實與虛構之間的舞蹈，舞步由我們與不斷發展的技術之間的關係以及我們在這個日益充滿虛幻的世界中對真相的不懈追求所決定。
我們是否生活在模擬世界中？
鑑於當下人們對現實與虛構之間的區別越來越不信任，各式各樣的陰謀論日益盛行。2020 年，藝術二人組 Orejarena & Stein 開始了社交媒體和攝影的探索之旅，那是疫情時期，是一個螢幕時間大幅度增加的時代，也是一個與我們所熟知的現實距離更遠的時代。
“我們希望透過網際網路作為我們集體無意識的記錄，更深入地探究這些流行理念。這就引出了一個問題：我們是否生活在模擬世界中？如果是，我們如何分辨？它有多穩定？有什麼故障？”
為了回答這些問題，他們收集人們在社交媒體和 Reddit 上釋出的 “現實生活中的故障證據”，建立了一個包含 1,500 多張照片和當前視覺形式的初始檔案庫，以體現陰謀論敘事對社會和個人認知的影響。
他們發現，其中許多影像都有 “位置線索”，他們在谷歌地球上進行了追蹤——“結果發現其中許多都是真實的地方”。這些發現與《楚門的世界》和《駭客帝國》等經典影片所探討的主題非常吻合，它們都指向了一個有邊界、受監視和受控制的領域，而受試者正是在這個領域中發現自己的。
“‘現實生活’ 中的 ‘故障’ 這一概念反映了這一代人對數字世界的體驗，即數字世界和物理世界正在融合”。
那麼，這又是如何超越 “現實” 世界的呢？也許我們最好透過他們所到之處來理解這個專案的概念。
加利福尼亞莫哈韋沙漠中央的一個假伊拉克村莊就是一個恰當的例子，由美軍建造，他們僱傭中東演員佔據村莊的集市，出售水果，營造出一個 “真實” 的環境。
“當我們一個月後回到村子時，俄羅斯和烏克蘭的衝突已經開始，所有這些演員都突然變成了俄羅斯人。水果也不一樣了。”
在加利福尼亞州的另一個地方，有一個被認為是 “完美” 美國小鎮的 “藍圖”。“我們特別喜歡所有的死衚衕，這與我們對美國和林奇式的一切事物的痴迷產生了共鳴。”然而，儘管房地產開發商承諾為數百人提供住宅和樓房，但這一切都是一個大騙局。“開發商已經繪製了藍圖，但並不打算建造其他任何東西。”
這幅選址圖歷時數月才得以實現。他們不僅花費了大量時間進行研究和組織工作，還尋找和物色了一架直升機和一名飛行員，以便在拍攝時把門開啟。他們還在最後一刻發現，這裡是限制飛行的空域，這給拍攝過程增添了一個大麻煩。幸運的是，他們在飛行當天得到了空軍基地的特別許可。
最終，他們在美國各地找到了 200 多個能讓他們或其他人想起這些 “現實生活中的小插曲” 的地方，最後篩選出大約 50 個拍攝地點，每個地點都有 “多層含義”，迫使我們質疑在這個假新聞和數字幻象盛行的時代影像的可靠性。
“在現實與虛構之間滑移”
這個名為《American Glitch》（美國故障）的攝影系列，記錄並解碼了陰謀事件的假定地點，探索美國景觀中現實與虛構之間的一線之差。無論是後腦勺被炸掉的林肯雕像，還是用於戰爭遊戲的假伊拉克村莊，透過他們的作品，即使是真實世界中的事物也會讓人感覺是虛構的。
“起初，我們認為可以透過建立由三維建模程式構建的 ‘照片’，為 ‘Glitch’ 資料庫做出貢獻。在某種程度上，這感覺就像是作品在概念上順理成章的下一步，因為在現實生活中，網路上被稱為 ‘故障’ 的很多東西都與電子遊戲和螢幕文化有關，也與這些空間的視覺語言以及它們有時顯示的錯誤有關。但我們很快就意識到，美國景觀本身就能提供我們想要的東西。因此，從這些檔案中，我們能夠確定自己想要拍攝的地點，這些地點在現實生活中被描述為美國景觀中的小故障。”
“有時，我們拍攝的照片會透過 PhotoShop 或人工智慧進行修改，但我們從不說什麼時候修改，因為我們感興趣的部分是複製今天觀看影像的體驗，以及不知道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的持續狀態。”
在越來越依賴螢幕技術的時代，American Glitch強調了操縱影像的便捷性，以及視覺素養在當代世界的重要性，藝術家們認為，當代世界可能 “在現實與虛構之間滑移”。
1840 年，因為錯失了作為攝影術主要發明人之一的地位，法國攝影先驅 Hippolyte Bayard 拍攝了第一張正式的 “惡作劇” 照片，來回應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這張照片的標題是 “溺水者的自畫像”，他在照片中假裝自殺，並附有一份較長的宣告，其中包括以下幾行字：“你們看到的這具屍體是 Bayard先生的，他是剛才向你們展示的工藝的發明者……這個可憐蟲已經投水自盡了。哎，人的生命真無常….！……他已經在停屍房呆了好幾天了，沒有人認出或認領他”。
在有史以來第一張人物照片問世兩年後，這幅戲劇性的作品問世，其目的是讓人們相信 Bayard 先生自殺——利用這種新生的媒介來操縱公眾，這比世界網際網路的黎明還要早 150 多年。
網路時代的公路旅行
《American Glitch》紮根於網路空間，但在現實世界中得到了實現，它成為公路旅行媒介的一種形式。人們認為“在路上”文學起源於惠特曼的《草葉》，他認為開闊的道路是人們可以聚集在一起的空間，在這裡，地位和社會標記並不那麼重要。道路是每個人都會使用的東西，無論他們是富人還是窮人，它迫使各個階層的人相互交往——這與當今世界的網際網路有著有趣的相似之處。
“就標題American Glitch而言，重要的是我們要承認拍攝美國社會景觀的悠久傳統，以及圍繞著攝影師踏上旅途的神話”。藝術家們說，他們玩的就是美國公路旅行的把戲。
其中許多作品參與了對美國視覺符號的持續集體探索，同時也反映了不斷變化的美國景觀的一些關鍵特徵。“對我們來說，選擇拍攝地點的一個重要因素是找到那些能夠反映物理世界和數字世界之間模糊界限的地方，那些讓人感覺不真實的地方，就好像它們是用數字技術建造的一樣。”
該專案一直在與網路空間進行對話，他們並不迴避這些場景已經在網際網路的某些角落廣為人知的事實。“當同一張圖片以不同的形式在網際網路上流傳時，這意味著什麼？有時，同樣的照片會被轉貼——你可以看到畫素越來越大，顯示出影像在網際網路上的生命力。”
“其他時候，是成百上千的人重訪同一個地點，在 Tumblr 等社交媒體的帖子或 Atlas Obscura 等討論不可思議的網站上，展示我們不同或相似的詮釋。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照片誕生。這就是攝影的魅力所在，而這個專案就是要讓大量的圖片相互對話。”
透過擁抱公路旅行和街頭攝影等傳統，《American Glitch》將美國攝影史的連續性與當代網路文化的新現象交織在一起。
藝術家們的好奇心源於他們自己對美國的看法。他們說：“我們都是在年輕時從哥倫比亞和英國移民到美國的，我們在這些圖片中觸及的許多主題都是我們同化經歷中的象徵和關鍵主題”。這個專案的最終目的是 “作為對資訊和影像海洋的個人探索，為我們的家園創造一個地方”。
儘管從完全不同的大陸來到美國，這對攝影師卻成功地將他們不同的視角融合到了一個共同的願景中。他們共享拍攝過程中的每一個環節，無論是構思、指導拍攝畫面中的人物，還是合成和拍攝影像，這都要歸功於顯示器。
“我們對合作中出現的新特性很感興趣——最終的結果不僅僅是我們每個人共同完成的，而且感覺就像第三人。我們並沒有真正妥協，我們很幸運，透過近十年建立的共同參照系，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
“人們常常認為每張照片都是我們中的某一個人拍攝的。我們想挑戰這種認為照片只能由一個作者拍攝的觀念——而其他媒介的受眾更容易認為他們是合作的。”
“我們感興趣的是，合作如何迫使我們放下一些自我，找出一種從愛的角度創作作品的方法。我們經常聽到同行說，攝影可能是孤獨的，其實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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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th is stranger than fiction, but it is because Fiction is obliged to stick to possibilities; Truth isn't.”
– 馬克吐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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