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9日,美國財政部長Scott Bessent提出“不排除將中國股票從美國交易所摘牌”,次日,美國媒體報道,新任美國SEC主席Paul Atkins可能會支援中概股退出美國交易所。
上一輪中概股退市問題的出現還是在五年前,本公號““中概股系列””有完整記錄。上一輪主要涉及涉及中概股資訊披露、審計底稿等問題,聚焦於美國後來透過的《外國公司問責法》。總體而言,上一輪中概股退市問題還有一些“市場化”的訴求和理由。
本輪川普團隊再次提出中概股退市問題,與上一輪的原因有本質不同,並非主要基於市場側理由,而是基於川普接受了作者所謂“斬斷美元大迴圈”敘事。
作者在前一篇文章中介紹過,Robert Lighthizer和Micheal Pettis認為:在全球化條件下,外貿出口國(東亞、德國、越南等)透過壓低匯率、抑制內需等方式壓低產品價格向美國出口,靠外貿賺取美元后,又投資回美國(購買美債、美股)。這導致出口國對美元需求的提升,最終導致美元匯率維持高位,使美國產品價格過高,進而失去競爭力。(《川普經濟政策的內在矛盾》)
也就是,將美國的製造業衰敗和一系列社會問題,歸結於大規模貿易逆差,再將這種貿易逆差結構,歸結於順差國故意壓低匯率,以及順差國持續投資美元資產。
從邏輯上看,要解決這個問題,有兩個方案:
一是透過關稅讓順差國的低價優勢不再,抹平或者大幅縮小逆差;
二是限制順差國購買美元資產。
這兩個方案實際是一體兩面,
它們的共同邏輯前提是,不認為順差國持有過多的美元資產對美國有任何好處。
它們的共同目標是,一定程度上斬斷全球化下的美元大迴圈。
Lighthizer更傾向關稅方案,而Pettis更傾向限制資本投資方案。
在Lighthizer的No Trade Is Free中,提到過三個方案,一是巴菲特的進口許可證ICs,二是對流入美國的外國投資徵收附加費,三是按貿易逆差額徵收關稅。(《金本位的幽靈——川普關稅的萊特希澤方案》)
目前川普團隊採取的是第三方案,許多分析也認為等效於第一方案。
Pettis認為關稅效果不好,是一種比較笨拙的辦法,但並不完全反對。如果非要採取關稅政策,Pettis主張形成關稅同盟,而不是同時跟各國打關稅戰。我們看到,最近風頭正盛的財長Bessent也提出了類似關稅同盟的觀點。
如果關稅同盟形成不了,那Pettis更傾向第二方案,也就是“對美國資本賬戶實施控制,限制順差國透過收購美國資產來平衡其順差能力”。
儘管當前還是關稅戰階段,作者想提醒的是,要全面考慮後續可能很快會出現的限制對美國進行資本投資的問題,更具體的是,存量投資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在“斬斷美元大迴圈”敘事下,中概股在美上市其實也是大迴圈的一個重要環節。雖然從形式上看,中概股在美上市是美國在投資中國大陸,而非中國大陸在投資美國,但在“斬斷美元大迴圈敘事派”來看,這實際是花街以美國資本在支援中國大陸的產業發展,類似以美國資本在補貼中國大陸的產業和產能,從而有損於美國的產業恢復與競爭優勢維持。
需要理解的是,“斬斷美元大迴圈”敘事對全球化的質疑有兩方面:一是反對以花街為代表的美國金融資本,二是反對(對美)順差國的外貿部門。也就是,這種觀念其實既有美國左翼的基礎(反花街金融資本的民眾基礎),也有美國右翼的基礎(反順差國的民族主義基礎)。
還需要理解的是,在日美貿易戰時期,並沒有當前的“斬斷美元大迴圈”敘事。日美貿易戰後期,美國希望並接受了日本企業反向投資美國本土,為美國緩解了產業維持和就業問題。
在Stephen Miran的方案中,也是接受中國大陸反投美國本土的。但在當前敘事下,美國未來接受中國大陸的反投,可能條件會非常苛刻。
一是純粹的資本市場投資可能會被限制(包括徵收附加費),這需要看川普團隊與花街的博弈情況。比起關稅帶來的混亂和全面資本限制,花街妥協接受中概股退出是更容易的。至於用什麼方式去達成這個目標,只是“政治經濟問題,法律解決”罷了。
二是美國內部已經開始形成一種觀念,即越來越關注海外持有美國資產頭寸比例的情況。這讓作者想起1990年代,當時中國大陸開放不久,熱議的問題是,外國資本是否會控制中國大陸各個產業。
三是產業反投美國本土可能附帶非常多的條件,光是建廠可能是不夠的,還需要附帶關鍵技術轉移等,典型的就是當前臺積電面臨的問題。
以“正常人”的思維而言,上述目標聽起來不可思議,也就是直觀上感受到的“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但在“斬斷美元大迴圈”敘事下,這都是全球再平衡以及美國內部再平衡所必需的“代價”。
當然,這種敘事提出的方案,在當前而言,對美元資產和美元信用的衝擊是顯而易見的,本文就不進一步展開了。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