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海外的兩則對話

最近老被約聊。一位讀者(A)從英國回來出差,一位朋友(B)曾在美國長居十幾年,同一天的上下午,聊了聊近況。去掉不適合公開的資訊,做些記錄和分享。
一、與讀者A的對話
作者:

英國目前怎樣?

A:沒什麼前途了。
作者:怎麼講?
A:都躺平了。社會結構固化,新興產業幾乎沒有。但金融行業還是發達。
作者:生活如意嗎?
A:華裔的感受一般。老牌帝國,民眾心態上對少數族裔還是不少陰陽。
作者:考慮換個地方?
A:應該還在歐洲吧,現在去美國也不合適。
作者:德國呢?德國生活比較沉悶,可見的未來,經濟上也會遭受挑戰。
A:剛去見了Professor MP,他認為德國問題也會比較大。你講的再全球化,現在進行時。
作者:感覺法國的華裔心態還比較好,革命老區心態比較開放。
A:是個選擇。你覺得中歐關係會怎樣?
作者:取決於貿易,最終取決於中國大陸的需求側改革能否啟動並且堅持。再全球化就是再平衡的過程,貿易是彼此相互的,每個國家都會保護自己的民眾。對G2貿易依賴度越小的國家,後續尖銳的問題可能會少一些。
A:前段時間去紐約,去了Rodium Group,聊了聊美國的半導體政策,他們提到了你的觀點。
作者:意外了,Rodium在中國大陸似乎沒有辦公室?
A:是的,沒有。
作者:那他們能讀懂中文?
A:有Rodium的美國分析師曾在中國大陸待過,可以看懂。
作者:所以一箇中國大陸人,基於美國的公開歷史資料,用中文分析美國的半導體政策淵源,最後被紐約的分析師關注,這還挺有意思的。
A:有價值的思考跨越國界。說起來,國內的智庫是真不行。
作者:都是掛塊牌子,還是坐辦公室的教授們為主。離烽火太遠,腳不沾地,不可能有高質量對話的基礎。講的都是個人觀點,但很容易被海外理解成官方判斷,導致出現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
A:海外智庫為什麼質量比較高?
作者:初期捐贈基本來自企業界,然後以NPO形式永續運轉,經費充足,可以花錢養最聰明、最樂意投入的研究者,產學研聚集,彼此又相互競爭。智庫的運轉,研究者的投入程度似乎比研究者的智商更重要。例如美國經濟研究局(NBER),1920年代創辦時,兩位founder,一位是AT&T的高管Malcolm Rorty,他的立場是偏向於大企業的;一位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Nachum Stone,他是一位社會主義勞工組織者。他倆觀點起初是對立的,但很快意識到無論代表哪一方,要深入研究和討論問題,都需要堅實的資料作為基礎。於是兩人各自動員,在美國企業界和勞工界的共同支援下,創辦了NBER,至今都是全球最重要的經濟研究機構。它的歷史資料豐富到什麼程度呢?舉個例子,1929年Walter F. Willcox透過NBER釋出的International Migrations,這是NBER殿堂級的歷史資料,其中甚至有專篇記錄中國人(清末民初)的海外移民詳細資料,我在老齡化二百年——全球化視角下的中國人口問題曾加以引用。我們現在的專家,每天講全球化和逆全球化,但從來不關注工業革命後各國的移民史,這是很有意思的。全球化一定是資本流動和人口流動共同發生,如果沒有人口流動,那隻能叫出口,不可能叫全球化。工業品的出口一定是基於全球化這個前提,如果只有產品出口而沒有資本、人口流動,沒有技術擴散發生,那一定是因為你只是別人全球化中被動的一環,而非主導者。我們討論川普目前“最愛”的美國總統William Mckinley,會發現tariff、deregulation、technology diffusion和migration是同時發生的。我們很多人認為關稅政策就是大清那樣的閉關鎖國,這其實是將大清歷史投射到美國而產生的幻覺。真實的歷史是,作為The Tariff King的William Mckinley,針對已被列強“瓜分”的大清,提出了Open Door(門戶開放)。
A:

那其他國家的智庫呢?

作者:歐洲智庫跟美國類似。日本和韓國的智庫有很強的財團和財閥因素。之所以先發國家的經濟類智庫都由企業來主導,是因為基礎的經濟資料都在企業,而不可能同步到官方機構。一個從未在企業工作過的學者,對許多經濟資料的細節是沒有“體感”的。例如日本五大商社,它的貿易資料是天量的,能否有效加以整理、分析和應用,其實決定了它們的生存未來,但這些資料只有少部分會被專業化的公開(以資料分析業務的形式)。
A:

你應該找時間寫一寫這些內容。

作者:有時間寫吧。都G2了,智庫整體水平如此低是說不過去的。對優秀的企業家而言,企業做大到一定程度,追求的早就不是個人財富。美國鋼鐵公司消亡了,但卡耐基梅隆大學還在;福特汽車衰落了,但福特基金會還在。社會科學靠編制是無法進步的。但它又如此重要。能否出現真正現代意義上、具有全球影響力的以中國人為主導的智庫,是可以繼續觀察的。現在還看不到端倪,還是編制主導。
A:要等少部分企業家覺醒了。
……
二、與朋友B的對話
作者:又是一年不見了。
B:

美國總部現在讓我負責北京和上海兩個辦公室,你猜第一項任務是什麼?

作者:祝賀啊,猜不到。
B:

讓我來先把北京辦公室關了。

作者:哈哈哈。
B:確實也沒什麼業務,不需要保留了。中國大陸的需求萎縮,收入下降,但美國本土在高速增長,員工收入也高速增長。
作者:

美國最近怎樣?

B:

前段時間去了趟加州,見了很多科技企業。怎麼說呢,感覺就跟BAT初期的中國大陸一樣,非常有活力。去了趟O,他們還以為中國大陸沒法用他們的AI產品。交流了一下,對方也是非常驚訝,才明白為什麼中國大陸的AI能咬那麼緊。

作者:

所以Eric Schmidt又擔憂了,又覺得差距縮小了,半導體限制政策的目標沒有實現。其他的活力表現在哪裡?

B:舉個例子,見到一位M廠出來的lawyer,他也搞過產品。M廠出來的start-up有四十多家找他諮詢初級法律問題,因為碼農也不認識其他lawyer,大所也貴。他也不收錢,每家要了1-2%的股份。
作者:瞬間自由了。
B:

都不用等到IPO,C輪退就可以。

作者:所以矽谷的資本依然非常活躍。
B:是的。
……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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