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古原
1930年的美國國會山,曾經上演過一場堪稱史上最愚蠢、最混亂的政治馬戲。
成百上千的特殊利益集團,像一群餓瘋了的鬣狗,圍著國會議員們打轉。
他們只有一個目的:讓國會對自己競爭對手的進口商品,或者乾脆是對所有能想象到的進口商品,徵收更高的關稅。
糖生產商要求對古巴糖加稅,紡織廠老闆要求對英國羊毛加稅,鐘錶匠要求對瑞士手錶加稅,甚至連生產蘑菇罐頭的都跳了出來,要求保護他們免受“邪惡”的外國蘑菇的衝擊!
議員們呢?他們玩起了所謂的“互投贊成票”的遊戲——“你支援我的關稅,我就支援你的關稅”。結果是什麼?
一部長達數百頁、提高了超過兩萬種商品關稅的怪物法案——臭名昭著的《斯穆特-霍利關稅法》。
這場由貪婪、無知和政治算計驅動的荒唐劇,恰恰就是點燃並最終將一場本可控的經濟衰退,變成席捲全球、長達十年的“大蕭條”的那根火柴。
有人還在問,美國曆史上那場大蕭條到底是怎麼來的?
答案就擺在眼前,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卻被無數經濟學家、歷史學家和政客們用各種複雜的理論和意識形態的迷霧掩蓋了:是政府,尤其是美國政府,用愚蠢的貿易保護主義扼殺了自由市場,切斷了全球貿易的生命線,才把世界拖入了深淵。
經濟世界執行的基本規則是:自由交換對雙方都有利。
你有蘋果,我有香蕉,我們交換,我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皆大歡喜。國家之間也是一樣。
美國人擅長造搞科技服務、汽車、種小麥,歐洲人擅長釀酒、做精密儀器,亞洲人擅長生產紡織品和電子產品。
讓大家自由地買賣,用自己生產的最有優勢的東西,去換別人生產的最有優勢的東西,結果是什麼?結果就是所有人都用更低的價格買到了更好的商品,生活水平實實在在地提高了。
這就是自由貿易的力量,一個簡單、強大、能創造“無中生有”的財富的機制。任何人只要不被意識形態或者愚蠢的民族主義情緒衝昏頭腦,都能看到這一點。
那麼,什麼是關稅?
關稅就是政府強行在你和那個想賣給你更便宜、更好商品的外國人之間,豎起一堵牆,然後還要向你(消費者)或者他(生產者)收過路費。
政客們會告訴你,這是為了“保護本國產業”、“保護工人飯碗”。
所謂的“保護”,實際上是保護了誰?是保護了那些效率低下、無法在自由競爭中生存的本國企業。
代價是什麼?代價是所有消費者,也就是你我他,被迫為同樣的商品支付更高的價格,或者乾脆買不到某些商品。這等於直接從你的口袋裡掏錢,補貼那些無能的生產者。
更重要的是,這堵牆是雙向的。你阻止別人賣東西給你,別人自然也會阻止你賣東西給他。
貿易是雙行道,不是單行道。你用關稅打了別人一拳,別人必定會用關稅還你一腳。這就是所謂的“貿易戰”,而貿易戰裡沒有贏家,只有輸家,最大的輸家永遠是那些被剝奪了選擇權和低價商品的普通人。
現在,讓我們回到1920年代和那場大蕭條。
很多人,尤其是那些迷信政府萬能的凱恩斯主義者和左派學者,總喜歡把矛頭指向“自由市場失靈”。
他們會告訴你,1929年的股市崩盤證明了資本主義的內在不穩定性,需要政府這隻“看得見的手”來拯救。這又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一個被重複了無數遍,但依然是謊言的謊言。
偉大的經濟學家穆瑞·羅斯巴德在其經典著作《美國大蕭條》中清晰論證的那樣,1920年代的所謂“咆哮的二十年代”繁榮,本身就不是健康市場自然生長的結果。
它是被美聯儲(是的,就是那個本應維持貨幣穩定的中央銀行)人為製造的信貸擴張吹起來的泡沫。
美聯儲向銀行體系注入了大量廉價貨幣,壓低了利率,誘使企業家們像打了雞血一樣,錯誤地投資於大量他們本不該投資的長期專案(比如過多的工廠、裝置、寫字樓)。
1929年的股市崩盤,不是“自由市場失靈”,恰恰是市場在試圖糾正美聯儲先前犯下的錯誤。
泡沫破了,那些被錯誤引導的投資的真相暴露了,資產價格需要回歸現實,資源需要從那些不賺錢、不符合消費者真實需求的行業中解放出來,重新配置到更有效率、更能滿足真實需求的領域。
這是一個必要且健康的清理過程,就像身體發燒是為了清除病毒一樣。如果讓市場自行調整,確實會經歷一段痛苦的衰退期(Recession),但就像一場感冒,熬過去了,經濟肌體會更健康。
然而,當時的美國政府,尤其是胡佛總統和他領導下的國會,完全不理解(或者說拒絕理解)這個簡單的道理。
他們看到股市下跌,企業倒閉,失業增加,不是想著讓市場儘快完成自我修復,而是驚慌失措,認為必須“做點什麼”。而他們做的“什麼”,恰恰是最糟糕、最致命的事情。
在經濟已經開始自我調整,需要的是移除障礙、恢復信心的時候,他們幹了什麼?
他們通過了《斯穆特-霍利關稅法》!
1930年6月,該法案正式簽署生效。其愚蠢程度簡直令人髮指。它將數千種商品的進口關稅提高到歷史最高水平,平均稅率接近60%!
那些推動法案的政客和特殊利益集團,天真地(或者說自私地)以為,這能把外國商品擋在國門之外,強迫美國人購買本國產品,從而“拯救”國內產業和就業。
結果呢?結果是立竿見影的災難。
全球貿易戰自此爆發。
美國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和貿易國。它豎起如此之高的關稅壁壘,等於是向全世界宣告:“我不跟你們玩了!”
其他國家,尤其是那些嚴重依賴對美出口的國家,比如加拿大、英國、法國、德國等,能怎麼辦?
他們難道會傻傻地看著自己的商品在美國市場賣不出去,而繼續對美國商品敞開大門嗎?當然不會!
憤怒和報復情緒迅速蔓延。各國紛紛豎起自己的關稅壁壘,針對美國商品,也針對其他國家。全球貿易體系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迅速崩潰了。
那些美國的農民。他們曾經把大量的小麥、棉花、菸草賣到歐洲。斯穆特-霍利法案一齣,歐洲國家立刻報復,對美國農產品徵收高額關稅,或者乾脆禁止進口。
一夜之間,美國農民失去了他們最大的客戶。農產品價格暴跌,堆積如山,賣不出去。無數農民破產,土地被銀行收走。
這難道是“保護”了美國農民嗎?
美國的很多工廠依賴進口原材料或者零部件。關稅提高了這些進口品的成本,直接打擊了它們的競爭力。
同時,由於外國的報復性關稅,它們的出口市場也急劇萎縮。通用汽車、福特,這些曾經雄心勃勃想要佔領全球市場的巨頭,突然發現國外的經銷商紛紛取消訂單。
工廠被迫減產、裁員,甚至關門。失業率像火箭一樣飆升。
貿易戰下,全球信貸體系凍結。
貿易不僅僅是貨物的交換,也伴隨著資金的流動。各國之間的貿易崩潰,嚴重打擊了國際金融體系。
許多國家,特別是歐洲國家,依賴對美國的出口來償還它們在一戰期間欠下的債務。當出口收入銳減,它們就還不起債了。這引發了一系列的銀行倒閉和金融恐慌,
從奧地利到德國,再蔓延到整個歐洲,最終也反噬了美國自己。
當時有不少人認為是“華爾街貪婪導致大蕭條”,他們忘記了,是華盛頓的愚蠢政策切斷了國際貿易和資金流,才讓金融體系的脆弱性暴露無遺並最終崩潰。
在貿易戰下,全球民眾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
這一點最根本,也最容易被忽視。關稅提高了幾乎所有進口商品的價格。從日常用品如肥皂、紡織品,到耐用品如汽車、收音機,甚至包括生產工具和機器,都變得更貴了。
普通美國人的購買力被大大削弱。他們辛辛苦苦掙來的每一塊錢,能買到的東西變少了。
這就是生活水平的倒退。同時,由於出口崩潰導致的大規模失業,更多的人失去了收入來源。一邊是物價上漲,一邊是收入銳減,結果就是普遍的貧困和絕望。
那些政客們承諾的“保護”,最終變成了對全體國民福祉的公開掠奪。
從1929年到1932年,美國進出口總額暴跌了近70%!世界貿易總額也萎縮了三分之二以上!
你能想象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全球經濟的引擎被強行熄火了。工廠沉寂,港口空蕩,商店關門,工人失業,農民破產。
一場本可能在一年左右結束的經濟衰退,硬生生被拖成了長達十年、波及全球的浩劫。
而這還不是故事的全部。面對斯穆特-霍利造成的災難,胡佛政府和後來的羅斯福政府,非但沒有認識到錯誤,反而變本加厲,採取了更多幹預市場的措施,進一步延長和加深了蕭條。
胡佛,這個被錯誤地描繪成“自由放任”的總統,實際上是個積極的干預主義者。他不僅簽署了斯穆特-霍利法案,還做了什麼?
大量的干預!
先是強迫企業維持高工資: 在經濟規律要求工資下降以適應需求萎縮、促進就業的時候,胡佛卻向大企業施壓,要求它們不要降薪。結果是什麼?企業在收入銳減的情況下,負擔不起高工資,只能選擇大規模裁員。這反而加劇了失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