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歲兩度封神奧斯卡影帝,他戳破了美國夢

我的建築,會在動盪中屹立不倒。
阿德里安·布羅迪,這位影壇“掌管破碎感的神”,又一次笑著破碎了。
就在剛才,51歲的布羅迪憑藉新片《粗野派》獲得本屆奧斯卡最佳男演員,這也是他繼2002年《鋼琴家》後又一次成為奧斯卡影帝。
“演員這份職業是非常脆弱的。它看起來光鮮亮麗,但這次能有幸再次站在這裡,我得以擁有一些新的視角,不論你在事業的哪個階段,不論你取得了什麼成就,這一切都可能隨時消逝。”站在領獎臺上的他十分動容。
“我祈願世界更加健康、幸福、包容。我相信,如果歷史能教會我們什麼,那就是——不要讓仇恨肆意蔓延。”
這一刻,站在人們面前的不只是阿德里安·布羅迪,彷彿我們又看到了電影中掙扎的主人公拉茲洛。
《粗野派》今年拿到了10項奧斯卡提名,在金球獎、評論家選擇獎等前哨獎中勢頭大好,最後卻和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遺憾失之交臂。
“粗野”的不只電影中的建築風格,這部影片本身表現出了粗野主義的電影美學,畫面粗糲、簡潔、大巧不工,配樂嚴肅且富有壓迫感,需屏氣凝神看拉茲洛經歷三小時折磨。
布羅迪也在片中奉獻了不亞於《鋼琴家》的精彩表演,但對奧斯卡來說,這些似乎還不夠。
從布達佩斯到紐約
《粗野派》以傳記片的形式,描述了一位虛構的建築大師的人生。匈牙利出生的猶太建築師拉茲洛·托特(阿德里安·布羅迪 飾),揹負著二戰創傷,來到遙遠的美國艱難求生。
在偶然間贏得一位百萬富豪(蓋·皮爾斯 飾)的青睞後,拉茲洛原本以為大展宏圖的機會來了,不料卻陷入了另一場壓迫。
片中拉茲洛的經歷,和布羅迪自己的家庭背景有相同之處。他的媽媽是匈牙利人,1956年為了躲避匈牙利革命,她和父母一起逃離了布達佩斯,背井離鄉來到美國。
另一方面,布羅迪也遺傳了母親的藝術基因。他媽媽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電影攝影師,曾為《鄉村之聲》等經典電影掌鏡,在美國影壇頗有聲望。
母親的創造力和對電影的熱情,很大程度上塑造了布羅迪的藝術觀。
“我是攝影師的兒子,唯一的兒子,所以我很小就成了她鏡頭前的焦點,鏡頭後面是一雙藝術家的眼睛。”
布羅迪說,蹣跚學步時,他就見證了媽媽透過鏡頭創造各種美麗影像,小時候家裡到處都是膠捲,浴室裡掛著底片,暗房裡定影劑的味道就等於媽媽的味道。
母親記憶中的傷痕,被布羅迪移植在了角色拉茲洛身上——逃離戰爭,流離失所,在新的國家變成外國人,這些真實經歷帶來了獨特生活視角。
“流浪漢、大街上打老婆的酒鬼,甚至流浪貓,媽媽對處於困境中的事物特別敏感。”
在《粗野派》中,移民的敏感和憤怒被更多投射到了拉茲洛妻子身上,拉茲洛自身則顯得更保守。
布羅迪解釋說,傷痕累累的人們將憤怒和暴力視作一種自我保護,而拉茲洛則會利用這種憤怒,將其融入到作品中,讓它超越人而存在,這是藝術家的行事方法。
“萬物之道不言自明,還有比立方體本身的結構更能闡述立方體的定義的存在嗎?”影片前半部分,拉茲洛這段講述,就是這一立意的點題表達。
戰爭爆發了,偉大的建築活下來了,在城市裡巍然不動。“當歐洲的可怕回憶不再讓我們感到羞恥,我渴望看到這些建築成為一種政治激勵,激發出那些在民族命運週期中,反反覆覆的社會劇變。”
“我可以預見,人類憤怒和恐懼的眾生相。這可笑的洪流也許會不斷起伏翻湧,但我的建築會在動盪中屹立不倒,抵禦住多瑙河岸邊的侵蝕。”
可惜在沙發對面的美國富豪眼中,這樣的超凡野心只是攫取利益和政治資源的邊角料罷了。
外來人的沉默和口音
和布羅迪年輕時打響名號的《鋼琴師》一樣,《粗野派》再次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流離失所的年代。
兩者在時代背景上有著許多共同點,都聚焦於偏執、壓迫、反猶,用布羅迪的話來說,它們描繪了“醜陋的力量是如何存在的”。
正是因為這樣的背景,《粗野派》不得不成為一個虛構的故事。
導演布拉迪·科貝特最早試圖找到一個包豪斯大師的例子,具體畫像便是“在納粹佔領下陷入絕境,搬到美國後重建生活和事業”。
為此,科貝特請教了法國建築史學家讓-路易斯·科恩,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一個活下來的名字都沒有,能找到的例子都沒能躲過納粹的屠刀。
《粗野派》另一點和《鋼琴師》相似的是,兩部電影都對“沉默”的運用都非常有力。
《鋼琴家》中的沉默,來自於可見的危險,主人公斯皮爾曼需要獨自躲避納粹。《粗野派》中的沉默則起到另一個作用:為觀眾展現移民的生活。
因為語言障礙成為異類,淪為被排擠的邊緣人,尤其是沒有家人陪伴時,這種孤獨尤為可怖。
“我能聽懂很多法語,但我從來不願意說法語,即便我在法國的時候也不敢開口講,因為膽怯”,布羅迪以自己來舉例。
在《粗野派》裡,無處不在的語言和口音問題,一直在提醒著觀眾拉茲洛的外來者身份。
移民船在顛倒的自由女神像旁靠岸,先把不會英語的人歸到一邊“可以去那尋求幫助”;剛在美國落腳時,不斷有人糾正主人公的語法和發音;開傢俱店的表弟,口音正到“像個美國電視節目主持人”。
拉茲洛每天早上刮鬍子都會苦練“八百標兵奔北坡”,結果多年後還被富豪嘲諷“聽起來像是擦鞋的”,順便向他丟出一枚羞辱的鋼鏰。
在這樣沉默和語言的切換中,《粗野派》節奏緩慢地行駛在自己的軌道上。
有些人認為它215分鐘的片長太過拖沓,但布羅迪認為,這恰恰正是這部電影的美妙之處。
“你可以與角色坐在一起,體驗那些時刻,讓你感覺非常真實和個人化,這需要電影製作人足夠自信勇敢,信任演員,給予足夠的創作空間和尊重。”
粗野主義電影美學
至於導演科貝特,在他看來,那些關於影片太長的批評就相當於“批評一本書有700頁而不是100頁”一樣可笑。
單純從核心來說,這個故事就是關於“一個剛逃離法西斯主義的人,又被資本主義困住了”。
如此一來,便不難理解為何影片以粗野派建築作為串聯(雖然說實話這電影本身和建築關係並不大)。
上世紀50年代,以勒·柯布西耶為代表的粗野主義興起,就是因為成本低廉,在戰後東歐和印度等第三世界國家流行起來。
在精神意義上,粗野派就代表了建築師們對資產階級享樂浮誇的抗爭。
粗野派的精神,更多體現在這部電影的視覺美學上。70毫米膠片+老式VistaVision寬銀幕格式,傳遞出一種特別質樸甚至粗糙的時代質感。
資深影迷能從片中看到很多古早電影大師的影子,比如希區柯克式的懸疑橋段,英格瑪·博格曼的遠景剪影,布努埃爾風格的郊野畫面。
類似的縫合感受,也體現在片中對建築的描繪上。
拉茲洛設計的山頂教堂,混凝土建築風格以及自然光投射的十字架,很容易讓人想到安藤忠雄的光之教堂,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以及卒託姆的田野教堂。
拉茲洛身上的種種經歷,其背後的猶太建築師的美國奮鬥史,更是當代建築中重要的篇章。
父輩經歷過集中營迫害的丹尼爾·裡伯斯金,渴望擺脫東歐移民階層的愛沙尼亞人路易斯·康,在50年代飽受美國社會歧視的弗蘭克·蓋裡,以及猶太人大屠殺倖存者後裔、紐約高線公園設計者伊麗莎白·迪勒……
“好萊塢有太多不能拍的故事”,科貝特無奈地說。
由於並不受好萊塢青睞,這部電影的籌拍過程也尤為艱難。
導演四處籌款,拍攝期間又遇到疫情、罷工,最後自己零片酬貼錢執導,拍攝咬牙堅持了七年,上映前欠了一屁股債。
雖然最後沒能拿到奧斯卡最佳影片,在威尼斯、金球獎上的出色表現,已經證明了導演和主創團隊的付出沒有白費。
第97屆奧斯卡獲獎名單:

最佳影片:《阿諾拉》

最佳導演:肖恩·貝克《阿諾拉》

最佳女主角:米奇·麥迪森《阿諾拉》

最佳男主角:阿德里安·布羅迪《粗野派》

最佳女配角:佐伊·索爾達娜《艾米莉亞·佩雷斯》

最佳男配角:基南·卡爾金《真正的痛苦》

最佳國際影片:《我仍在此》 (巴西)

最佳攝影:《粗野派》

最佳配樂:《粗野派》

最佳藝術指導:《魔法壞女巫》

最佳剪輯:《阿諾拉》

最佳化妝&髮型:《某種物質》

最佳服裝設計:《魔法壞女巫》

最佳原創劇本:《阿諾拉》

最佳改編劇本:《秘密會議》

最佳歌曲:“El Mal”-《艾米莉亞·佩雷斯》

最佳視覺效果:《沙丘2》

最佳音效:《沙丘2》

最佳動畫長片:《貓貓的奇幻漂流》

最佳動畫短片:《柏樹陰影下》

最佳紀錄長片:《唯一的家園》

最佳紀錄短片:《管絃樂隊裡唯一的女孩》

最佳真人短片:《我不是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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