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結束的第97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禮上,美國演員阿德里安·布羅迪(Adrien Brody)和他主演的《粗野派》(The Brutalist)獲得了包括最佳男主角、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獎項在內的10個提名,最終捧得最佳攝影、最佳原創配樂、最佳男主角,3座小金人。
阿德里安在沉思中上臺領獎,成為史上第11位兩次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的演員。


在第97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演員基裡安·墨菲為《粗野派》中的男主角阿德里安·布羅迪頒發了最佳男主角獎。
基裡安·墨菲憑藉電影《奧本海默》獲得了2024年第96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圖片來源 / 奧斯卡
“有幸回到這裡,我收穫了一件事,有了一些洞察:無論你處於職業生涯的哪個階段,無論你取得了什麼成就,這一切都會過去。我認為這個夜晚之所以如此特別,就是因為自己意識到了這一點。”
阿德里安今年51歲,距離他上一次捧起奧斯卡最佳男主的小金人已經過去了22年。他回憶起當時獲獎後的感受,第一感覺是“害怕”。不確定突如其來的名利會對自己產生什麼影響。

阿德里安·布羅迪上一次獲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是在2003年,他憑藉在電影《鋼琴家》(The Pianist)成為了奧斯卡歷史上最年輕的該獎項得主。
2003年,女演員哈莉·貝瑞在2003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為阿德里安頒發了最佳男主角獎時,阿德里安突然親吻貝瑞(上圖下)。在今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貝瑞給了阿德里安一個吻,重現了這一幕(上圖上)。
“獲獎之後,我小心翼翼了很長一段時間——或者說我沒有陷入一些事情的誘惑。我已經努力工作了足夠長的時間,知道什麼才是重要的。”
“我試圖做的是始終如一地誠實面對自己,瞭解什麼是鼓舞人心並具有挑戰性的,以及它具有怎樣的風險。我不想因為這種感知帶來的壓力和商業可行性而改變這一點。風險在於你有機會做對你自身有意義的事情。但必須對自己誠實,不斷探索和嘗試不同的事情。”
*本文只有故事梗概,沒有關鍵劇透
“我有唸對你的名字嗎?”
“粗野派”是二戰後興起於英國的藝術和建築風格,又被稱為蠻橫主義或粗獷主義。歷史上,這種風格在50年代後自英國傳入東歐,《粗野派》中的主角,匈牙利猶太裔建築師拉斯洛·托特正是靠著它在美國打開了天地。

《粗野派》海報
拉斯洛從擁擠混亂的客艙中跑到甲板上,看到了面前倒轉的自由女神像——這是從他視角出發的鏡頭語言。抵達美國後,他來到費城投奔表兄阿提拉,靠在傢俱店工作謀生。

《粗野派》劇照,圖片來源 / A24
因為得到富商客戶哈里森·李·範布倫的賞識,拉斯洛重新開始了自己的建築事業,也終於在1953年與妻子伊麗莎白和侄女索菲婭團聚。但他很快發現自己身為猶太移民,在工作中飽受各種歧視和敵對,這只是一系列侮辱和虐待的開始。
故事的尾聲是1980年,拉斯洛的設計在威尼斯雙年展展出。妻子伊麗莎白已在不久前去世,長大成人的索菲婭在儀式上講話,強調拉斯洛作品的重要性及意義,以及家族在納粹大屠殺期間的遭遇如何影響他的作品,尤其是他在費城的第一個作品,直接體現了他在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的痛苦經歷與對妻子的思念。

《粗野派》劇照,圖片來源 / A24
《粗野派》講述的是一代移民的“美國夢”,不僅是夢想的實現,也有在口音、生活上的認同與融入。其中有一句臺詞“我有唸對你的名字嗎?”(Did I pronounce your name correctly?)正說明了新移民的憂慮。
這部電影與猶太文化相關,也涉及以色列相關問題。拉斯洛在歐洲本已經功成名就,但在美國,猶太人的身份為他帶來重重困境,也讓他的理想主義最終破滅。


《粗野派》劇照,圖片來源 / A24
《粗野派》時長近3個半小時,分為上下兩部。拍攝僅用了33天,但花了總共7年製作而成。導演布拉迪·科貝特選擇了傳統的70毫米膠片拍攝,這也是自1961年馬龍·白蘭度的《獨眼龍》之後,第一部使用VistaVision70釐米膠片拍攝的電影。

《粗野派》導演布拉迪·科貝特
在2024年威尼斯電影展上首映後,獨立娛樂公司A24取得了該片在美國的出品發行權——這是一家專注於獨立電影的發行公司,旗下影片的製作成本普遍不高,也都並非主流商業大片。像是《瞬息全宇宙》《月光男孩》《伯德小姐》等電影都在他們麾下。後續環球影業和焦點影業也購入了全球版權。
“就在六個月前,許多人還告訴我,這部電影無法發行。”布拉迪·科貝特在2024年底美聯社的採訪中說道。“你必須敢於嘗試,如果總是困在常規之中,就無法推進更好的對話。”
匈牙利移民的兒子
“這部電影講述了這位男士(拉斯洛·託斯)40年的人生,我一直渴望找到一個能像這樣打動我的角色。”年初阿德里安在接受《W》雜誌採訪時說。
在拍攝之初,阿德里安並不是導演布拉迪·科貝特選擇的第一男主角,他看完劇本後很受感動,並和導演見了一面,但這之後就沒了聲音,直到一年後這個劇本再次回到他手中。

阿德里安和母親在活動現場
談及喜歡這個故事的理由,阿德里安表示它講述了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在資本主義的鐵蹄下,不願屈服於約定俗成規則的故事。
“ 這個故事跟我個人很貼近。我母親是匈牙利移民,1956年匈牙利革命期間,她和父母一起逃離了布達佩斯。她作為一個藝術家,來到美國,戰爭的創傷、離家出走的經歷對她的藝術創作產生了影響,這些都是指引我藝術追求的明燈——它不僅讓我保持腳踏實地,更讓我忠於藝術之路。
在很多方面,我已經為這個角色做了一生的準備。《鋼琴家》中的角色給我留下了很多深刻的印象。二十年後的今天,那些經歷仍然影響著我,讓我意識到不能把生活中的小事視為理所當然。這讓我更加專注和自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時間以及花時間去做的事情的價值有了更深的理解。能有機會製作這樣的電影是很難得。我研究了角色的方言,並和媽媽聊了很多她當時的經歷。多年來,我們一直談論這個話題。她來布達佩斯看我,我在那裡花時間研究方言和所有相關的事情“

《粗野派》中的阿德里安
作為匈牙利移民的兒子,阿德里安從小就非常理解母親的藝術生涯,包括她如何融入這個國家,以及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局外人”身份。“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非常私人的事情。所以我感到自己有責任真實地去傳達這些。”

《鋼琴家》(2002)中的阿德里安

《靈幻夾克》(2005)中的阿德里安

《超脫》(2011)中的阿德里安(右)

《布達佩斯大飯店》(2014)中的阿德里安(右)
電影中的情節,讓阿德里安認為這讓他可以從新的視角看待自己的家庭,以及許多其他族裔的移民家庭在定居美國和加拿大後所經歷的艱辛。
“ 我母親的經歷——我們的經歷——逃離戰爭,成為一名移民,在我們的國家成為一個外國人,這些經歷讓她擁有非常獨特的視角,也讓她對處於類似困境和經歷的人更加敏感。從無家可歸的人或與女友打架的人到街上的流浪貓,她無處不在。她總能意識到這些情況的嚴重性,我喜歡她的這種敏感。這在她的作品中非常明顯。
“我在紐約長大,交到了很多朋友,也失去了很多,見證過艱辛,也曾躲過磨難,我無時無刻不對此心懷感激和敬佩,對那些像拉斯洛一樣,在逆境中堅持下來的人懷有敬意和同情。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人們要找到出路,做回自己,找到目標,度過家庭生活的所有創傷,不受惡意虐待,這已經夠難了。然而,所有這些都是我們必須面對的。”
“表演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阿德里安在紐約皇后區長大,相比於當時外界圍繞的治安亂象,當他開啟家門後,等待他的永遠是充滿愛、創造力和尊重的家。


奧斯卡頒獎前夜,阿德里安在社交媒體發出幼年時和父親母親的合影。
阿德里安的父親伊利歐·布羅迪是歷史教授兼畫家,母親西爾維婭·普拉奇是攝影師。小時候,阿德里安常跟著母親一同去工作,拍攝安迪·沃霍爾、巴斯奇亞等藝術家。在母親眼中,他是一個“對生命、死亡和各種事物都充滿疑問”的孩子。

在獲得本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時,阿德里安在社交媒體上這樣分享道:
“ 近四十年來,我經歷了作為一名藝術家的起起落落。這些經歷賦予了我獨特的視角,以及對這一刻的極大珍視和尊重。
在《粗野派》中飾演拉斯洛·託斯,代表了許多人的艱辛和渴望,包括我自己的家庭所經歷的種種掙扎,重新點燃了我對自我存在和歸屬感的認知。讓我再次相信,能夠與我們才華橫溢且敬業的演員和劇組分享這一深刻的經歷,對我來說是一份難得的禮物。”

阿德里安分享的《粗野派》拍攝幕後照
“記得她會把膠捲底片掛在淋浴間裡,照片散落在四周。我在她拍攝的紐約——我生活的城市的照片裡捕捉到了孤獨和幽默感。”母親看待世界的態度也影響著童年的阿德里安。“我時常沉浸在她對我們身邊城市和人性的想象中,讓我擁有了成為一名演員所必需的好奇心。”

阿德里安和他的貓

三週前,阿德里安去帕薩迪納人道協會看望因洛杉磯大火而受傷的動物們。
很多人都是從2002年波蘭斯基執導的影片《鋼琴家》認識了阿德里安,但在此之前,他已經入行十多年。「總是全力以赴」「既自信又脆弱的奇怪性格」是許多合作過的導演對阿德里安最深刻的印象,他總是“以一種不為人知的強度沉浸在角色之中”。
為了演好《鋼琴家》中受盡折磨的斯皮爾曼,阿德里安在本來就瘦削的身材基礎上又減掉了大約13公斤,並出售了自己的公寓和汽車,努力去體會那種“身後的一切都已失去”的感受。在拍攝《靈幻夾克》時,他主動要求在不拍攝的時候也穿著緊身衣躺在停屍房的抽屜裡。甚至在早期的特技表演中親自上陣,曾經3次摔斷過自己的鼻子。
“事實上,對我來說,表演是一個痛苦的過程,”阿德里安說。“我努力去尋找(表演的)真相,如果我找不到真相,我就會越痛苦,因為電影是永恆的。所以,我選擇的作品一定要讓自己有信心,否則,(已經拍好的)電影就會永遠提醒我犯過的錯誤。”

阿德里安經常以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現在不同的電影中。他認為演繹不同的角色正是演員的魅力所在:探索不尋常的東西。但大多數角色都有他的一部分。
“當你擅長出演某類角色時,你通常會得到重複的機會。但如果你經常出演不同型別的角色,你可能會讓僱傭你的人感到困惑,不確定你在他們作品中的演技究竟如何。”他說道。
“但對我個人來說,我喜歡克服困難,去說服制片公司,讓他們看到在《鋼琴家》中扮演施皮爾曼的同一位演員也能出演施瓦辛格的角色(指《新鐵血戰士》中的羅伊斯一角),並且表現得很出色,這對我來說是一場真正的戰鬥。”
身在名利場中,阿德里安會選擇嘗試“不是出於讓履歷光輝或增加票房收入,而是真正激勵到自己”的作品。在演員之外,他也是一位獨立電影製片人。

《超脫》劇照
2011年的《超脫》中,他飾演一位貧民窟的高中老師,無意中成為學生們的榜樣,也意識到自己可以在這個看似邪惡的世界中找到真愛。“這部電影雖然沒有商業目的,但卻對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我的父親是公立學校的老師,在製片的過程中,很多方面幾乎是對我父親職業生涯的致敬,不過他和那個角色完全不同!”
畫家和演員
不做演員的時候,阿德里安會將自己的身份開關撥到“畫家”。事實上在演員事業之外,他從小就在父母的影響下開始畫畫,一直到中學時代也畫個不停,大學的時候,他把自己“所有的筆記本都畫上了畫”,也有一群塗鴉藝術家朋友。
開始做演員後,阿德里安一度放棄了畫畫的愛好,直到很多年後才重新拿起畫筆。畫畫對他來說,是一種完全由自我掌控的自由感——在夜晚靈感來襲的時刻,將它們用繪畫的形式記錄下來是一件令人舒適的事情。

作畫中的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布羅迪《愛,死亡》2020 布面丙烯油彩和噴漆
2015年邁阿密巴塞爾藝術展期間,阿德里安展出了他的首批波普藝術系列畫作,名為“熱狗、漢堡包和手槍”。這些作品是他對於當代年輕人的流行文化中,“如何傾向於即時滿足”的探索。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畫畫是一種“先於自己對錶演技巧的理解和教育”,是身上重要的一部分,他也相信許多富有創造力的人都具有一定程度的“以多種形式表達自己”的能力,類似於音樂家可以成為畫家,攝影師也能當演員,反之亦然。
圈內好友斯嘉麗·約翰遜曾經這樣形容他的畫作:“如果我能畫得像他那樣,我就會成為一名職業畫家。”
對於藝術的愛好也引發了阿德里安在拍攝《粗野派》時的思考。他認為片中的許多元素都能與追求藝術的人產生共鳴——無論是何種藝術形式。
“(這部電影能夠吸引)任何想要留下具有永恆意義的東西、留下大量作品、為世界留下更多美好事物、以深度和誠實對待事物的人。“
”如果你想追求任何具有高度競爭和創造力的東西,那就需要一定的運氣。作為一名演員,我認為運氣就是當你適合做某件事,而排在你前面的10個人要麼沒空,要麼不感興趣。然後你就得靠自己去實現目標,不要失敗,並在此基礎上繼續前進。”

“生活就像過山車。
你必須穿越低谷,再次找到高峰。
這也是這部電影所要探討的,
也是我們在經歷任何個人問題時必須提醒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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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編輯:李大貓 圖片編輯:Yidan
運營:小石 監製:Alg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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