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歲來中國賺十倍收入,被懷疑做不正當工作,卻找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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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拍》第405個口述故事
大家好,我是小依,來自寮國,今年30歲出頭。2012年前後,我19歲,離開老家,來到中國西雙版納的一個魚莊打工。後來,我在工作中遇到了我現在的丈夫,嫁到了中國湖南農村。

我的單人照。

過去兩年,我在抖音上分享中撾夫妻的生活片段,得到廣大網友的認可,我們的生活也得以好轉。我們也借這個機會,給更多寮國親友介紹日新月異的中國生活。我們希望成為兩國人民友誼的一座小橋,連線著湄公河的兩端。
1993年,我出生於寮國一個農村,家裡7口人,父母以及五位兄妹,我排老四。
在十幾年前的寮國農村,談不上有什麼的正經工作。我們在農村就是養一點雞、鴨、豬,摘摘野菜、種種稻子,然後自己家再找一些邊角地種白菜。產量夠我們一家吃,同時還能出售一部分。
讀書,對農村家庭來說是奢侈品。我們一個學年的學費大概要四五百人民幣,而在當地打工,一個月的收入大概也就一百多人民幣,我們一家人靠出售農作物,讓四兄妹唸到初中,但都沒能畢業,有姐姐甚至完全沒上過學。真的要很有錢的家庭,才能讓孩子持續讀下去。

我老家的房子。

寮國農村,在資訊比較閉塞的時代,我們身邊人普遍對中國都有偏見。作為小孩子的我,也沒其他資訊渠道,對中國的印象也聽之任之。
首先讓我改變印象的,不是人,而是電視劇。當年我們村裡僅有一兩家有電視機,可以勉強接收到泰國或者越南的節目,其中就有不少泰語配音的中國電視劇。我經常跑去鄰居家蹭電視。我逐漸感覺鄉親們對中國的印象,和我看到的不一樣。
更深刻的改變,是來自我奶奶和大伯。小時候的我很愛學習,我奶奶是越南人,我大伯會粵語和一些普通話,也看得懂漢字,所以我時不時便向奶奶與大伯討教中文、越南語以及法語的知識。我跟大伯學寫漢字,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雖然學習進度不快,在當時也就只會說一點中文日常用語,例如“吃飯”、“你好”等。這些學習經歷,以及聽到大伯所描述的中國狀況,讓我對中國產生興趣。

我在寮國與家人一起吃飯。

我在學校唸到初二,我爸爸與妹妹接連生病了,多出來的醫療費用再結合家裡的情況,我不得不放棄上學。
在我面前擺著三條路:留下幹農活、前往中國或者越南打工、去寮國首都永珍找工作。幹農活收入太低,在家裡有兩位病人的情況下,優先排除。我與家人的優先想法還是能在寮國國內工作,諮詢在首都永珍的親戚,能找到的工作也就接電話之類,月收入大概在100元人民幣,和老家也差不了多少。
我只能選擇出國打工,至於去越南還是中國,兩者都有各自的優勢——前者語言比較接近,後者收入更高且我比較好奇。我幾乎沒有猶豫,立即選擇後者。我提起行李,在家人的不捨下,來到了中國雲南西雙版納。
在當年,我們只需用“邊民證”就能過來中國雲南部分地區工作,西雙版納便是其中之一。對我們來說,這裡的環境、氣候也和家鄉類似,更像是寮國人的“唐人街”,找工作與生活都十分便利,甚至有時感覺不出在國外。
在當地親戚介紹下,我很快便在一家魚莊工作,主要做服務員。這裡位於西雙版納的郊區,所以我當抵達的時候,感覺和寮國的農村老家也沒太大區別,但很快,我就實打實地感覺到不同之處。

我在雲南工作時的私人照片。

飯店的很多東西比如電飯煲,我們在寮國都沒用過,這邊的每一條路都修得那麼好。最重要的是,這裡工資比寮國高太多。
2012年,我19歲,剛入職的工資是每月800元人民幣,後來提升到1000元人民幣。我們在寮國,同樣的工作大概才100元左右,整整有十倍的差距。
得到這份工作,我非常開心,雖然餐飲業很辛苦,但我也越做越熟練。老闆與老闆娘都是中國傣族人,會說我們也能聽懂的傣語,對我們也很好,與其說是老闆和打工仔,更像是前輩和晚輩的相處。我們喜歡吃什麼,她就買過來。我就感覺中國人真的很好,很有錢。
我們在這裡包吃住,幾乎沒花什麼錢,最多偶爾去一趟西雙版納市區買東西。我當時1000元的工資,每個月寄500元回家,自己存下400元,每個月自己用100元,有時花得少就存多一些。這樣的工作節奏,一干就是6年,直到我認識了現在的老公,結婚後才去湖南定居。
我與我老公的認識,也是在這家魚莊裡。
有時我們工作完畢,老闆娘會拉上我們與熟客同桌吃飯拉家常。雖然我沒怎麼說話,但聽力也是非常有效的語言訓練,對我普通話語言能力提升非常快,讓我從日常會話都感覺十分艱難的程度,提升到連本地人都無法根據我口音判斷出我是外國人的程度。

雲南時期的我。

2014年,我老公當時與別人在西雙版納一起做很小的合夥生意,和他合作的一些老闆是我們熟客,來我們這裡吃飯時偶爾會帶上他。某天老闆娘沒啥事,看著我老公那桌吃到晚上八九點,就叫上我一起聊天。
願意開車來郊區吃魚的,往往都是四十來歲的顧客,飯桌上僅有我和我先生是二十來歲。可能因為年齡相近,可能是老闆娘和他的客戶有意撮合,說你們這兩個年輕人聊聊天留個聯絡方式。我在來中國一年左右購買了手機,正好當時剛好有微信了,我們就加微信,但後續我們就這樣放著,完全沒聊過天。
那時候,我想自己是一個寮國農村的女孩子,啥也不懂,啥也不會,那時有一種我們不可能的感覺。他有工作、有收入,可以找到更好的。
但圈子就這麼大,半年後,老闆娘帶我們去KTV玩,正好我老公在隔壁包廂裡,又遇到後我們才逐漸熟絡起來,從那天開始起,他就慢慢跟我聊天了。而這一聊,就聊了快兩年了,這段時間我們只能稱為密友,並沒有真正的在一起,直到2016年才最終在一起。
我們的程序以年輕人來說非常慢。我們都覺得雙方年齡還小,我老公沒想到結婚,我也只是那種想好好工作多賺錢,多看一下外面的世界,而且我甚至不在自己國家,不可能隨隨便便談戀愛。
2018年9月左右,當時還是男友的他提出帶我回湖南老家,見見他的親人。這6年來,我在中國都只在西雙版納周邊活動,一是邊民證有範圍限制,二是在異國他鄉,我不太敢。但這些年下來,我和先生也建立了深刻的信任關係與感情基礎,我也對中國這裡有了安全感,哪怕是我沒去過的地方。
我決定回國辦護照的,走出西雙版納,回先生的湖南農村老家。只是沒想到,問題發生在寮國那邊。

我在寮國。

這些年來,寮國老家親友對我一直有一些非議。我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每個月定時給老家打來“鉅款”——這筆錢相當於一個人在老家近半年的收入了,這超出一些人的對中國收入的理解能力,猜測我在這邊是做不正當的工作。
同時,在我們老家,女生一般在16歲左右就結婚了,而我不僅在19歲才去中國,並且快26歲了也沒結婚,在他們眼中,彷彿我沒結婚就是各類非議的“佐證”。實際上老家也有不少人在西雙版納打工、能幫我證明,但還是無法消除這些閒言閒語。這些年來,我因此也產生了逆反心理,我不怎麼想回去,有時候一年都沒回一次。我想幫爸爸媽媽,就打錢回去。
這次我回去辦護照,我也終於跟我媽提起男友,並且表示我要去男友老家看看。我媽表達了堅決的反對,一是她不希望女兒遠嫁在異國他鄉,二是她對中國對印象還比較不好。她只在早年來過雲南一個小山村裡探望親戚,那個小山村是她對中國的印象,得知我男友也是農村的,反對得更堅決了。
我堅持辦理護照,當護照和相關證件到手後,我立即啟程回到中國,並第一次踏出西雙版納,與男友一起去湖南。到他家裡的時候已是深夜時分,我無法看到遠景,只感覺到車子不斷在山路上走,雖然我還是相信他,但還是不禁想到老家那邊一些讓人驚悚的“警告”。
當然,很快便證明是我過於擔心了。車子終於抵達目的地,我下了車,藉著月光看到我先生家的老房子,一座建於2000年前後的農村土房,房子內部也幾乎沒有裝修。
當時已經夜深,兩位老人家早已熟睡,我們稍作整頓也去休息了。雖然充斥著不安和少許恐懼,但接連的奔波讓我疲倦,我也一下子睡著了。
次日,我睜開了眼睛,一時間沒意識到在哪裡,好一會兒才想起回到了他家,但他卻不在身旁。我打電話給他,他說要去忙活了。我突然碰到兩位老人家在樓下忙活,我們三人三對眼相互對視的一剎那,都不自覺“啊”了一聲,都被突然出來的“陌生人”嚇了一跳——他居然沒告訴爺爺奶奶帶了女朋友回來。

2022年11月。我給爺爺剪指甲,他當時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我連忙問好和自我介紹,他們也反應過來,急忙開始招待我。
我老公他爸爸早早就不在了,家裡沒有勞動力就成了貧困戶。他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所以感情特別深厚。
因為他工作很忙,我到湖南以後,主要是跟爺爺奶奶相處,他倆都特別好,很有禮貌,會想著別人的好。爺爺教會了我很多在國內生活的習慣、餐飲、風俗,這對於人生地不熟的我來說非常重要,在我和先生的婚前婚後,他一直對我和新組成的小家庭照顧有加。
來見家長,對我們來說也是即將結婚了。在不久,我便有了喜訊,經過我和先生商量,我們決定正式結婚,組成一段跨國婚姻。爺爺奶奶給我兩三萬塊,讓我拿回去,就是說辦好結婚證。
在當地,跨國婚姻並不少見。但目前年輕跨國媳婦裡,只有我能做到語言交流暢通無阻,並且因為跨國婚姻流程十分複雜,並非所有的夫妻都能辦齊全部證件,拿到結婚證。婚前的我,考慮到流程複雜以及家裡人反對,我也對拿證不太抱有信心。而我老公的爺爺奶奶,一位曾經是軍人,一位是退休教師,他們堅決支援我,怎樣也得想辦法辦下證件,所以有了上述那一幕。我和先生非常感動,決定排除萬難也得走下去。
因為辦理結婚業務非常漫長,2019年,丈夫留在湖南裝修房子,我回寮國辦證件。

我和先生的結婚照。

根據我之前的描述,大家可能也能明白,我回國後的處境並不舒適。我回國辦護照時,我媽那時就強烈反對,但也說不過我。這次闊別數月,我懷孕且一個人單獨回去。可想而知對我媽的思想衝擊有多大,更別提周邊鄰里了。
因為我待的時間比較長,村裡其他人也不知道我在辦理結婚證,他們就開始到處說我打工這麼久被男人拋棄了,只能灰溜溜回家。
這種狀況維持了兩個月,我先生在湖南老家的裝修工作大致完成,他立即辦好護照簽證,千里迢迢來到了寮國與我匯合。他抵達後,我們在村裡簡單辦了一次宴席,其實開銷就100來元人民幣,但也夠全村吃喝了。雖然我先生本人也在此了,但依然敵不過現場還有的鄰居仗著我先生聽不懂,在說一些謠言非議。

2019年,我老公第一次來到寮國。

我們回中國辦理了全部證件,又再一次回到這裡。我先生按照湖南與寮國的風俗,拿了大概一萬人民幣,以及一些柴米油鹽,來正式向我媽提親。
然而,我媽她卻一分都不要。她也怕我嫁得不好,怕我被別人說那麼多閒話,怕我老公有一天不要我了。但她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都是和我老公相處在一起,我們對互相的為人也是知根知底了。但我媽不瞭解這些,她就是怕。
當我老公把錢塞給我媽,我媽婉拒後說:只要他好好對我,好好生活,以後年齡大了,不要打我,也不要罵我,如果他實在不想要了,就把我送回來給她,至於彩禮,她是一分也不會要的。
我哭著把這段話翻譯給我先生聽,他聽完後也流淚了。我們當時也不太成熟,不知道怎麼回我媽,只能默默記在心裡。
我和先生回到湖南,開始了我們的新生活,我也開始進入孕中期的養胎狀態。

我先生裝修好的房子。

然後,疫情來臨了。
我先生主要從事木工與裝修工作,疫情來臨之時,幾乎沒了全部收入。為了謀生,也為了即將出生的孩子,我老公就打兩份工:送牛奶、送外賣。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先去送牛奶,送到六七點送完了,就換衣服去送外賣,兩份工作加起來收入大概五六千元,在縣城還過得去,加上婆婆每月給我們五六百,讓我們夫妻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候。兩份工作的代價是我老公不太可能顧及家務事,所以日常做飯做菜以及打掃衛生主要交給了爺爺,剩餘工作交給我和奶奶處理。
2020年5月,我們第一個兒子出生,我們迎來了新的家人。但不久之後,奶奶卻安詳地離開了。
奶奶的離開對我們打擊很大,特別是爺爺,感覺他比過往更老了。我出月子之後,看著依舊忙碌的丈夫和忙家裡活的爺爺,也想到分擔一下。這時候,之前對我中文能力留下深刻印象的政府部門找到了我,希望我有空的時候能兼職翻譯工作,會有一定的補貼。
我們當地有很多像我一樣的跨國新娘,時間長了總會涉及各類糾紛,而泰語或者寮國語這類小語種翻譯,對農村來說極其罕見,所以我的語言能力便有了實際需求。

我和我第一個兒子。

在翻譯過程中,我認識了更多的跨國婚姻朋友。我刷抖音也刷出了一些外國媳婦在中國介紹兩地生活習慣風俗的影片,讓我感覺非常新鮮,而且也有不少收入。
比起其他同類影片,我最大優勢是語言能力非常過關,中文更是會讀會寫。我讓丈夫買了影片剪輯以及短影片運營的書回來,我一邊學習一邊拍,瞭解短影片的運營。
終於,有一條影片開始火了,我印象裡影片內容是讓大家看一下我們住的地方,帶大家參觀一下家裡情況,可能是那條影片讓更多粉絲朋友對我們生活產生了興趣,流量和關注都在逐漸上漲。
這樣的拍攝大概維持了一年,因為一直在家裡拍攝,大家那時更常看到我和爺爺的互動,爺爺也成為我賬號裡最常出現的人物之一。那時候粉絲大概是2、3萬,沒有太多收益,但與粉絲的互動,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多的歡樂。
但讓人痛苦的是,在2022年10月,爺爺安詳地離世了。爺爺是我們大家和小家的真正支柱,他的離去,讓我和丈夫,以及其他親戚連年都無法過好。我前後整整四年沒回過老家了,爺爺的離去,讓我這一刻特別想念媽媽與其他老家的親戚。正好碰上開放, 我與丈夫商量後,便帶著兩個孩子回寮國看看。
我們只帶了少量自己行李,大多帶著小孩子的用品便出發了。這次回到寮國,依舊免不了閒言閒語,因為這次我和先生行李少、穿著比較隨意,他們開始說我們在中國過著苦日子。我先生突然想起之前沒給上的彩禮,還是想給丈母孃做點什麼。
他看了看家裡,感覺廚房是比較破舊的,決定在有限的時間裡,給我媽重新裝修廚房,就憑著自己給做了一箇中式灶臺,並且做了加固,同時買了一個新冰箱。

我丈夫在寮國搭建的灶臺。

雖然在部分人眼裡,這好像是更坐實了嫁給中國窮人的說法,但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有更多人誇讚我丈夫孝順和勤勉。比起那些什麼嫁到中國有錢人,開豪車回村的故事,我對這些誇讚更加高興。
但我想到,要想辦法徹底根除一下我媽的誤會了。在回老家之前,我便和我丈夫商量,帶老媽來一次湖南以及其他地方玩,以及我們自己也可以去一下旅遊,我丈夫欣然接受。

帶老媽來中國後拍的照片。

當我帶著我媽回國時,竟然已經有粉絲來接機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驚喜。這段日子裡,我們帶著老媽回到湖南,去了廣州看海,去了廈門旅遊。
我媽看到了縣城裡的恢弘建築,廣州的頂級城市規劃,廈門的大企業規模,幾乎每一天都在重新整理著她對中國的印象,在實打實的事實面前,她終於確信了她女兒的幸福。

我帶媽媽回湖南。

目前,我們的影片收益達到一個可觀數字,但我沒打算亂花錢或者專門做短影片。最近,我先生終於找到了一份木工的工作,繼續在自己專業發光發熱。我依然會繼續翻譯和短影片兩邊的工作,拍短影片獲得的錢我也會存下來,好好留作孩子們的教育資金,讓他們過得更好,有更多的機會。
我剛剛過了30歲,在這30歲人生裡,我很幸運地獲得了自己的幸福,我打算一直住在湖南,這裡是我新的家鄉了。我相信,我們下一代,在更好的教育和基礎上,會像他們爸媽一樣找到自己的幸福。
*本文由小依口述整理而成,文中照片除特殊註明外均由小依本人授權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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