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四，美國聯邦檢察官公佈了一份長達 57 頁的起訴書，紐約市長埃裡克·亞當斯被指控五項罪名，包括賄賂、欺詐和非法向外國募捐競選資金。
起訴書指控他自 2014 年擔任布魯克林區區長以來一直存在非法行為。起訴書寫道：“近十年來，亞當斯尋求並接受了不正當的利益，例如豪華國際旅行，包括來自富有的外國商人和至少一名試圖對他施加影響的土耳其政府官員的利益。”
紐約南區聯邦檢察官達米安·威廉姆斯在新聞釋出會上表示：“這是一項多年的計劃，目的是收買一位正在崛起的紐約政客：埃裡克·亞當斯。”
檢察官威廉姆斯
五項罪名分別是什麼
亞當斯被指控的五項罪名分別是：
一項密謀實施電信欺詐、索取外國捐款和收受賄賂罪：指控稱亞當斯透過土耳其政府非法接受旅行和禮物、向土耳其商人索要非法外國捐款，並不正當地影響了紐約土耳其領事館的批准。
一項電信欺詐罪：指控亞當斯透過不正當地認證透過“空頭捐贈者”所做的捐款，隱瞞捐款的真實來源，從而欺詐性地接受了公共競選配套資金。
兩項邀請外國人捐款相關的罪名：涉及亞當斯透過外國公民索取和收受不正當競選捐款的指控。
一項受賄罪：指控稱亞當斯索要免費或大幅折扣的外國豪華旅行，作為交換他幫助獲得消防部門官員對新土耳其領事館的批准。
如果起訴書中的五項罪名全部成立，亞當斯將面臨最高 45 年監禁。但根據聯邦量刑指南，他的刑期可能會短得多。
只為享受商務艙？
亞當斯曾是一名警察隊長，他以維護法律和秩序的政綱參選，但他多年來一直接受土耳其的免費機票、奢華的海外住宿和非法競選捐款。
檢察官威廉姆斯稱：“亞當斯市長明知這些捐款是非法的，卻仍收下它們。他知道這些捐款是土耳其政府官員和土耳其商人為收買他的影響力而做出的舉動。”
根據這份長達 57 頁的起訴書，亞當斯涉嫌從 2016 年開始接受了來自土耳其超過 10 萬美元的豪華旅行資助，包括酒店住宿、豪華餐飲和航空升級服務，當時他仍擔任紐約布魯克林區區長。例如，有一次，亞當斯在伊斯坦布林瑞吉酒店的“賓利廳”享受了“大幅折扣”，他只花了 600 美元就得到了為期兩天的住宿，而酒店的實際價值約為 7,000 美元。
為了享受土耳其官員提供的免費商務艙，亞當斯會特意乘坐土耳其航空，即使中轉停留很麻煩。2017 年夏天，亞當斯前往法國時，中途在伊斯坦布林停留，距離目的地超過 1,000 英里。起訴書中稱，當亞當斯的女友對這條路線表示驚訝時，市長回覆道：“你知道第一站總是伊斯坦布林。”當他和女友特蕾西·柯林斯要一起從紐約飛往智利時，亞當斯也讓她先查一下土耳其航空是否有飛往智利的航班，但其實土耳其航空並沒有這條航線。
2021年6月的那一天，亞當斯贏得了民主黨的紐約市長初選，幾乎確定了他將入主市政廳。亞當斯的一名助手給土耳其航空公司駐紐約的總經理堅克·厄恰爾發信息，讓他為亞當斯預訂飛往伊斯坦布林的航班。《紐約時報》稱這名助手是亞當斯與土耳其的聯絡人拉娜·阿巴索瓦。
厄恰爾說，他只向市長收取50美元，這個價格低得讓人覺得荒謬。然而事情不能做的太明顯。阿巴索瓦說：“不，親愛的。50美元？什麼？給一個合理報價，他現在每走一步都有人看著。1000美元左右。顯得真一點吧。我們不想讓別人說他是免費坐飛機。現在媒體特別關注埃裡克。”亞當斯最終支付了約2200美元購買了兩張機票，然後免費升級為商務艙。機票的價格本應超過1.5萬美元。
阿巴索瓦問厄恰爾建議亞當斯在伊斯坦布林住在哪裡，這位經理建議他住四季酒店。阿巴索瓦說那個酒店太貴，厄恰爾回答說，“他為什麼要在乎？不會讓他付錢的。他的名字也不會出現在任何東西上。”阿巴索瓦回答“太棒了。”阿巴索瓦回答。
但幾天後，亞當斯取消了那次旅行。
有趣的是，亞當這樣為了享受商務艙而違法的行為招致了航空飛行愛好者的吐槽。航空播客的主持人，傑森·拉比諾維茨在 X 上表示：“如果你因為非法升艙而遭到起訴，那麼至少要選擇提供更好產品的航空公司。”土耳其航空的頂級平躺座椅配有門，可增加私密性，通常是配備在飛往芝加哥的航班上。而飛往紐約的航班由波音 777 客機執飛，如果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還需要讓旁邊人讓自己才能出去。拉比諾維茨稱土耳其航空的 777 客機配置不錯，但土耳其航空的一些競爭對手（如阿聯酋航空）提供的頭等艙和商務艙體驗更好。
《機翼視角》部落格作者加里·萊夫表示，亞當斯本可以找到相對低成本的舒適旅行方式，而無需訴諸所謂的賄賂。他可以透過積分和里程為自己帶來舒適的飛行體驗。
土耳其對他的關注
亞當斯於2021年11月當選市長後的第二天，自稱品牌顧問的商人阿爾達·塞耶納對另一名商人說：“我要去和安卡拉那些大人物談談，看看我們怎麼才能把這變成我們國家遊說團體的優勢，”。
時任土耳其駐紐約總領事雷漢·厄茲居爾幾乎在同一時間對阿巴索瓦說，土耳其外交部長“親自在關注他”，土耳其的事亞當斯“用不著費心”去聯絡別的什麼人。
雷漢·厄茲居爾
2022年上任市長之前，亞當斯曾和他的伴侶前往迦納，進行了一次他稱之為“靈脩之旅”的旅行。亞當斯的發言人當時表示，候任市長自己支付了旅行費用，但根據規定，他們不會披露收據。
而起訴書稱，事實上，價值1.4萬美元的商務艙機票大部分由土耳其航空公司支付。在伊斯坦布林停留的九個小時期間，厄茲居爾安排了一名開著寶馬的司機帶亞當斯和他的伴侶去一家高檔餐廳。厄茲居爾向阿巴索瓦保證，他會對中途停留一事保密。
接受非法捐款
起訴書中的一項指控是電信欺詐，源於對亞當斯在交易中“透過虛假和欺詐手段”獲取金錢的指控。
具體而言，檢察官稱亞當斯從土耳其獲得的資金，使他有資格參加一項公共融資計劃，該計劃為符合條件的政治候選人提供與紐約市居民捐款相匹配的資金。作為配套資金計劃的一部分，候選人不得接受非美國公民或合法居民以及公司和外國實體和組織的捐款。
土耳其商人為了給亞當斯捐款，他們找到“空頭捐贈者”，讓美國人幫忙最後把自己的錢捐給亞當斯。土耳其商人塞耶納在起訴書中被指為“推動者”，他在 2018 年與亞當斯的助手阿巴索瓦的簡訊交流中建議透過一名美國公民向亞當斯的市長競選基金捐款。
阿巴索瓦懷疑亞當斯不會參與這樣的遊戲，因為以後可能會惹上大麻煩。但她也答應不管怎樣，會問一下。令她吃驚的是，亞當斯竟然同意了。
起訴書寫道：“亞當斯的競選團隊根據已知的虛假捐款申請配套資金，每筆非法捐款都騙取了高達 2,000 美元的公共資金。”他的團隊偽造了捐款的合規證明。起訴書並未列出亞當斯涉嫌直接從八筆非法空頭捐款中獲得的配套公共資金總額。亞當斯 2021 年市長競選最終從紐約市的配套資金計劃中獲得了超過 1000 萬美元的公共資金，其中非法的佔多少並不知道。但起訴書中說每筆高達2000美元，如果一共八筆，那也才1萬6美金，比起一千萬是微不足道。
上任不到兩週後，亞當斯在紐約市一家高檔餐廳的包間裡會見了阿巴索瓦和塞耶納，討論募集外國捐款的問題。在那次會面中，塞耶納談到了之前在土耳其為亞當斯籌集競選資金的努力。塞耶納稱將來可以募集更多外國捐款。如果亞當斯訪問土耳其，與那裡的商人會面，他可以為2025年的市長競選籌集更多資金，而亞當斯歡迎外國捐款的提議。
2023年9月，亞當斯在紐約市一個據稱由“國際可持續發展領袖”主辦的晚宴上會見了一群外國捐助者。塞耶納從晚宴參與者那裡收取了款項，其中許多人是外國人，然後用其中一些錢為競選活動提供了“稻草捐贈”。“稻草捐助”是指以他人名義捐出超出轄區法律規定限額的競選捐款。
亞當斯的回報
作為回報，亞當斯利用自己作為布魯克林區區長和後來的市長的影響力，幫助土耳其官員解決他們在紐約市面臨的問題。最著名的就是他向紐約市消防局施壓，要求其在消防檢查未透過的情況下開放土耳其領事館大樓。
2021年9月，土耳其駐紐約總領事厄茲居爾要求亞當斯敦促消防部門批准該建築入住前的安全評估。厄茲居爾希望領事館能在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因聯合國大會事宜訪美之前開放。在電話中，厄茲居爾告訴阿巴索瓦，現在輪到亞當斯幫助土耳其了。她把這條資訊告訴了亞當斯，亞當斯回答說：“我知道。”
檢察官稱，亞當斯按照指示行事。利用自己即將就任市長的影響力，亞當斯多次給消防局長髮資訊，後者正試圖保住自己在亞當斯手下的職位。
消防部門的一名檢查員對建築的狀況感到不安，在給主管的電子郵件中寫道“不適合入住”。但主管被告知，如果他不批准該建築，他將失去工作。
最終，土耳其領事館在亞當斯的介入下，按照土耳其官員的要求開放了。當亞當斯向厄茲居爾轉達該建築將獲批准的訊息時，這位土耳其官員回答說：“你真是了不起的埃裡克。你是土耳其真正的朋友。”
拒不認罪
上週四在起訴書公佈以後，亞當斯表示對這些指控並不感到驚訝，並鼓勵公眾先聽取他的辯護，然後再做任何判斷，他不會因為起訴而改變他的日常職責。亞當斯說：“我期待著捍衛自己和這座城市的人民，就像我整個職業生涯中所做的那樣。”
亞當斯上週四在給市政府員工的一封電子郵件中稱自己是無辜的，並要求他們繼續關注紐約人。電子郵件部分內容寫道：“雖然我的法律團隊徹底審查了剛剛公開發布的指控，但請讓我明確表示，我知道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致力於繼續以你們市長的身份代表紐約人進行鬥爭。”
上週五，亞當斯首次出庭，但拒不認罪。他在曼哈頓下城聯邦法院表示：“法官大人，我無罪。”地方法官凱瑟琳·帕克允許亞當斯在聽證會後獲釋，但有附加條件，市長不得與起訴書中指控的任何人接觸。除此之外，市長仍可保持日常業務聯絡並與家人溝通。法官還允許亞當斯保留其護照。
亞當斯以被告的身份出現在法庭上，這與他作為紐約警察局局長打擊犯罪的工作形成了鮮明對比。在他的政治生涯中，他可是經常吹噓自己這份警察局的工作。
第一次出庭後，亞當斯律師亞歷克斯·斯皮羅說：“沒有任何電子郵件、簡訊或任何證據證明市長知道與這些競選捐款有關的事情。”
要求辭職
起訴書公開後，包括民主黨眾議員亞歷山大·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OC在內的幾位紐約著名政界人士已經要求他辭職。如果他辭職，那麼美國最受矚目的市長職位將由該市的公共辯護律師朱馬恩·威廉姆斯接任，直到特別選舉。
紐約州總檢察長萊蒂西亞·詹姆斯週四在一份宣告中稱，針對亞當斯的指控“嚴重且令人不安”。詹姆斯說：“公務員有責任代表人民及其利益，我們必須每天都以最高標準要求自己。”
而紐約州的州長凱西·霍楚爾則擁有罷免亞當斯的權力。霍楚爾告訴盟友和其他利益相關者，她正在認真考慮罷免亞當斯的可能性。一位瞭解州長想法的訊息人士告訴 CNN，霍楚爾越來越認為亞當斯的情況“難以維持”。但州長尚未宣佈任何決定。另一位知情人士則表示州長辦公室的律師已開始審查罷免權力的法律措辭。
《紐約時報》專欄文章寫道：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卻有一群糟糕的市長。紐約市政廳和道德違規問題已經相伴太久，幾乎可以說兩者缺一不可。前任市長比爾·白思豪 (Bill de Blasio) 被指控為房地產開發商及其代表提供可疑好處，這些開發商和代表曾為他的政治競選活動提供大量資金。紐約市唯一的億萬富翁市長邁克爾·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執政清廉，但許多紐約人認為，他在 2008-09 年底繞過紐約市任期限制法，爭取第三個任期，是嚴重的道德違規行為。
現在的亞當斯卻是獨特的，因為他受到了真正的起訴，這是在任紐約市長第一次受到起訴。在亞當斯看來，自己是因為在邊境移民問題上與聯邦意見不同，而遭到了政治報復。圍繞亞當斯的調查已經導致紐約警察局局長辭職、紐約市長首席顧問辭職、兩位前消防局長因賄賂被捕、紐約市衛生局長、教育局長也宣佈辭職。雖然沒有人知道，亞當斯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但可以確定的事因為他受到的調查和指控，已經威脅到了紐約的正常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