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圖書館,不想只成為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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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曉圈內事

Ishikawa Prefectual Library by Mitsuru senda
看書的人越來越少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尤其是上班族——度過學生時期以後,人們的閱讀量幾乎都會在工作初期斷崖式驟降,能在忙碌的工作之餘保持閱讀規律的群體少之又少。畢竟當精力全都花在工作上後,誰還有餘力看書呢?
出版了漫畫《週刊少年Jump》的集英社有一本被評價為“挑戰了人類永恆的煩惱!”書籍——《為什麼一工作就不能讀書》,作者三宅香帆由於從小熱愛讀書,選擇就讀文學專業,但她在參與工作後,感受到了“工作與閱讀無法兼得”的矛盾,於是寫了這本著作。
在書中她提出了一個設想:若是能夠創造一個能一邊工作,一邊讀書的社會就好了。
2022 年,千葉縣農田 Kurkku Fields 出現了一家“地下圖書館”,圖書館嵌入一個被當地人稱為“母親之池”的地區,與鬱鬱蔥蔥的坡地融為一體。
這幾乎是最接近“一邊工作,一邊讀書”這一設想的空間設計——這是一座專門為當地農民修建的休閒場所,讓他們有一個能夠“晴耕雨讀”的空間:雨天能夠躲雨、農忙之餘能夠到此看書消遣。
Library in the Earth, by Hiroshi Nakamura & NAP
這種能一邊讀書,一邊維持當地生活方式的圖書館出現並非個例。
在新瀉縣,三條市以鍛造餐具等金屬工藝聞名,其 2022 年開設的三條市立圖書館便是突出了當地的產業:這是一棟結合了圖書館、博物館及科學教育中心的綜合建築,除了借閱書籍,這裡還能借出工具——憑藉借書證,讀者能夠借出本地生產的鑿子、美髮剪刀、電動螺絲刀、菜刀等,是日本首個提供出借工具服務的圖書館。
三條市立図書館, by Kuma Kengo
2018 年,曾參與多項城市圖書館規劃的岡本真根據其觀察,發表了《未來圖書館》一書。在書中,他指出隨著自動化書庫及借還書系統的普及,大部分工作人員從簡單的工作中解放出來,而圖書館正在透過改造,拓展自身能給大眾帶來的公共意義。
由大學宿舍改造的輕井澤森林書店,舊建築改造為圖書館、閱讀空間的趨勢也在增加
例如,原屬岐阜大學醫學部的岐阜縣媒體中心,是一座定位為“社群中心”的圖書館。
改造之時,其建築格局並未依照常規圖書館般條框分明的分割槽,而是強調“流動”:多種人群需求都併入了開放的空間之中,這裡能夠閱讀、討論、使用公共電腦,還能供孩童玩樂。
有趣的是,結合了當地的風光——岐阜縣擁有優美的森林景觀,屬於日本森林覆蓋率第二高的地區——圖書館的建築變得有設計感了:建築結構為木構,室內設計了巨型燈罩,如同照射進山林的陽光,讓自然光均衡地折射到每個角落。
Minna no Mori Gifu Media Cosmos, by Toyo Ito
某種意義上,圖書館的設計確實直接反映了當地的社群需求與審美趣味:根據 Statista 的資料,截止至 2023,日本約有 3310 家圖書館,它們作為教育的樞紐遍佈在大大小小的城市之間,直接連線著居民的生活。
3 月份,Casa Brutus 對岡本真做了一篇報道,後者對圖書館的改造提出了幾個預測:它們未來可能會成為社群中一個多功能的複合空間、一個市民的活動據點、一個提供商業及育兒支援的支援場所,唯獨不會再僅僅作為閱讀空間——基於所能拓展的功能,未來我們將會看到更多樣的圖書館出現。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公眾號烏雲裝扮者

讓閱讀空間啟發讀者的求知慾
請注意,無論“閱讀”對於上班族來說是否是個必要的堅持,但圖書館的固定訪客大多是那些必須規律保持閱讀習慣的群體,如學生、作家或編輯等文字工作從業者,若說上班族光是踏進圖書館就需要克服“好累哦要讀書了”的心理,後者幾乎每天都需要反覆克服這種壓力。
1986 年,美國學者梅隆(Constance A. Mellon)提出“圖書館焦慮”這一概念,說明圖書館帶來的壓迫感足以引發讀者的焦慮。這種壓迫感大多來自學科化思維不可避免的副作用:長期以來,圖書館的圖書按照科學的分類法歸類、排列,反而容易造成“任何知識都必須經過系統化學習”的心理負擔。
Ishikawa Prefectual Library by Mitsuru senda
位於石川縣金澤市的石川縣立圖書館試圖模糊“圖書館”的定位,緩解它給人帶來的嚴肅印象。從正門走進內部,你大概會對其“圖書館”的身份感到疑惑,這是一個視野開闊的圓形廣場,像劇場、音樂廳、廣場,事實上這裡也兼具三者的功能,能夠舉辦音樂會、講座等。
圖書館的根本——圖書,也被模糊化,在這裡你看不到常規的“生物”“數學”“人文社科”分類,而是透過“跳出世界”“擁抱好奇心”“拓展生活空間”等 12 種主題進行空間規劃及圖書分類,鼓勵讀者以輕鬆的心態開展閱讀。
圖書館的分割槽根據金澤傳統工藝加賀繡常見的五種顏色:藍、草綠、黃土、胭脂及古代紫,融入椅子的顏色作為“密碼”,讓讀者能透過“解密”的趣味性辨識方位。
仔細觀察,每個區域的椅子造型也大不相同,有適合眺望風景的蛋殼椅、保護個人空間的沙發、拖動時能保持靜音的凳子等,負責挑選椅子的設計師川上元美表示期望透過這些總數達 100 種以上的椅子,激發讀者的探索欲。
新瀉縣小千古市立圖書館也擅長透過靈活改動室內空間,創造了讓讀者隨機探索的可能性:其特點為動態的書架系統,書架根據十進位制排列,可靈活地沿著軌道移動。
ホントカ, by Akihisa Hirata
為了調動人們的求知慾,圖書館空間或許遠比讀者來的有創意,例如由熊本縣立圖書館延伸出來的“熊本兒童圖書森林”繪本館,每一個空間都在給予讀者精巧的引導。
繪本館的建築結構呈條狀,分為二層,圖書分割槽依其條狀的特點分作 10 個主題,例如上下樓的階梯區域主題是“展開翅膀”,陳列的多為活躍於世界的人物、宇宙等能開拓視野的讀物;通往露臺的空間主題為“到現在為止”及“從現在開始”,介紹服裝、建築物等從古至今的歷史演變;連線一層庭院的空間則以“動一動”為主題,介紹交通工具、生物、運動等會動的事物。
こども本の森 熊本,by Tadao Ando
這種對閱讀空間因地制宜的改造,都在考驗建築師對“啟發”的理解:如何增加空間與人的互動,減緩“圖書館焦慮”,並輔助人們迴歸閱讀的初衷——好奇心與求知慾,從而讓人們閱讀空間中安心、專注地學習。
城市森林中令人心安的“居所”
在《未來圖書館》中,圖書館的其中一個定位是“所有人都能安心的地方”,得益於作為閱讀空間的功能及公眾對閱讀的美好期待,圖書館往往是一座城市中最像“居所”的公共空間:它環境寧靜、乾淨,整齊有序,並且大多備有安保系統,令人感到心安。
知名建築師隈研吾(Kengo Kuma)在修建檮原町的圖書館時,刻意強調了“心安”的特質。他認為在舊時,“家”因同時兼具養育兒女、工作(農活)等多種功能而溫暖,到了現代,撫養孩子的角色轉移到了學校,工作的功能轉移到了辦公室,原本屬於家的功能被分解,而唯一能找回家的溫暖的就只有圖書館。
Yusuhara Community Library, by Kengo Kuma
出於對“溫暖的家”的追求,從外觀上看,檮原町立圖書館像一座大房子,它與 YURURI 檮原——一座為老年人提供保健及護理的療養所——相連,創造了一個適宜孩童至老年人各個年齡段的活動空間。
進入圖書館,也如同進入當地人的家,室內以檮原町常見的杉木為裝飾,並且需要脫鞋入內,隈研吾強調,光腳與大地相連,才能真正產生放鬆、舒適的感覺。
除了隈研吾,建築師伊東豐雄(Toyo Ito)在大阪茨木市設計的“圖書公園” Onikuru 也強調了對孩童、老人的考量與照顧。
不過,伊東豐雄進一步拓展了圖書館作為活動場所的可能性:Onikuru 是一棟高 7 層樓的複合建築,含多功能會議室、音樂廳、舞蹈練習室,其中 5 層及 6 層為閱覽室,其定位為“人人每天都能來”的社群中心,讓人們的生活軌跡自然地與 Onikuru 重疊在一起。
為了配合不同群體的需求,Onikuru 的閱覽室有著一系列“老少皆宜”的設計細節:桌子的邊緣大多為圓角,四處多有適宜不同身高、體重人群使用的沙發椅,書架間還設有多個依孩童身高大小設計的嵌入式座位,讓他們能隨處坐下,不同的設計發揮的作用各異。
假如你依舊對圖書館能否與人們的生活重合而存疑,在高知縣,2024 年新開設的佐川町立圖書館甚至改變了居民的日常生活軌跡。
佐川町立圖書館是一座面積不到半個足球場的大小、僅 2195 平方米的小型圖書館。圖書館呈傘狀結構,建築中心為一圈木柱——由高知縣盛產的柏木製成,6 個用途不同的工作室以放射狀分佈,包括可以集中自習的“慢慢工作室”、閱讀雜誌和報紙的“媒體工作室”等。
Sakawa Town Library, by ishibashi nagara architects+Daisuke Morishita
去年,建築師發現,圖書館才開館沒多久,當地居民已頻頻上門光顧,或是看書、或是辦公,甚至自主舉辦了多場關於“如何使用圖書館”的研討會。
這些舉動源自佐川町居民深藏多年的心願:截止至 2025 年,佐川町人口僅有 11,517人,圖書館舊址原來只有一個連書庫都沒有的小型閱覽室,當地三分之一的市民曾簽名請願建設一座圖書館。
從請願起,過了 12 年的時間,佐川町立圖書館才正式落成——12 年前種下的種子,現在正在開花,鄰里居民正圍繞這座求之不易的社群中心,調整自己的生活模式。
或許所有圖書館的改造目標都正在於此:成為一座能夠完全貼合居民生活軌跡的“居所”。
圖書館也可以是旅遊目的地
在東京,早稻田大學的“村上春樹圖書館”常被文藝愛好者評為不可不去的旅遊勝地,無論你喜歡的是文學或是建築,這座由建築師隈研吾操刀設計的建築,成功讓兩位大師的作品彙聚到同一個空間中,令驚喜感翻倍。
The Haruki Murakami Library, by Kengo Kuma
實際上,隨著全球旅行的開放,一些以小眾愛好為線索、把自身體驗置於首位的個性化旅遊趨勢也步入升溫階段。圖書館對於閱讀愛好者也極具吸引力——誰不想完全沉浸在書的世界之中呢?
2024 年,一家“圖書館酒店” Neohas 于山口縣下關開業,幾乎成了當地新幹線停靠站的地標性存在。這裡結合了酒店、咖啡廳及圖書館的功能,其中,圖書館為住客的“夜間限定”體驗:全館收錄 2 萬冊圖書,夜間只開放給住客使用;其次,每個季節都會更換書單主題,在不同時期前來都能與意想不到的書相遇。
在伊賀市,一家計劃於 2025 年開業的“圖書館酒店”除了作為圖書館、酒店,同時也承載著當地的文化記憶。
圖書館舊址上野市市政廳,原建築由 20 世紀初日本知名建築師坂倉準三修建,是為掀起了日本現代主義建築潮流——融合歐洲建築和日本傳統風格——的先驅案例之一。2004 年上野市併入伊賀市之後,人們對上野市的記憶在二十年間慢慢消散,該建築一直持續使用至 2018 年,後被指定為伊賀市“有形文化遺產”。
改造團隊 MARU 建築事務所以保留“大師”遺筆為原則,並未翻新基本結構,主要對內部細節做了升級。酒店開業後,大概會有大批現代主義建築的愛好者前來體驗,或許也有思念舊日時光的居民,前來找尋他們對“上野市”的記憶。
Iga Ueno City Building Renovation, by MARU architecture
或許在日本,圖書館的改造就是這樣一步步前行的:有人先行,就有人承繼;有人惦記,也有人響應。
1931 年,“印度圖書館之父”阮甘納桑(S.R.Ranganathan)曾提出“圖書館學五原則”,其中一條精準地對應日本圖書館的現狀:圖書館是一個不斷成長的有機體。
在這場由社群中各個角色——無論是居民、建築師、設計師、地方政府包括旅人共同參與的改造中,圖書館大概不會迎來完整的“完成式”,因為人們生活永遠在變化,空間也永遠在成長。
發文編輯|Wenjin
稽核編輯Yibo
主編 | Sherry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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