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無緣無故的海歸,世界名校精英們為何洄游中國?聽親歷者說…

洄游
命運之力有時變幻莫測——20多年前,趙海平登上赴美國的飛機時,以為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他是河北的高考狀元,畢業於美國的名牌大學,在世界高科技之都矽谷擁有成功的事業,加入了美國國籍,把父母也接到了美國。一個典型的美國夢的故事。
但在2015年3月,趙海平辭掉工作,坐上了飛往中國的航班,重新尋找機會。
新僱主起初都不太確信他的決定。趙海平是Facebook的第一位華人工程師,曾經做了一項軟體最佳化為公司節省數十億美元,為人稱道。
但是現在,他感到自己回來得有些遲了。早在 2000年,回國的李彥宏創辦了百度。
起初,他沒有兌換足夠的人民幣,向朋友借了10萬元用於週轉。在杭州,他租下房子,分別購買了中美兩國的醫療保險,一年申辦一次工作簽證,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
 “國內網際網路的規模是超出我想象的,”他說,“你沒法想到——哦天啊,中國的盤子可以做得這麼大!”
 遵照Facebook離職者的傳統,趙海平在Facebook上張貼出自己的工牌,附上一段告別語。他稱自己在中國找到了用武之地,要繼續“成為最偉大的計算機科學家的夢想之路”。
 如同太平洋中一條洄游的魚,趙海平正處於一股清晰的潮流中。從東到西,從西到東。在2015年,這股潮流攜帶著40多萬條大大小小的魚。它們穿越地球上最廣袤的水域,到太平洋西岸尋找餌料豐富的棲息地和產卵地。
 中國在1978年改革開放後開啟國門,派出留學生,時任國家領導人鄧小平說,“要成千成萬地派,不是隻派十個八個”。由此發端的留學潮為這個國家形成了龐大的海外人才儲備,到2015年年底,累計有404.21萬人。
 人才儲備伴隨著人才逆差。逆差最大的一年,每送出7人留學,才會迎回1名海歸。大量遊子羈留海外的問題困擾著中國。
 而本世紀以來,中國大陸經歷了史上最大的海歸潮。2000年有38989人出國留學,回國的只有9121人。而在2015年,兩類人分別達到52.37萬和40.91萬。
夢想
 到2015年年底,已完成學業的中國留學生中,回國的佔了八成。中國的發展模式曾經依靠人口紅利,未來30年,靠的將是人才紅利。
全球最大職場社交網站領英(LinkedIn)的伺服器,更直觀地觀測到了趨勢。從資料來看,2010年至今,35歲~44歲回國的成熟人才,從只佔海歸的6.15%,升到了12%。
在2014年,領英所能觀察到的海歸最集中的還是在外企,3年後,是華為、百度、騰訊這類中國企業。
 過去很長一個時期,當一位高階人才選擇回國,輿論往往稱其放棄優厚待遇“毅然回國”。 而現在,人們心態更平等、更開放、更理性。
透過領英招募回國的一個海歸,手握26份工作邀約,最後選擇了一個薪酬不是最高、企業規模也有限的企業。這隻能用夢想來解釋。
趙海平的選擇就是出於夢想。
他承認回國是一個很大的坎兒,家庭是不得不考慮的最重要因素。但他好奇中國龐大數字背後的技術挑戰。阿里巴巴11月11日的單日交易額遠超美國感恩節、“黑色星期五”和網路星期一的線上交易總和。
同樣懷抱夢想的還有李才偉。20年前,他是中國科學院自動化研究所的碩士,與班長劉聖坐著同一架飛機,去了美國同一所大學。與大多數人一樣,他以為自己不會回頭。
 如今,他們都降落到了中國。劉聖從矽谷拿到風險投資,在蘇州創辦了一家企業。李才偉則從矽谷搬到杭州,成為螞蟻金融服務集團一名從事風險控制的架構師。
在矽谷,李才偉曾有4年就職於PayPal。加入螞蟻金服之前,他以為這是中國版的PayPal。但螞蟻金服首席技術官程立告訴他:“我們在全世界範圍內很難找到對標。”
 39歲的螞蟻金服人工智慧部總監盛子夏認為,他們相當於“PayPal+Visa+富國銀行+嘉信理財+AIG+FICO+Lending Club”。
 程立2005年剛到公司時還沒讀完大學,他記得工程師人手一本介紹PayPal的書。如今,令程立“很羞愧”的一件事是,他當年親手設計的支付寶日交易量上限為一億筆。那時每天交易量只有幾萬筆。7年後,他們不得不花了很大力氣去改進。現在每秒就可以處理十幾萬筆。
當李才偉在2013年到來時,他身邊的海歸幾乎為零。3年後,100多名海歸組建了名叫“大聖歸來”的即時通訊群,寓意是神話裡西天取經的孫悟空。
“沒有無緣無故的海歸。”螞蟻金服的招聘總監薛暉認為,國外這些人有意願回國,需要有個場子能夠托住,而他們恰好順應潮流,托住了這樣一股力量。
她形容自己的團隊是一個搬家公司。前些年,把人從北京、上海搬到二線城市杭州,現在是從矽谷、西雅圖搬人。他們與近百家獵頭公司合作,像篦子一樣篩過國外大企業,尋找可以鬆鬆土挖過來的人選。
被跨海搬回的人才,屬於美國典型的中產階級。他們大多生於1970年代的中國,在美國積累了相當的財富,住著大房子,生活非常安逸,能看到以後二三十年的樣子,很多人入了美籍,看上去什麼都不缺。
薛暉唯一能做的是,向這些人兜售夢想。
家國
 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密歇根州立大學前教授金榕發現他的夢想在中國。
 2014年,他利用學術休假在阿里巴巴做顧問,幫助最佳化網站廣告位的投放,結果收益明顯提升。“你做的演算法,真的影響到幾億人,想想還是蠻激動的,真的是改變世界的感覺。”
用了10年時間晉升為正教授、人到中年的金榕決定改變職業路徑。2015年,他辭去終身教職,與學術界告別。
獲得一份體面的工作需要十幾年,而辭掉它只需幾分鐘就夠了。文質彬彬的金榕說,自己從沒進入工業界,更沒有想到,第一份工業界的工作會在中國。5年多以前,他還認為回國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需要巨大的勇氣。
 他本人回國的決定在家庭會議上遭到了激烈的反對。最終,他隻身一人登上了飛機,要賭一把。
金榕在杭州和西雅圖各領導著一個研究機器學習的團隊。他招募了一些學生、朋友,對每個人強調:這不僅是一個職業的選擇(job choice),這是一個人生的選擇(life choice)。
在更大的層面上,他分析,現在大家對回國習以為常,很多人在認真考慮回國,只不過是時間點的問題。這股潮流跟中國的上升和美國的相對衰落有關。
回國與否,中國曆代留學生的考量從來都離不開“國家”這個詞。他們的個人選擇往往也影響了國家。
 逾一個半世紀以前,中國第一位海歸容閎從耶魯大學畢業。他入了美籍,但影響了近代中國:他帶出更多留學生,並促成了中國第一座機器製造廠的誕生。
他的理想是,“以西方之學術灌輸於中國,使中國日趨於文明富強之境”

資料圖 | 清末中國的留美兒童

在容閎回國近100年之後,另一位留學生寫了一封《致中國全體留美學生的公開信》:“為了選擇真理,我們應當回去;為了國家民族,我們應當回去;為了為人民服務,我們應當回去……”
那是1950年2月,數學家華羅庚在返回新中國途中的信。他引用中國古語說:“梁園雖好,非久居之鄉。”
當時包括科學家錢學森、鄧稼先在內,1000多位留美學生回到了久經戰亂、極度虛弱的中國。
多年後人們發現,中國“兩彈一星”功勳獎章23位獲得者中,有21位海歸。
趙海平的出國之路也與“國家”交織在一起。他得益於國家方向的轉變。
他1987年夏季成為河北省高考理科狀元,到北京讀大學。兩個月後,肯德基在北京開出第一家餐廳,轟動一時,成為中國開放的一個證明。在這一年還發生了一件日後才被注意到的小事:北京向國外發出第一封電子郵件,標誌著這個國家與網際網路時代的早期接觸。郵件內容只有一句話:越過長城,走向世界。
等到1992年趙海平真的飛越了長城,鄧小平剛剛發表了他著名的南巡講話,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國家確定轉向市場經濟,並迎來經濟的騰飛。
趙海平到美國才見到了超市。他回國探親時給家裡捎過電話機、微波爐、攝像機,這類電子裝置是當時人們帶的最多的禮物。
這些很快成了歷史。當他2015年回到中國,他需要帶回的只是自己。
中國已是第二大經濟體。他像個外星人,震撼於上海人習以為常的密密麻麻的高架橋,也為嶄新的百貨商場感到新奇。出國時,中國還是腳踏車上的王國;歸來,汽車時代早已開啟了。
金榕意識到自己以前生活在一個封閉的世界。乘坐中國高鐵後,這種感受尤為強烈。1989年,他乘火車從南方到北方上大學花了44個小時,廁所是乘客爭搶的地方,很多人只能睡在車座底下。現在從杭州到北京,高鐵只需要5個小時。
中國很多城市,從地攤買一包零食、在菜場買一棵白菜,都可手機支付。這讓趙海平感慨,中國很多地方做得比美國還先進。“我現在是美國國籍,但是我作為一箇中國人,沒有在這裡工作過,總是很遺憾。”
長跑
不止一次,50歲的生物學家施一公表達過同樣的遺憾。
“中國在全速發展,國內的同齡人腳踏實地地推動著她的前進;我不想只做一個大洋彼岸的旁觀者。”他在自己的部落格裡說。
幾年前,他結束普林斯頓大學的終身教職,賣掉房產,舉家回國。他目前擔任清華大學副校長,還在杭州西湖邊籌辦一所私立大學,目標是建成加州理工學院式的精英學府。
清華大學向他發出邀請時,他只考慮了一天。後來他解釋,回國前,“內心總覺得缺少點什麼東西,總是悵然若失。我缺什麼?缺少的是對祖國的回報,缺少對自己求學時期信念的堅持,缺少讓我振奮的直接幫助同胞的成就感!”
一位支持者這樣回覆他:“中國需要海歸,海歸更需要中國。”
許多海歸都有類似的經歷。他們先是有一個“美國夢”,追求深造和平等的發展機會。現在,“中國夢”對他們有更大的吸引力:一個報效祖國的機會,一個沒有“玻璃天花板”的上升機會,一個使自己所有的知識和經驗能110%發揮出來的機會。
和多數人一樣,李才偉在矽谷有強烈的“螺絲釘”之感,他不想再過那樣朝九晚五的生活。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他在杭州投出了選票。在另一個問題上,他已用腳投票:回國。
家庭問題讓他糾結了很久。太太支援他,但當時讀六年級的女兒激烈反對。他只能在杭州獨居,每天與家人影片聊天。如今談起孩子他仍忍不住眼圈發紅。
如同魚類從鹹水來到淡水,洄游者必須適應不同的水體。薛暉招過一名海歸,帶著3個孩子回國,一年半就又回到美國了。還有人待了一個月,來去匆匆。
李才偉的同事俞本權,在升職前夕離開谷歌。回國後,俞本權得知他須向現僱主交一份“離職證明”才能入職。他不知怎麼做,只好給前上司寫了一封郵件,寫清離職時間,算作“證明”。
在國內為了辦一件事,趙海平被要求證明自己20多年前的戶口登出情況。他不得不讓自己的姐姐跑到家鄉秦皇島,從某一個派出所裡開具了這份證明。
金榕從一開始就感覺到了巨大區別。中國的公司業務跑得非常快,上線一個產品後,要立即根據使用者的表現進行調整,但技術不可能幾周就有變化。如果完全聽命於業務團隊,技術團隊就會淪為工具性的存在。
“他們叫做小步快跑。但對技術來說這是蠻痛苦的。”
俞本權形容,國內是“以衝刺的速度長跑”。比如國內企業要實現某個功能,一拍腦袋,明後天就要上線,連夜開始軟體攻關。雖能快速上線,後續維護成本反而高於開發成本。每一天,他都會遇到這種衝突。
某種程度來說,洄游者造成了“鯰魚效應”。
在螞蟻首席資料科學家漆遠來到之前,這家公司原本在用傳統技術做智慧客服,但他力主做深度學習,顛覆了原方案。他知道得罪了不少人。有人意見不合,走了。
他被提醒過:“漆遠,要挺住,聽說你要完蛋了。”
作為首席技術官,程立見過那些激烈的爭吵。“過程就是幾股真氣融為一體的感覺。”程立說,希望衝突是化學反應。沒有衝突就沒有真正的合作。
漆遠也困惑,自己是不是太直率了,是不是要圓滑一些,“中國特色一些”。
程立說:“我比較喜歡矽谷回來的人的技術文化和工程師文化。非常直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財富
從地理上來說,這些人的確離開了矽谷。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們仍處在“矽谷”的包圍中。
在距離舊金山萬里之遙的杭州,能夠找到以矽谷命名的寫字樓、小區、超市、中餐館。在北京,網路地圖上有1100多個標記著“矽谷”的位置。
而舊金山灣區那條舉世聞名的狹長山谷,谷歌所在的山景城(Mountain View)被華人叫做“望山屯”,雅虎所在的桑尼維爾(Sunnyvale)叫“陽穀縣”。當他們回到中國,又是遍地“矽谷”。
中國各地對矽谷有一種特殊的渴望,這個詞語的流行程度與這種渴望成正比。
從矽谷回來的北極光風險投資公司創始人鄧鋒認為,全世界最好的創新創業地點可能是矽谷、北京的中關村和以色列的特拉維夫。“我剛剛回國的時候並沒有這麼樂觀,今天還真的是越來越樂觀了。”
在母校清華大學的一次演講中,鄧鋒對年輕人說,美國所有的創業機會在中國都有,但有些機會在中國有而美國已經沒有了。“因為我們過去相當於一張白紙,你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
金榕則強調,這真是一個讓人興奮的地方。他通常清晨四點半起床,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之間離開公司。“什麼是最好的工作?如果你每天早晨起來想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辦公室,那就是。”
不過,他注意到,中國很長一段時間是追趕者的角色,缺乏勇氣去挑戰一些真正難的問題。跟隨,而不是領導。
趙海平也說,國人習慣了“看美國在做什麼”,其實美國的東西也不一定很好,中國可以在自己的環境下,創造從未有過的解決方案。中國需要好好思考,去做一個從0到1的工作。
他回國後的一個體會是,矽谷人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的技術是最好的,其實走出矽谷發現,技術差距沒那麼大。
很多年前,中國改革開放後第一批留學生曾向國人感慨,美國“人人爭當經濟人”,14歲的中學生因為經商有道備受推崇。
今天,類似的劇情正在中國上演。
趙海平說,不管華爾街、矽谷還是中國,大家對於賺錢的重要性沒有什麼異議。區別在於,每片區域對錢的理解是不一樣的。如Facebook創辦人馬克·扎克伯格所言,成立企業的目的是為了創造價值,在創造價值的同時,“錢是我的獎賞”。
 “我希望大家對錢的理解能夠有一個昇華,而不是隻要不擇手段賺錢就OK。”趙海平說,中國現在對金錢的宣揚過了頭了。“你什麼時候見過矽谷的富二代在炫富的。在中國看到炫富的情況你就笑了,你就覺得他們富的時間還不夠長。”
他想也許再過五年十年,這個國家對錢的觀念才能夠“沉澱”下來。
每個海歸都在打量中國的不同側面。但在一個問題上,他們很容易達成一致:中國以霧霾為代表的汙染問題會讓有意回國者充滿顧慮。
每當被問起在國內最不開心的事情,施一公總是回答:空氣汙染。
他在北京患了慢性咽炎。常有海外科學家問他國內的空氣,這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之一。 
這位生物學家有一天選擇在部落格上談論這個問題。他承認自己內心裡做了一番鬥爭:他痛恨空氣汙染,可是又擔心自己的公開談論讓更多人對回國心存顧慮。因為,他是那麼希望人們回到中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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