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週刊」原創內容
今年3月15日，央視一期播出調查節目，時隔近一年後，重新回溯了“胖貓”事件，即21歲的湖南青年劉傑在重慶長江大橋跳江，及其身後輿論風波事件。節目標題是，“3·15網路資訊打假，誰在製造‘真相’”，根據節目中的資料，給“胖貓”點外賣的網路訂單，食物總量高達94.6噸。
騎手孫志剛是從“胖貓”跳橋後三天開始接單的。那段時間，因為電動車壞了，他本來賦閒在家，但接連幾天看到騎手們分享訊息，“跑長江大橋賺錢”，他趕緊也借了一輛電動車去送外賣。他之前就知道“有人跳橋了”，但沒想到這麼轟動。
那幾天，孫志剛只“搶”長江大橋的單子，搶到一個，系統就會自動分配很多同地址的單子，甚至基本都是同一個商家取貨。從最近的商圈解放碑過去，往長江大橋，一路四五公里，身邊全是“同行”。送到地兒了，拍個照就能走，有清潔工拿個大袋子守在橋上，有時外賣還沒放下，清潔工已經撐開口袋，說，扔進來吧。
民眾集中給“胖貓”點外賣（圖源｜央視新聞報道截圖）
孫志剛記得，訂單轟轟烈烈持續了一週，他每天從早到晚跑10-12小時。一個小時多的能送12單，趕上有兩天下雨，配送費上漲，一趟下來，配送費有100元左右。之前他正常送外賣，一週能賺兩千六七百元，那時3天賺了3000元。
下單的人，男女都有，全國各地都有，大部分訂單都是奶茶漢堡，單價二三十元。“胖貓”生前“遺言”稱，“下輩子我不想吃10塊錢的外賣，我想吃麥當勞”。但他出事的長江大橋，離最近的麥當勞也三四公里，無法配送，不少顧客就選擇“跑腿”買麥當勞。孫志剛接過的最高“跑腿費”是200元，聽其他騎手說，接到過1000元的。他接到的最大那單，顧客給了2000元，讓他隨便買，孫志剛買了十個一模一樣的套餐，花了七八百，然後反饋給顧客，電瓶車實在裝不下了，對方挺不滿意，嫌他買得少。
雖然意外賺了錢，但孫志剛不太同情“胖貓”，“覺得他傻x，為這種事放棄生命”。對點外賣的人，他唯一的印象是，好有錢。也有其他騎手罵：“吃飽了撐的人多，找不到消費的地方”。罵人倒不一定真是對誰不滿，孫志剛說，那幾天“競爭”太激烈，有時騎手沒搶到長江大橋的單，或者碰上系統亂派單，騎太快被交警抓到，“心態就崩了”。
到底是誰在給“胖貓”點外賣，孫志剛無法說清。為了找到他們，我們在抖音、快手、知乎、微博、百度貼吧等各個社交平臺，找到了50餘人，根據社交媒體上標註的性別，其中7名為女性，其餘均為男性，他們要麼發過訂單/外賣的圖片，要麼是在相關話題的評論區回覆自己也點過外賣。最終有4人接受採訪，聊聊他們為什麼想給“胖貓”點外賣。他們全都是男性。
網友為悼念“胖貓”，購買漢堡、奶茶等外賣，送到重慶長江大橋附近
在這4人之外，一名微博使用者比較特殊。他拒絕了進一步採訪，但發來一段千字回覆。他描述自己，“我也是一個受到傳統觀念影響的，願意付出的傳統男性，兔死狐悲。30歲的我，雖然收入不多，但是也有每月8000元的收入，吃個麥當勞還是沒問題的，但是我這30年從來沒吃過，即使是自己有了收入，因為貴，不捨得，所有錢都在為家庭做準備。”
在他看來，“胖貓”事件深刻反映了一種非正常戀愛關係，是“一個受到傳統觀念影響的，願意在兩性關係中提供不對等付出和貢獻的男孩，遇到了一個受到現代獨立女性觀念影響的女士，被破壞性地攫取利益，並導致‘胖貓’最終自殺的事件。”他覺得，“譚女士並不犯法，但是主流媒體多次下場，在道德上偏向性報道，讓傳統戀愛婚姻觀的男性兔死狐悲。”
我們後來幾次想進一步聯絡他，他都不再回復訊息。而在他自己的微博賬號裡，2018年之前，他主要分享學英語和健身日常。但2024年10月，他釋出了一條微博，稱“登出京東賬號”。之後，他的主頁轉向關注社會新聞，包括多次關注性別議題相關新聞，比如“胖東來宣佈員工不允許要或付彩禮”，他評論，胖東來是在保護員工不被“撈女”和“殺豬盤”所騙；比如“官方回應36名男子被同一女友誘導買房”，他評論，“但凡不買婚房，騙局更不攻自破了”。
這名使用者宣佈“登出京東賬號”時，正值京東宣佈邀請脫口秀演員楊笠，參與“雙11”營銷，引發部分使用者反對。此後，楊笠、京東均在社交平臺刪除雙十一的合作宣傳內容。
今年大二的男生李龍琦，給“胖貓”點外賣的理由和這位微博使用者相似。只不過，他是今年才點的。今年3月16日，李龍琦在知乎上閒逛，刷到有關“胖貓”的帖子。他去年對這事瞭解不多，這次卻越看越投入，在b站、抖音、維基百科上搜索，刷了一夜，堅定了立場，“站在‘胖貓’那一邊”。他覺得“胖貓”太可憐了，把錢都給了對方，自己連漢堡都捨不得點一個。3月17日中午，他給“胖貓”下單了一份25元的漢堡王套餐。
刷帖之前，李龍琦剛和自己愛慕的“哥哥”吵完架。李龍琦從高中開始，就喜歡上了一個同班的“哥哥”，開始追求。“哥哥”沒有明確拒絕告白，但也只同意每隔幾個月，和他見見面，聊聊天。我問李龍琦是怎麼表白的，他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我想有一天我們走散了，我可以靠這個找到他”。
李龍琦說，他支援“胖貓”，是要支援感情中更用心的那個人。而他自己，也是一個對感情用心的人，比如，他會把“哥哥”的訊息設了提示音；只要“哥哥”說一聲，他就會幫“哥哥”處理學校的雜事和作業；他經常給“哥哥”寄禮物，怕影響對方上午上課，每次都用15元的順豐同城半日達，上午11點寄出，晚上8點到。
我提出，感覺這位“哥哥”像是在“吊著他”，他列舉出“哥哥”的好，說高考前，他跟哥哥說，考完一定要兩個人出去玩，考完第二天，“哥哥”就主動打來電話問，什麼時候出去玩；還有一個月他遇到麻煩，心情差，“哥哥”很願意陪他聊天；如今“哥哥”生活費比他少，但有時會請他吃飯。
為了幫“哥哥”完成作業，李龍琦曾經在“哥哥”的電腦上裝過一個7天失效的遠端控制系統。後來，為了知道“哥哥”平時在幹嘛，有次趁“哥哥”出去玩，忘記關電腦，他又在“哥哥”電腦上裝了另一個遠端控制軟體。他覺得，“哥哥”應該是“半知道”的狀態，因為軟體裝上兩個月後，他沒忍住，“越界”遠端調整了對方的影片播放速度。
他還做過更激烈的事情，有一次，和“哥哥”吵架，李龍琦堵到了“哥哥”家門口，“哥哥”的父母差點報警。他說，雖然堵門這件事自己全責，但“哥哥”跟他鬧掰，傷了他的心，讓他難受，在引起堵門的原因上，“哥哥”全責。在他看來，“胖貓”事件有相似之處，“胖貓”自殺不算是譚竹的錯，但譚竹在感情上虧待“胖貓”，才引起“胖貓”的極端行為。
像“胖貓”一樣，李龍琦也熱衷給“哥哥”轉賬。李龍琦第一次轉錢，是認識“哥哥”一年左右，當時他發現某一次“哥哥”在跟自己通話時，還在QQ空間裡給別人點了贊。他特別生氣，找對方吵了一架爭吵。但後來聽電話錄音，李龍琦發現，當時自己正在操作電腦，為“哥哥”找一個軟體，也就是說，聊天出現了一個空檔期。他覺得自己錯怪“哥哥”了，轉了52元表達歉意。
後來，每當有紀念日，或出現吵架，他都會給對方轉錢，一般在百元以內。比如“哥哥”20歲生日，他就轉了20個紅包，分別是1元、2元……直到20元。第一次轉大錢，是有一次吵架，“哥哥”抱怨睡眠被影響，李龍琦補償性地轉了520元，超過他一週的生活費。還有一次吵架，他轉過1314元。
李龍琦平時如果特別想跟“哥哥”打電話，也會轉錢，他理解為類似於購買服務，並且他有自己的價格標準，“我最多能接受給他轉200塊錢，你至少跟我打一個小時電話”。這種情況，一般“哥哥”都會接電話，並在打完電話後，把錢退回來。只有一次，兩人聊得很不愉快，“哥哥”沒退錢，李龍琦想，這錢可能被當成精神損失費了。所以他不理解，為什麼“胖貓”轉賬了，卻換不來譚竹的陪伴。他反覆強調，“我哥比她（譚竹）好多了，至少他不黑我錢”。
除了打電話退錢，遇上吵架，“哥哥”還會把收到的禮物折成錢，加上平時李龍琦的轉賬，零零總總加起來全還給李龍琦，數額精準（50元以下的微信轉賬一般不會計算在內）。在李龍琦看來，“哥哥”退錢，並不是要劃清界限，而是在表達人品上的可靠，更值得他付出了。有一次，為了拒絕“哥哥”退錢，他拉黑了“哥哥”的支付寶。但兩人在高中時互換過家長電話，“哥哥”就把錢轉到了李龍琦母親的支付寶。
像李龍琦一樣，我們採訪的男性，全都對“胖貓”和譚竹的金錢往來最不滿意。根據官方通報，在自殺前，“胖貓”向譚竹轉賬79.9萬餘元，譚竹向“胖貓”轉賬29.7萬元，這被很多網友總結為“轉八退三”。
今年26歲，正在準備讀研的喬楓去年就曾給“胖貓”點外賣。他說，自己跟女生相處時，會尤其注意經濟上的往來。比如，第一次請一個女生吃飯時，他會主動買單，但也會觀察對方是否有主動AA的意識。要是自己請了兩頓飯，對方還沒有請一頓，那就很難發展了。喬楓曾跟一個剛認識兩三天的女孩確立過戀愛關係，在一起後，對方說，你得給我買個金戒指，這樣有安全感。他腦子裡警鈴大作，沒幾天就“找機會脫身”了。
喬楓說，自己也曾在戀愛裡全心全意付出過，比如本科時坐火車去對方的城市，對方卻沒有想象中那麼激動。之後，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做這種“傻事”。
今年23歲，在美國讀研的孫遠橋去年沒給“胖貓”點外賣，但今年看了央視的節目後，卻有了“逆反心”，還專門發了條影片，配文“上次我沒點，這次‘一週年’不點我是這個（向下豎大拇指的表情）”。在他看來，官方通報雖然定性“正常戀愛”，但呈現的金錢往來總額，已足以證明，譚竹是撈女且欺騙了“胖貓”。
重慶市公安局針對“胖貓”事件進行相應處理（圖源｜央視新聞報道截圖）
我跟孫遠橋聊起事件發生後，譚竹方面也有澄清，比如譚竹稱，曾帶“胖貓”見父母和朋友，見過“胖貓”的朋友，因為胖，“胖貓”總是拒絕見面等。譚竹還稱，去年4月3號，二人吵架“他說跟我沒話說了，我才開始考慮分手”，“明知道他提供不了情緒價值，卻還兩年沒分，是因為我覺得他人真的很好，他也一直對我說，他這麼做都是為了我，漸漸地我也覺得他願意把錢交給我保管就是對我好了。”
在討論譚竹的澄清內容時，孫遠橋同意，一定程度上，譚竹也算是受害者，“胖貓”也存在一定問題，但他強調，譚竹的問題和在經濟上的索取是無可爭辯的。在孫遠橋看來，男方出錢，女方提供陪伴和情緒價值，也是一種感情形態。但他從自己掌握的“證據”判斷，譚竹不僅沒有給出應有的陪伴，甚至點“女T”，算是出軌。
孫遠橋判斷的證據是，譚竹雖然發了宣告，但並沒有闢謠“胖貓”家人發的聊天記錄，等於預設伸手要錢、冷漠相待的記錄是真實的。還有，一名“女T”釋出過聊天記錄，稱譚竹購買陪伴服務，至今未被封號，這意味“女T”釋出的內容是真實的。
孫遠橋說，自己平時就愛關注有爭議的社會事件，且享受在不同觀點中抽絲剝繭，找到“真相”的過程。孫遠橋記得，去年“胖貓”事件剛發生時，他交完畢設，每天沒事做，投入了大量精力追蹤，甚至整理了一份“時間線”發在社交平臺。他跟許多網友發生過爭執，到後來，對方總是一句“通報都說了，是‘正常戀愛’”打發他。他決定不再吵架，因為“他們不看事實，跟他們沒什麼好說的”。
在現實中，孫遠橋的人生與“胖貓”截然不同，他身高185cm，高考640多分，本科就讀於國內某985大學，現在在美國讀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他家境小康，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律師，還有個弟弟，家庭和睦。對了，發稿前，他提出是否可以刪掉“身高185”的特徵描述，因為在網上很多人嘲諷，男性身高過了180cm，就一定想要展示出來。
孫遠橋說，自己平時並不喜歡討論性別議題，但“胖貓”“完美受害者”的形象打動了他。我問他，如何定義“完美受害者”。孫遠橋說，自己是王者榮耀的高階玩家，巔峰賽打到過全國350名，接觸過許多遊戲代練與陪玩。他印象中的遊戲代練，通常在15-20歲，不上學，脾氣暴躁，喜歡“壓力”隊友，有的在沒有平臺約束情況下還會收了錢跑路，其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會透過遊戲發展戀愛，並且很精明現實，會考量螢幕對面的女孩能為自己帶來什麼利益，見面後如何維持關係。
他覺得“胖貓”不一樣，不但工作上沉默可靠，只收“黑奴單”的價格，自殺前會專門把沒打完的代練單子退款，感情上也一心一意、毫無保留，“但凡有人扒出來‘胖貓’還去過KTV，點過小姐這樣的事，他立刻就不值一談了。”
插圖｜老牛
今年，孫遠橋在遊戲裡新認識了一個朋友，也曾經嘗試做過代練，有實力，但特別內向，不會攬客，也不說髒話。那個男孩跟孫遠橋講，他曾看到一家店掛出招聘公告，想去應聘，愣是在店裡站了一個小時，才鼓起勇氣上前詢問。這個朋友是重慶人，和“胖貓”年齡相仿，和“胖貓”一樣也是“絕活夢奇”，曾把夢奇打到過全國前10。這些和共同點，讓他提起這個男孩就會想起“胖貓”，一個老實本分，有信譽，賺錢能力強的男孩，為什麼走到自殺這一步？
在社交媒體上，“為‘胖貓’點外賣的人”被一些女性打上標籤——“共情”“胖貓”的“incel”（通俗理解為“被迫單身者”），他覺得很不舒服。所以央視315的目出來後。他覺得自己作為朋友眼中“非常正常”的男性，應該以身入局，來引發一些思考，“是不是給‘胖貓’點外賣的，都意味著不好的、某一個類別的男性？”
孫遠橋在現實中也觀察到，如今男性和女性在戀愛中，經濟付出上並不對等。他說，自己有位初中同學，還在讀書，生活費每月2000元，經常請女朋友吃飯，因為“網路風氣”的影響，節日不送女友禮物的話，會擔心女友生氣。孫遠橋在網上還經常看到，如果有女生在網上抱怨，男友不給自己買什麼，大家會勸說，“摳男”、“快分”。
孫遠橋自己在高中和大學時就談過兩段校園戀愛，花費都是有來有往，一方請吃飯，另一方會主動請電影奶茶，或付酒店費用。在他看來，這是正常平等的戀愛。他跟上文的喬楓一樣，都慶幸自己遇到的感情都比較“正常”。喬楓說，“現實中要都是那些（要求付出的）女孩子，這個世界還得了。”
但現實中的戀愛，也並不只是男性在付出經濟。來自廣東的彭剛，是一名18歲的職高學生，他說自己談過10個女朋友，其中七八個姑娘都是倒追他的。他是去年中秋前後給“胖貓”點了麥當勞，當時事發已經超過半年，但彭剛的抖音主頁上，還是頻繁刷到有關“胖貓”的資訊。
有一天他去吃麥當勞，腦子裡就突然想起“胖貓”，想祭奠一下。他說自己平時就喜歡捐款，比如去年河南又遭遇特大暴雨，他捐了100多元。加上經常在網上刷到重慶的風景、美食，一直很嚮往，他一衝動，就點了外賣。為了避免浪費，他囑咐快遞員，送到後直接拿走。
他還說，自己也做過一陣遊戲陪玩，更懂“胖貓”賺錢多辛苦。彭剛倒不覺得譚竹是“撈女”，他也判斷不了這事的真真假假，只認定，“胖貓”對自己不好。 他覺得，“胖貓”的自殺最應該讓人們警醒，“愛人先愛己”。他跟我重複了好幾遍這句話。
彭剛還說，自己在現實中碰到過跟“胖貓”一樣不愛自己的人，是個女孩，同班一個“渣男”的女朋友。這個女孩家境富裕，不停給渣男轉賬，買衣服、鞋子和手機。“渣男”經常炫耀，卻不願在朋友圈“官宣”戀情，還喜歡別的女生。彭剛和幾個朋友輪流勸過女孩分手，還為此專門拉了群，但轉頭，女生就在“渣男”面前把他們賣了個乾淨。還有個女孩為了追彭剛的朋友，天天買東西、轉錢，還跟著對方回宿舍。他說，無論男孩女孩，都不應該這樣沒有底線。
李龍琦的經驗則跟以上三個人都不一樣。他在現實中還沒有談過戀愛，雖然目前喜歡“哥哥”，但他說自己是“無性戀”，未來是有可能結婚生子的。對未來的家庭生活，他的考慮是，如果女方有工作，他會承擔部分家務，如果女方要做“家庭主婦”，就要承擔全部家務。
李龍琦自己家就是非常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家庭模式，他的父親是一位公務人員，媽媽是家庭主婦，包攬家務，勤儉持家。李龍琦記得，以前家長會時，有同學的媽媽會穿蠻貴的衣服，但同學平時用的筆芯，一看就是批發來的，他很替這個同學“憋屈”。李龍琦的媽媽則相反，總是背幾十元的包，但願意為全家買更貴的食材。
李龍琦的媽媽也在外面上班，後來才回歸家庭。他感覺，比起給老闆打工，媽媽更願意為家庭付出。但家裡如果吵架，他爸爸會對跟他媽媽說，“要不是因為我，你連飯都吃不起”。李龍琦完全不同意，又不敢反駁。
李龍琦是在家鄉上的大學，直到如今，他週末要麼是宅在宿舍，鼓搗電腦，要麼就是跟父母一起玩。他在網上的發帖，也全都是跟計算機相關的。我問他，現實中有什麼好朋友，他說父母朋友的孩子，還有一個初中的女同學，不過已經好幾年沒聯絡了。李龍琦說，他特別希望能跟爸爸媽媽無話不說，或者有一個無話不說的“哥哥”。但跟爸媽聊天，卻總是被指點，這個不好，那個不好。
李龍琦曾經跟媽媽講過喜歡“哥哥”的事，媽媽完全接受不了，問他，對女孩有沒有感覺。他說其實也有。他感覺，那以後，媽媽就放心了，覺得他現在還小，鬧著玩兒。李龍琦也是接受採訪最坦誠最認真的一個，無論什麼問題，他都會從頭到尾，毫無保留地講出來。
這一年來，孫遠橋每次在網上看到那個表情包，都有些不舒服。那是一個卡通形象：大眼睛、小嘴唇、長睫毛，配文“臭貝貝”，暗指“胖貓”，經常被用來對別人陰陽怪氣。孫遠橋不知道這個表情包的出處，他推測，應該是一些女生在官方通報後，製作了這個表情，用來反擊批判譚竹撈女的男性。彭剛在抖音上也經常刷到“胖貓”的表情包，他還給我看了一些號，至今在專門發“胖貓”的內容，“起號賺錢”。
只有喬楓想得比較少，“就像有人用生命給你演一場愛情電影，這麼感人，支援一下怎麼了”。他記得，自己點外賣時，事情才剛發生，很多人都在點，他有些共鳴，隨手就點了。他理解，這和買電影票沒什麼區別。“說我們浪費，那麼多人幾刷《哪吒》去看電影，他們不浪費嗎？那是拍出來的，這可是真人。”如今，這場“電影”已被喬楓拋之腦後，“過去了就過去了，世界上每天發生這麼多事”。
李龍琦想得比較遠，他覺得應該每年舉辦一次給“胖貓”點外賣的紀念活動，警醒男孩們不要變成戀愛腦，失去自我。他認真構想過，考慮到活動的方便性，紀念活動不一定要設在“胖貓”祭日那天，比如固定在4月第二個週日就可以，“沒有必要把‘胖貓’這個具體的人看得這麼（重要）”，“不是為了這個人”他特意強調。
《二十不惑》劇照
而他和“哥哥”的這次“冷戰”，已經持續了20多天。以往吵架，李龍琦會頻繁給“哥哥”發QQ和簡訊，但這次，他只發過一次QQ，還借別人的號碼給他打了個電話，但接通後，聊了不到10分鐘，對方就就掛了。
李龍琦想不明白：“我忍了一個多月，比以前懂事多了，但是他還是不願意再接納我。我覺得對我很不公平。他和他的大學同學玩的機會這麼多，跟我的話，不嘗試怎麼能知道跟我在一起也很好玩呢？”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排版：初初 / 稽核：小風
詳細崗位要求點選跳轉：《三聯生活週刊》招撰稿人
大家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