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片來源“高笑喜劇”社交媒體賬號
作者 | 劉 言
編輯 | 秦珍子
脫口秀又上熱搜了。
這次不是因為段子內容引爭議,而是緣起於一個稱呼。
幾天前,上海一位29歲的女士發帖吐槽,看脫口秀被主持人互動喊“大姐”,見她不悅,主持人迅速改口“小姐姐”,她直接回了句“滾”。
該女士將此經歷發到社交媒體,稱自己感覺被冒犯。演出主辦方公開致歉並表示贈送兩張門票補償,她依然不接受,並回復“這一補償無法彌補我的心理創傷”。“肇事”喊“大姐”的主持人也發文致歉,說自己“使用了不當稱呼”,絕無針對或調侃。
脫口秀向來被稱作“冒犯的藝術”,也常有主持人與觀眾互動、開玩笑的環節。這次事件影響範圍很小,卻很神奇地成為網路熱點。不少圍觀群眾很不理解:“一句‘大姐’,能把你冒犯成這樣?是不是太開不起玩笑了?”還有網友發出邀請,歡迎來天津,女性無論年長年輕,都能享受“姐姐”優待。
的確,在公眾普遍的認知裡,“大姐”一詞沒有形成什麼約定俗成的負面含義,以往還是對女性的尊稱,這是很多人認為新聞當事人過於敏感的理由。此前,涉及女性的“汙名化”稱呼包括:“小姐”和特殊行業掛鉤;“大媽”成為無知、不講理的代名詞,還被收入《牛津英語詞典》。
事實上,如果年齡稍長,你也許對1991年央視春晚上宋丹丹、黃宏主演的小品《手拉手》有印象。當黃宏求饒似地說出那句:“辦事就得講究個和氣,你說對不,大姐?”宋丹丹立刻回懟:“你管誰叫大姐呀?瞧你那一臉褶子,你還管我叫大姐吶?”黃宏也趕緊解釋:“我這不是尊稱嘛。”
如果文藝作品是生活一角的凝練,那麼可見,不同人、不同場合、不同語氣說出的“大姐”,確實會讓聽者感到冒犯。
不過,回看主辦方放出的現場錄影,不難發現,主持人是在和觀眾互動過程中同時稱呼臺下的兩位男士、女士“大哥、大姐”,從語境和語氣中很難品出明顯的惡意。
據當事女士自己描述,讓她感到不適的,是在被叫“大姐”那一刻,“不僅僅是年齡問題,更像是一種社會對女性的無形壓力。想想看,我們過了25歲,是不是經常會被周圍的人提醒:‘你該結婚了’‘你不再年輕了’。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們心裡總是會一緊,但從沒像昨天一樣,讓我如此直接地感受到來自公眾的壓力。”她這樣寫道,“這句話像是在提醒我:你老了,你不再年輕了。瞬間,那些藏在內心深處的焦慮全被勾了出來。”
這種焦慮我完全能夠理解。它不單單是對自身年齡和形象的在意,也有著被社會時鐘推著走的緊迫感。也許當事人走進脫口秀劇場前,剛剛經歷過周圍人的催婚,“你快30了,也老大不小了”,於是面對“大姐”一詞產生了應激反應。
這種緊迫感背後,是在以往的評判標準中,不少人認為女性的年輕是優勢、“人老珠黃”是自身價值的貶值。大家可能經歷過,20多歲的時候,小朋友喊一聲“叔叔/阿姨”而非“哥哥/姐姐”,我們還能調侃自己;真的年長了,不僅不希望自己被喊老,還試圖教孩子“高情商”,管警察叔叔叫小哥哥,管乘務阿姨叫小姐姐。
類似的爭議兩年前曾在杭州上演。一名14歲女孩在火鍋店喊30歲的服務員“阿姨”,遭到兩次無視。該服務員後來稱,女孩的稱呼顯得她很老,她不能接受,選擇了無視。而女孩認為,在無法判斷真實年齡的情況下,稱呼較自己年長的女性為阿姨才禮貌。
梁實秋曾在散文中寫道:“估量女士的年齡不妨從寬,七折八折優待。”近年來,“小姐姐”這樣的稱呼流行開來,聽者已然耳朵發膩。在一些學者看來,這是“語言上的賄賂”。然而可悲的是,低齡化的稱呼非但不能改變隱藏在它背後的價值判斷——年齡的增長意味著自身價值的貶值,反而固化了這種度量衡。
社交媒體中,關於此事的討論,話題大多是“29歲女生被叫大姐”,在筆者看來,先不談“女生”用法是否準確,這類標題在恐懼和諂媚的同時,完成了對女性自然生命歷程的生硬切割。
想想看,在前述女士憤然將被稱為“大姐”視為一種冒犯併發文開懟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否也是在對那些日常被叫做“大姐”的女性群體進行以年齡為尺度的負面評價呢?
人都在一天天老去,也許會容顏衰老、精力減弱,但與之相伴的還有認知提升、閱歷增長、經驗積累……年齡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屬性,不應該成為評判人的標準,也不會成為束縛女性施展才華、釋放魅力的枷鎖。與此同時,我們也不要輕易地拿年齡卡尺去比量他人的生活,給某一個年齡階段加上身份、任務、職責,我們應當尊重個體的選擇,壓力源消失了,某個稱呼就不再擁有開啟焦慮和不適的能力。
不妨從對“大姐”的脫敏開始,善於發現並欣賞自己每一年齡階段的閃光,讓不同年齡段的人被大大方方地稱呼、被平等地理解和尊重。
更何況,還有那麼多“大姐”被我們愛著。
在書寫新中國歷史的女性群英中,有一位廣受愛戴、公認的“大姐”,無論老幼,大家都親切地稱她為“鄧大姐”,她也欣然接受。她正是中國婦女運動的先驅鄧穎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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