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電影的方式,今天多了一種

上映第17天,《好東西》票房破5億。
不但一路上揚。
其引發的話題,包括老登電影、媽味的討論,也都層出不窮。
這片Sir說過很多次。
本來覺得,我們好不容易出了部這麼有意思的電影,應該多多鼓勵。
可最近。
Sir發現,這風向,似乎是越來越不對勁了。
簡單來說——
不管是支援《好東西》的還是反對《好東西》的,都越來越極端了。
為什麼會這樣?
Sir今天就斗膽來掰扯掰扯這個話題。
或許會得罪很多人。
但我們更不想讓一部好電影,朝著另一個我們都熟悉的方向發展。
01
先說大家吵的都是些什麼。
一個焦點是——
這到底是不是一部“打拳”電影。
指責的人有理有據:
他們會說,你看這電影密不透風的臺詞,像極了邵藝輝講了一段脫口秀。
幾乎就是以女性的立場,物化男性。
反對的人也不遑多讓:
你們看不到它的好,大多是因為自身問題。
《好東西》僅“好東西”可見。
雙方殺的腥風血雨,聲浪是一浪蓋過一浪。
《好東西》是“打拳”電影嗎?

從人物來看好了——

因為從小被母親打壓,缺乏安全感的小葉(鍾楚曦 飾),在與“渣男”胡醫生(任彬 飾)的交往中患得患失,在與王鐵梅交流和友情中,獲得了治癒,也認清了自我。

在學校裡被打壓,有些自卑的小孩王茉莉(曾慕梅 飾)在母親和小葉的鼓勵下,透過學習打鼓,找到了價值感與意義感,獲得了自信。

而王鐵梅自己,透過搬家換工作,透過認識小葉,小馬等……新朋友和伴侶,重新審視了自己過去育兒、生活、事業上的問題,在遭遇了一次輿論風波後,最終選擇與自己和解,接受了小馬,也接受了新工作,更接受了生活。

全部單拎出來梳理,邏輯都是一致的:
角色們在互相鼓勵和幫助後,或解決、或釋懷了自身的苦悶和不如意,最後選擇更積極地面對生活。
她們有各自的困境。‍‍
但沒有一個人的困境是男人。‍‍‍‍‍‍‍
所以。
覺得《好東西》沒那麼好,就是觀眾本身有問題?
當然也不是。
首先不能否認的是,過於密集的臺詞,的確削減了影片的電影性。
這也是很多人認為其不如《愛情神話》的原因。
而更重要的——
其實是,“新”值得讚賞,但它不能與“好”劃等號。
怎麼說?
就拿影片中的男性角色來說。
它的確是新的。
劇中的幾個角色,在國產片裡你都很難看見。
這其中,是否有物化、醜化男性的嫌疑,這一點或許很多人見仁見智,我們替代不了其他人發表內心感受。
但在表達上。
這樣男性形象的塑造,在“新”的同時,其實是過於理想化故事發生的環境了。
一個例子。
影片裡關於“反派”的處理——
電影裡最大的危機是,一個晚上跟在小葉身後帶鴨舌帽的疑似猥瑣男,但很快就被王鐵梅“驅逐”。
現實裡會這樣圓滿的嗎?
雖然這是真實的例子。
可顯然,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並不會有這般順利。
甚至於。
現實中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其實大部分依舊是影片中王鐵梅發表那篇文章後,在底下留言的人。
他們非但不能接受這一套女性主義思想。
更比我們想象的保守。
而邵藝輝的做法呢?
她將這個“大多數”變成了一串符號,並小心翼翼地維護電影的安全舒適感。
這非但減弱了影片的現實性。
更讓影片的表達,摻雜了本不存在的甜膩。

於是。

這部影片最後就是,喜歡的人愈加喜歡,討厭的人愈加討厭。

沒有太多可調和的餘地。

可如果只是這樣,就這一部電影本身來討論是是非非的話,倒也沒什麼問題。
Sir舉雙手歡迎。
可目前看來,這討論,顯然是偏軌了。
02
是的。
雖然爭吵聲不斷,但對《好東西》的支援和反對衍生出的爭論,實際上已經跟電影本身無關。
大部分人在做的,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輸出情緒。
一個關鍵因素——
性別。
在當下的主流輿論中,不管男女,都一致認定,性別是對方的原罪。
怎麼說?

兩個例子。

一個是部分女性視角——
前段時間,《正面連線》策劃了一場邵藝輝與男性影評人梅雪風的對談。
Sir聽了這場對話。
在討論電影方面,很顯然雙方都在嘗試建立一種溝通的方式,這其實是有著一定積極意義的。
可結果呢?
評論區裡,幾乎清一色的都是這樣的留言:
男性影評人的爹味。

什麼時候分析電影,表達自己的觀點,也成爹味的表現之一了?
而另一個,則是部分男性視角——
虎撲評分。
眾所周知,虎撲是個直男屬性很強的地方。
但沒想到對《好東西》的不滿如此直白:
不僅給出了4.9的不及格分數,很多人是看到名字就拒絕去看。

稍微有想客觀點的聲音,也直接被打作龜男。

大量的聲音聚焦的。
是預告片裡的結紮,原罪之類的話題。
為什麼會這樣?
其實是在這樣的環境裡,大部分人已經被輿論熱搜訓練成,不看對錯,先查成分。
直接性別決定立場,哪怕沒有完整看過片。
實際上。
如果你仔細看《好東西》,會發現邵藝輝已經很小心翼翼了。
在電影裡,邵藝輝在指出女性的問題方面的力度,其實並不亞於另一邊:
比如小葉的戀愛腦,每天喝酒還倒貼。
而讓小葉缺愛,始終缺乏安全感的人,恰恰也是她的母親——
一個忙於工作,疏於愛和教育,連女兒的生理期都忽視的,另一個“王鐵梅式”的人物。
甚至,王鐵梅的過於強勢,也給周邊人造成了負擔。
可是呢。
在作品裡再小心的邵藝輝,也阻止不了現實輿論的非此即彼。
哪怕不看電影。
支援的人與辱罵的人也能吵個不可開交。
說白了。
電影本身究竟怎樣,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話題。
不管是喜歡還是討厭,其實早已跟電影無關,它更像是當下大眾心態的集體對映。
人們只是藉著《好東西》來表達不滿。
於是在雙方劍拔弩張的對峙中,《好東西》被當作了炮彈火藥。
成為了彼此互擲的武器。
03
這種討論空間被誤解放大的樣子,特別像一個更熟悉的名字:
楊笠。
沒錯,關於《好東西》的討論,越來越“楊笠化”了。
當兩者越來越激化的同時,很多人(無論是正方還是反方),都漸漸忽略了——
最初,更多的只是在呈現幽默。‍‍‍‍‍‍‍‍‍
其實,無論楊笠還是邵藝輝,她們在諷刺的同時,也清醒地與偏激保持距離。‍‍‍
許多人今天只記得楊笠說“男人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
但在完整的脫口秀作品中,她還說了:
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要輕易地調侃男性,如果非要調侃,只調侃成功的那部分。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一個男的如果生活過得不如意的時候會變得多麼地喪心病狂,多麼地歇斯底里、莫名奇妙、無理取鬧……簡單來說就是跟女的一樣。
而《好東西》呢?
邵藝輝也在說:
男子氣概是有毒的東西。
她也不認為男人就是冥頑不靈,必須被拋棄。‍‍‍
而是不同的人也可以相互理解,走近彼此。‍‍‍‍‍‍‍‍‍‍‍‍‍‍‍‍‍
可到了輿論上,所謂調侃,都成為了非黑即白的焦點。
大家跳過了幽默,直達偏激。‍‍‍
一方面,簇擁這將作品當作針砭時弊的武器,向身邊不順眼的人和事揮舞;‍‍‍‍‍
另一方面,痛恨者也感受到了不友好,將其視為“拳”。‍‍‍‍‍‍‍‍‍‍
這兩者都並非創作者的本意。
但這也是今年文藝環境的悲哀——
大家太緊繃,太防備,無法沉浸在鬆弛感中。
容易像滾雪球一樣不斷累積放大的,是憤怒和不滿。‍‍‍‍‍‍‍‍‍‍
但忘了《好東西》最初口碑出圈時,大多數的評價了嗎?
鬆弛,治癒,溫暖。
享受生活。
體驗關係。
發現愛。
可是為什麼逐漸的,大家討論的只剩下一個東西——‍‍‍‍‍‍‍‍‍
立場。

Sir想起最近熱議的

老登電影

話題。

疊加上之前《芭比》的情節——
《教父》等一批經典好萊塢電影,也被推上了審判臺,彷彿是爹味的重災區。‍‍
但回到電影的語境中。
《芭比》導演或許在諷刺肯的可笑,但《教父》是否也在其諷刺範圍之中?‍‍‍‍‍‍
在Sir看來,並不是這樣的。
科班出身的格蕾塔·葛韋格不可能不知道科波拉的偉大,不會隨意對《教父》造次。
這個段子更類似於,一個男生對男生說,讓我來教教你數學吧,一看你就不擅長。‍‍‍‍‍‍‍‍‍‍‍‍‍‍
難道這裡諷刺的是數學嗎?難道真的應該將數學和女性對立起來嗎?
《芭比》的意思並不是用女性視角在諷刺《教父》。
而是相反——像《教父》這樣的經典,不是男性的專利,女人也可以看,也完全能看懂。‍‍
就如同女人也完全有能力學數學一樣。
還有《芭比》另一個出圈的語錄——男人和馬。‍‍‍‍
今天不少人已經“恨屋及烏”,延伸到了馬的身上,有馬戲出現的電影,也被拿來當作印證“爹味”的證據之一。
但芭比的導演在批判男人和馬?
Sir就不自行解讀了,看原臺詞吧——
當我意識到父權和馬沒有任何關係時,我就不想幹了。
電影已經明明白白說了,馬和父權制(爹味)毫無關係。
為什麼要排斥馬呢?馬兒那麼可愛。‍‍‍‍‍‍‍‍‍‍‍‍‍‍
不要說英女王喜歡騎馬。
中國唐朝的貴婦們,也喜歡騎馬,這在名畫《虢國夫人遊春圖》中也有體現,被視為是當時女性地位相對平等的一個象徵。‍‍‍‍‍‍‍‍
就連芭比自己,也推出過不少農場題材的動畫和玩具,也深受美國少女的歡迎。‍‍‍‍‍‍‍‍‍‍‍
所以你會發現。
在作品傳播過程中,不僅情緒被不斷激化。
甚至連事實也在被不斷扭曲和誤解,在人們心中種下根深蒂固的觀念。‍‍
這些,同樣也不是作者的本意。‍‍

作品呈現的是觀察,提供的是娛樂。

當我們想把它磨利成武器的時候。
我們以為可以殺死敵人,但往往會被殺死的,僅僅是作品本身。‍‍‍‍
女性題材創作破圈之路還有很長。
所以如果一面把口碑推上高地,一面又給它築起了一道帶刺的牆。
把反對者擋在外邊。
只留下讚美的聲音傳進牆內,在牆內歡呼,在歡快的氛圍裡高聲唱和。

看似是為了電影。


不過也只是讓《好東西》裡真正提倡包容與進步,淪落成了“藝輝實驗小學”與“紅拂雜貨鋪”——
在一個個追逐把玩彩蛋的趣味中,在粉絲們集體歡呼的勝利聲音裡。
把好東西當作珍饈,藏了起來。
而非和人分享。
直到現狀毫無改變,再一次無人問津。
所以該怎麼說呢?
Sir的初衷並非是各打二十大板。
而是說,這樣立場先行,情緒先行,甚至於性別先行的輿論環境,對一部作品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我們應該有彼此對話的勇氣。
昨天,我們編輯部討論了半天,也沒有結論的那個話題——
“老登電影”。
提出這個概念有價值嗎?
有。
可當所有人都把一個側面當作全部,義憤填膺地去否定,去攻擊,並以性別立場決定其是非對錯的時候,我們得到的又會是什麼呢?
一次偉大的勝利?
或許更大的可能,是與好萊塢當下流行的“政治正確”一樣。
不是電影的勝利。
而是創作上的小心翼翼。
以及。
在輿論上,越來越緊縮的空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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