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柏然成為自己｜嘉人封面

作為演員，

每一次表演的過程都是在成為他人，

每一次表演也都是一次漫無目的的旅行。

終點或許會偏離，

路上的風景也不盡相同，

但在一次次的“旅行”裡，

井柏然也一次次更瞭解自己。

在他人的人生故事裡照見自己內心的選擇，

在日常生活裡找到與自己相處的方式，

成為自己，

意味著卸下表演的束縛，

隨心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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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內蒙古，空氣已經開始變得寒冷。草原開始轉向寂寥，林間的日光逐漸縮短，像在醞釀著故事。就是在這樣的季節裡，井柏然從城市來到密林和曠野，走進了喬三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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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三一是他在劇集《夜不收》裡飾演的角色。明朝時，軍隊通常白天行動，晚上安營紮寨，夜裡則由“夜不收”來哨探敵情、傳遞軍報，乃至燒荒、奇襲。因為最早都是夜間行動，故因此而得名。歷史上記載，能被選進夜不收的人，大多具有特殊技能：“捷能飛簷走壁而殺人放火；技能奇巧異人而驚世駭俗；術能窺天測地而預知露餡”。井柏然說，作為邊防夜不收的一員，喬三一的身上流淌著世家的血脈，但又因為戰爭，成為了流落他人屋簷下的野生動物——這番描述，頗像一匹桀驁而又有著隱秘心事的狼。“所以他對於情感是非常忠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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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三一這個角色找到井柏然的時候，故事和人物還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這不是曹盾導演第一次邀請井柏然走進他的影像世界，經歷了幾次擦肩而過，井柏然決定，這一次“怎麼也要合作上”。

對於井柏然來說，這個角色有很多“第一次”。作為每天在邊防奔襲的人，喬三一有一把絡腮鬍，臉色黝黑，總有塵土的痕跡。這是井柏然第一次嘗試絡腮鬍子造型，這是他自己的提議。井柏然說，曹盾導演是一個很尊重演員的導演，他不希望自己對角色的想象影響演員的自信心。化妝團隊也擔心他接受不了，一開始就沒設想過有絡腮鬍子的造型。“基於對我和我以往的形象的瞭解，他們可能都還是保守了一點。”但在井柏然的心中，有自己對於一個武將的想象。試妝的時候，井柏然將自己想象中的絡腮鬍子影像發給了導演和化妝團隊。“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這算是完成了我自己的一個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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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第一次，井柏然嘗試在自由的拍攝節奏裡，不斷去尋找角色的狀態。劇本在不斷調整，有時候只能收到一些飛頁，“也算是跳開了舒適圈”。劇裡喬三一使苗刀，幾乎不是在趕路就是在與敵人交手。戲外，井柏然每天的拍攝都被騎馬和打戲填滿，沒拍多久，戲服裡穿著的水衣就被汗水浸溼，一天換上幾身水衣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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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高強度、高能耗的拍攝下，給予井柏然安全感的是一個名叫“閃電河”的小賓館。賓館的設施不算完善，廁所甚至沒有門，需要自己拉一個簾子。但就是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看起來甚至有點簡陋的賓館，卻給予了井柏然內心的平靜。“那段時期，因為拍攝得很專注，內心也處於不被打擾的狀態，所以這樣一個小小的賓館更充滿了安全感，很溫馨。”那是井柏然在成為喬三一的時候，在劇組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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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是井柏然不斷提及、至關重要的話題。大多數人在人生裡會有兩個家，一個是小時候成長的家，一個是長大之後自己落腳的地方。井柏然的第一個家是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地方。“無論在哪裡，只要有他們在，就是一個家。”小時候井柏然和爺爺奶奶住在平房，平常習慣了上房揭瓦，左鄰右舍做了好吃的會招呼一聲，井柏然從小就習慣在那樣一個環境裡與親近的鄰里互動。“我很喜歡也很善於這種小範圍、近距離的相處，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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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工作之外，井柏然喜歡把自己“圍”起來。“沒有那麼多的交流，也沒有那麼多的好奇和關注，我可能更多選擇在家待著，過自己的小日子。”但作為演員，還有劇組裡的一個家。“我是非常喜歡也非常習慣在劇組生活的人。”和小時候住在平房與左鄰右舍的交往一樣，井柏然喜歡一群人聚在劇組的感覺。“我們都是在為一件事努力，我們每天彼此相處，這可能是我與人、與社會最近距離的接觸，我很享受。”

如果將在劇組度過的日子都計算在內，僅僅在今年一年裡，井柏然就多了好幾個“家”。從《夜不收》的劇組結束沒多久，井柏然就來到了電影《逆風而行》，變成了老師蔡萬金。緊接著，他又變成了《鋼鐵森林》裡的犯罪心理側寫師江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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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戴著一副銀絲邊眼鏡，身上穿著頗為板正的襯衫和西服，光從外表上看，江寒聲是冷靜甚至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但在井柏然看來，他是一個奇怪的人。“一開始在看劇本瞭解這個角色的時候，我的感受是，一句話總結江寒聲的愛情觀，就是‘我愛你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作為一個從小半隻腳踏在深淵裡的人，是女主救贖了年少的他，因而他選擇默默守護在女主的身邊。“在情感上，他對於周瑾的愛是執著的，但又小心翼翼，非常剋制但又非常飽滿、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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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井柏然第一次飾演警察。但和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橫衝直撞的年輕警官楊家棟完全不同，江寒聲雖然也置身第一犯罪現場，但更多承載的是故事中的情感職能。“他所有行動線的出口，都是為了保護周瑾，都是出於情感。”身為一個有天賦和能力的人，故事裡所有部門領導都覺得江寒聲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只是想讓一個人看到我”。井柏然說，這是江寒聲整個人物的底色，而這句話也是他覺得這個角色說過的最浪漫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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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開玩笑說，正因為江寒聲一切以情感為出發點，所以一開始覺得這樣一部偶像劇、這樣一個角色，自己只花30%的功力就能完成。“但是最後花了80%，因為方方面面都是我原來沒有想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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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戰首先在臺詞上露出端倪。作為犯罪心理側寫師，江寒聲有大量的臺詞。井柏然笑稱，一些專業術語是背一遍忘一遍，忘一遍又背一遍。而在犯罪現場，江寒聲屬於講故事的人。“故事要講得清楚，大家才能聽得進去、聽得懂，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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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量是另一個挑戰。《鋼鐵森林》是長劇集，和電影或者體量小的短劇集不同，長劇集意味著每天有更多的鏡頭，這要求演員每一次給到的表演都是迅速而準確的。這部作品的拍攝時間恰逢一年中最為炎熱的夏天，環境、戲份……一切都加大了挑戰的難度。“每天身上都會溼透，然後天氣又悶，又戴著眼鏡，有些時候腦子就會很脹，要克服很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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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結束了與角色幾個月的相處，井柏然再回頭去看，覺得這算是一段短暫的美好回憶，也是一段自我成長的經歷。“他將曾經感受過的溫暖變成了一股執著的情感，變成了能支撐自己的心理錨點。”從某種意義上說，去理解角色的過程，也是在尋找角色心理錨點的過程。

從江寒聲的世界回到自己的生活，井柏然將頭髮染成了粉色。他笑稱，這在自己已經過了三分之一的人生裡還是第一次。為什麼要染頭髮？為什麼是粉色？井柏然說不出具體的原因，“反正突然間就想作出點變化”。

不像這些心血來潮的改變——或者說是遲來的叛逆——一些變化有其可以追溯的前因後果。比如在最近這兩年，井柏然肉眼可見變得“勤奮”起來了。過去，他習慣自己窩在家裡，做甜品、做雞爪煲，還把過程分享到社交平臺。於井柏然而言，製作美食、分享美食的過程，是與自己獨處的一種方式。但沒多久，經紀人就在朋友圈公開“吐槽”他。“她說，我籤的不是一個烹飪廚師，我籤的是一個演員，請你去劇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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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角色，準備角色，最後成為角色，井柏然曾經為這一過程打過一個比方，像是“一場漫無目的的旅行”。就像前往深山密林，不知會看到怎樣的風景，也無法預計將會面臨怎樣的挑戰，塑造角色的過程和最後的結果，往往不是一個演員可以預料的。井柏然不喜歡做規劃，也總在打破自己的預期，所以選擇下一個角色或作品時，沒有太多理性分析的餘地，而是由著自己的喜好和直覺來。如果一定要形容這一標準，那大概就是——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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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裡的費可顯然就是這樣一個過癮的角色。費可在他人的敘述中登場，但在不同人的敘述中，他似乎有著不同的身份和麵孔。“他有著對過去的悔恨，也有對未來的迷茫，更有對於試圖改變自己的無力。”在劇集播出結束後的一次研討會上，井柏然這樣闡述他對費可的理解：“這個角色是人性複雜面貌的縮影，最終還是以他自己的方式迷途知返，尋找新生。這些情感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他豐富而複雜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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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井柏然所言，進入角色是一場漫無目的的旅行，劇集播出後，誰也無法預料觀眾和市場的反饋。一場費可含淚偷偷吃別人剩下的牛排的表演片段，成為了劇集播出時的“炸場”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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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重頭戲，被安排在開機的第一週。剛剛進入角色就要完成對角色如此重要的戲份，用井柏然的話說，“內心是有情緒的”。“我覺得我還沒有那麼直接地跟角色建立情感，就要去完成這種對角色來講比較高光和重要的成長時刻，我很難去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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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柏然和自己作了很久的思想鬥爭。後來他轉換了心態。“我就告訴自己，先放輕鬆，不管最後完成得如何。但是倘若帶著情緒的話，那一定會完成不好。”將心態放平，整場戲反而完成得很順利。“所以在第一週就把任務完成了，一切都超過了我的預期。”總結起來，井柏然覺得這再一次告訴自己，有些時候，做事情不能太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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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拍攝的當下，井柏然已經察覺到這是一場對角色至關重要的戲，但是他沒有想到，對於看過《新生》的觀眾來講，這場戲竟如此重要。“我有一些朋友，看完後都招呼我去家裡，說小井來家裡邊吃飯，我給你做牛排。”說起來，井柏然都忍不住笑了，“好像《新生》帶給我的最大收穫就是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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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中，有另一場更為重要的戲：2005年6月7日，李澤瑞的父親來接出獄的他。李澤瑞從小就是家庭裡的外人，因為替考和報復而入獄。但當父親遞過來兩萬塊錢，說要李澤瑞自己找個工作的時候，聽聞此言的李澤瑞還是紅了眼眶。他把錢扔了回去，哽咽著告訴父親，以後不會管父親要一分錢，他會變得非常有錢。井柏然覺得，這是讓李澤瑞決定變成費可的轉折點，也是人物性格和命運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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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錢的動作是拍攝時井柏然自己加的。“當時出去後，外面有風。”將雙手放在脖子上，井柏然仰起頭，似乎在回憶當天吹在臉上的風。“然後他把手伸起來，我覺得他那一刻是非常放鬆的。他再也沒有所謂的道德與情感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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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可身上揹負著原生家庭的破碎，他的可憐、可悲和可恨，都相當打動井柏然。“區別於我自己的情感之外的一種理解，我完全能理解他在原生家庭中的委屈和仇恨，以及失去理智的報復。在這樣一個成長過程當中，佔據自己情緒第一位的，一定是憤怒，人沉浸在當下那樣一種情緒中時，就會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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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不斷演繹角色的故事，還是在家中“不務正業”地烹飪、烘焙，於井柏然而言，都是與自己相遇的過程。在他人的人生故事裡，井柏然照見了自己內心的選擇，在日常生活裡，井柏然找到了與自己相處的方式。當然，身處生活方式與心靈雞湯盛行的當下，“做自己”永遠是經久不衰的話題。法國社會學家與哲學家鮑德里亞曾經在《消費社會》一書中揶揄：“如果我是我自己，那麼我怎麼能 ‘比以往’更像我自己：難道昨天的我不完全是我自己嗎？”在井柏然看來，做自己意味著順從自己的內心，不需要向別人解釋，也不是一種表演。“做自己這件事，本身就是做給自己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