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女,又一次因為“剛”,衝上了熱搜。
最近,一部BBC《下藥、性侵和羞辱——揭露韓流明星聊天室裡的秘密》上線,關於韓流頂級明星李勝利、鄭俊英、崔鍾勳等性虐待與性剝削女性的犯罪行為,在這部紀錄片裡得到進一步的披露和更為翔實的補充。
僅3天之後,韓國就又曝出一例“新N號房”事件,在61名受害者和5名主犯中,赫然有韓國頂級首爾大學的在校/畢業生。
儘管,4年前震驚世界的“N號房”之惡,仍然歷歷在目:
包括26名未成年人在內的74位受害者的性剝削影片,被分享給26萬個會員使用者……

問題顯而易見:幾個明星、幾個主犯的被捕,一家Burning Sun夜店、幾個色情網站的關停,針對數碼性犯罪法案的出臺,
並不能遏制韓國的性犯罪,更不能將韓國根深蒂固的厭女症連根拔起。

(《我的解放日誌》劇照)
但在父權制高高矗立的陰影之下,卻仍有這麼一群韓女,寧冒生命危險,揭露暴力真相。
房間的大象,不應被人們忽視。
她們的偉大,應當被人們看見。

儘管案件早有定奪,但BBC的這部紀錄片,揭開了更多駭人聽聞的真相。
誰都不曾想到,李勝利(韓國頂級男團BIGBANG成員)、鄭俊英(知名搖滾歌手)、崔鍾勳(FTIsland樂隊隊長),在坐擁百萬女性粉絲的光鮮背後,是利用名氣將粉絲吸引至Burning Sun夜店,用迷藥灌暈被盯上的女性後實施性犯罪,甚至將其獻祭給“VIP客戶”等一系列罪惡行徑,牽扯的受害者無數,比當初的吳某凡行為還惡劣。

根據手機內流出的聊天記錄,這些所謂的男性頂流明星,以性侵失去意識的女性為日常娛樂,偷拍、散播性剝削影片為炫耀手段,群聊文字低劣到難以直視。

如果說,那些男性是為了惡臭的癖好而連結紐帶,那麼,女性就是因為共同的命運團結在一起。
2016年,鄭俊英的前女友景美,不顧世俗壓力,勇敢舉報鄭俊英未經自己同意的情況下、偷拍兩人的私密影片。
女記者樸孝實,第一個對這件事進行了追蹤報道,隨即引起韓娛輿論爆炸。

然而當時此事並未得到公正處理。
在警方的包庇下,鄭俊英被無罪釋放,景美卻因證據不足,遭誣告罪風險,只得取消撤訴。
但在3年後,當初為鄭俊英出具“手機資料無法恢復”證明的公司裡,有人懷揣著良心,將當時複製的手機資料交給了第二位女記者:姜京允。
姜京允馬上意識到,聊天室背後的黑暗比她們想象中更為恐怖,不光警察局中有李勝利們的保護傘,還牽涉到不少韓國上層人士。
但頂著巨大壓力,姜京允仍然力求挖出警察內部高層。

直到女明星具荷拉出現,姜記者終於拿到了拼圖的最後一塊:
具荷拉說服了練習生便相識的作案人之一崔鍾勳,以此為突破口,“警察總長”的身份,終於得到指認。
令人心痛的是,具荷拉本人,同樣也是非法偷拍犯罪的受害者。
她曾向警方舉報前男友威脅公開她的私密照片,但卻因此與“家暴”、“私密照”等敏感詞彙關聯,以至於遭受粉絲質疑和網暴,事業也受到重創。

(據錄影顯示,具荷拉在電梯前跪在前男友面前)
就是在這樣身心俱疲的狀態下,當具荷拉知道有記者在調查偷拍事件,還是毅然決然地提供幫助。
這個曾害怕前男友曝光私密照片、一度跪地祈求的姑娘,明知公開警察總長身份會讓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但為了救出其他素不相識的女孩,冒著前途盡毀的風險聯絡記者。
自己淋過雨、所以想為別人撐傘的勇氣,令人動容。

曝光過程雖阻力重重,但每個關鍵點上都有勇敢的女性挺身而出——
受害者景美、兩位女性記者、女明星具荷拉,
一次次接力,終於將男性的罪惡暴露於天光之下。

(“追蹤團火花” | 圖源:《韓民族》)
而近日“第二個N號房”事件得以曝光,也受益於2020年曝光“N號房”的女性團體“追蹤團火花”的決定性協助——
團隊之一的袁智恩,發現Telegram上有團伙傳播利用AI技術換臉合成的色情照片/影片後,不惜將自己包裝成為男性,進入私密直播間潛伏2年、蒐集犯罪證據。
此間她逐漸取得主犯的信任,在今年將其引到線下見面,警察才得以成功將其抓獲。

(《人選之人》劇照)
而這個追蹤團隊,全部成員僅有2人,都是剛20歲出頭的女性。
4年前,面對同樣震驚全球的“N號房事件”,臥底6個月、揭開罪惡真相、解救出至少74名受害者的,也是這2位女性。
當時她們甚至還只是新聞系的學生,正在實習階段。
然而,韓國社會回報給這些勇敢女性的,不是鮮花、榮譽和勳章,而是謾罵、攻擊和威脅。
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什麼叫韓國男性,配不上韓國女性。

就在“李勝利門”甚囂塵上時,李勝利所屬娛樂公司的男股東卻反問道:
“如果3年前的聊天內容被認為是犯罪,那所有韓國男性豈不都成罪犯了?”

當“李勝利門”、“N號房事件”曝光之後,女性不滿和憤怒被點燃,隨之而來的,卻是男性性別保守主義者的輿論反撲:
他們有意跳過了這幾起惡性案件中的偷拍產業鏈、將女性作為性資源進行權錢交易等背景,以“並非所有男人”(Not All Men)為防禦性話術,指責韓國女權主義者的“小題大做”,對後者發起激烈口水戰。

(2020年N號房事件調查報道)
如果說一名利益相關的股東、一些男性保守主義者,還無法代表全體韓國男人。
那麼,高達26萬的“N號房”涉案人數,既是韓國男性總人口的1/20,也相當於韓國計程車的數量——
也就是說,在韓國街道,女性們遇到N號房參與者的機率,和遇到計程車的機率等同。

不斷有匿名的控訴、指責,從網際網路角落滲透出來:
當民眾請願公佈這“N號房”26萬付費會員的身份時,立馬有人匿名錶達委屈:
“我又沒有犯罪,只是付費觀看成人影片而已,這有錯嗎?”
他們甚至把自己看作受害者,去指責真正的受害女性:
“我們付了錢,結果房間沒了,她們才是詐騙犯。”
……

韓國男性的“委屈”,化作人身騷擾和死亡威脅,
像重錘一般,朝受害者和曝光者砸去——
“追蹤團火花”的2名年輕女性,真實姓名等資訊被公開發布;
也曾遭遇線下尾隨,不得不舉起棍棒保護彼此;
而記者樸孝寶彼時懷有身孕,因被接連網暴,不幸連續流產2次…
但是她說:我沒法放棄,一旦放棄,他們就贏了。

開始調查那一年,記者姜京允也正在孕期。
男星聊天記錄的噁心內容,加之妊娠反應,讓她每隔10分鐘就要去吐一次。
而她也不斷遭受網民攻擊,被罵“瘋子”,“懷孕的女權bitch”…
調查的3年間,姜記者每天都在巨大壓力和孤獨中度過。

而具荷拉,在網路騷擾和與前男友的紛爭最激烈的時候,好友崔雪莉的死亡成為最後一根稻草。
這個“一輩子都在奮鬥”的女孩,於2019年自殺,年僅28歲。
她從沒放棄拯救她人,卻沒救下自己……


(2019年3月8日的韓國婦女街頭抗議)
是的,或許並非“所有韓國男人”都是強姦犯、暴力狂,
但是,“所有韓國女人”都生活在性別暴力的恐懼中。
偷拍,性暴力,性剝削, 是韓國女性長久以來的陰影。
2011年左右,韓國還演變出了專有名詞“Molka”一詞,這一由語詞“隱藏式攝影機”演化而來的新詞彙,專門指代用隱藏攝影機偷拍的罪行。
“Molka”,可能發生在公司更衣室,公共交通工具、衛生間,也可能發生在戀人之間。其受害者絕大多數為女性,而肇事者絕大多數為男性。
其背後更是勾連著數碼性犯罪——未經同意拍攝的性影片,大機率會被傳播到色情網站上用於牟利。

(這樣可以內建到定製裝置中的微型攝像頭,在韓國電器商店中隨處可得 | 圖源:Time)
在2019年3月8日的韓國婦女街頭抗議中,公眾要求政府採取措施,銷燬非法拍攝的色情製品,作出改變。
在現場,一位抗議者說:“對於女性來說,無論我們在哪,感覺都如置身於Burning Sun中。”
韓國女性走進公共廁所的第一件事,就是環顧四周,看看牆壁和門上有無可能會隱匿微型攝影機的孔洞;
一旦發現,便用紙巾塞、用透明膠帶遮、用記號筆在上面塗畫……

(韓劇《未生》劇照)
實施者的暴虐殘忍、26萬圍觀者的漠然抱臂,曝光後韓國男性對施害者的普遍理解和同情、對受害者和調查記者的謾罵和攻擊,與韓國女性一貫以來的謹小慎微形成極強的對比。
這些例子告訴我們,韓國男性和女性,某種程度上,的確生活在截然相反的現實之中。
這其中固然有個體人性的卑劣,但群體性的辯護,則暗示著社會的病理。

就像姜京允解釋自己為何想做娛記時說的那樣:
“如果我問我為什麼要當一名娛樂記者,大概是這個行業很像社會的縮影”。
外表光鮮現代化,背後是金錢,強權,女性的血與淚,這才是韓國人民所生活的現實。
韓國這個國家的厭女程度,正不斷用極端的方式重新整理著我們對人性的想象力。

必須要指出的是,儘管罪惡滔天,但等待這些犯罪分子的,並非“滅頂之災”,而是如棉棒一般的“懲戒”:
鄭俊英,因實施集體性暴力、非法拍攝傳播性愛影片,判處6年有期徒刑(後減為5年),已於2024年3月服刑結束後出獄;
崔鍾勳,因參與集體性侵,被判處監禁2年半,已於2021年11月8日出獄;
李勝利,被判向投資者提供色情招待、挪用公款、偷拍和暴力教唆罪,僅被判處18個監禁,2023年2月已出獄。

就在BBC紀錄片公佈紀錄片的這幾天,李勝利甚至傳出要來中國香港定居、重操夜場舊業的訊息,傳言他已在半山區購置豪宅……
警察總長高階警司尹某,則所有指控不成立。
至於李勝利所涉嫌“性賄賂”的商界名流、高層精英,更是隱身其後,盤根錯節難解……

(2024年5月23日,香港藝人向佐在微博怒斥李勝利:“離中國香港遠一點”!)
尤其令人震驚的是,如此重罪輕罰,並非完全由於“李勝利門”涉錢權勾結,而是韓國打擊性剝削和性暴力案件的普遍力度。
雖然色情內容在韓國非法,但偷拍犯罪者絕大多數僅被除以罰款/緩刑。
且有法律界人士指出:“在70%的審判案件中,許多人都逃脫了(也即不受任何懲罰)。”
而當受害者向警方尋求幫助時,也往往被告知照片、影片很難從網上刪除,總之就是大寫的“無能為力”。
正因如此,“第二個N號房”的建立時間,甚至緊跟韓專門出臺《Telegram “N號房”事件防治法》…可謂是狠狠抽了韓國性別平等的臉。
無論立法還是執行層面,韓國法律對於性剝削犯都展現出極高的寬容和偏袒。
國家法制的厭女化,早已為一切性別暴力埋下禍根。

(韓國女性抗議者呼籲政府打擊普遍存在的偷拍色情犯罪行為)
這就是韓女必須直面的慘淡現實——
韓國目前還存在著、之後也會出現更多的李勝利,第N個N號房。
時至今日,"N號房“的26萬名會員,依然在作為誰的丈夫、弟弟、兒子、同事、路人,平凡地生活著。
但與此同時,韓國女權主義反抗性暴力、性剝削的力量也在持續生長。
勇敢發聲的吹哨人,推動了韓國女性議題的程序,挽救了部分倍受迫害而不自知的女孩們。
女性抗議者走上街頭、高舉橫幅,上面寫著“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和“我們是人類,不是你病態幻想的性物件”。
尤其#Metoo運動的這幾年,韓女之間的彼此支援、互助的聲浪不斷加大,韓國父權制度的習俗、規則受到更廣泛和有力的挑戰。

(“攝像頭搜尋小組”,正在手持探測器尋找安裝在公共廁所的秘密攝像機 | 圖源:BBC)
韓女共同面對的壓迫與險境,使之結成堅實的同盟,相互扶持著擦去眼淚。
究其原因,無外乎是一句共鳴:
“我也身處同樣的不公之中,我也想為弱者擦去眼淚。”
正是這種樸素的正義,使得她們頂著父權制高懸的黑色太陽,毅然投身一個個戰場之中,和每一星火花團結互助,逐漸改變厭女的世界。
ref:
BBC:Burning Sun: Exposing the Secret K-pop Chat Groups
The New York Times :A K-Pop Star’s Lonely Downward Spiral
Time:Confronting the Traumatic Impact of South Korea’s Spycam Problem on Women
本文系原創釋出,作者:淑珍而已。歡迎分享到朋友圈,未經許可不得轉載,INSIGHT視界 誠意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