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鄭磊
科技創新是複雜的系統工程,搞清楚其內在機制,是推動創新的前提條件。尤金·菲茨傑拉德等技術創新先驅和創新投資者的新作《創新的真相》,系統地分析了美國國家創新體系的內在機制、歷史演變和興衰起伏,指出了當下面臨的巨大挑戰,並對創新過程各個主要參與方給出了可行的建議。作者提出了創新三要素迭代模型,並結合具體創新實踐案例進行分析,對於完善和最佳化國家創新體系有重要參考價值。
美國國家創新體系曾在20世紀上半葉大放異彩。本書總結了美國的創新體系如何支援或未能支援迭代創新過程、顛覆性創新和中等程度的創新,以及這一體系在拉動經濟增長方面的重大作用,還分析了隨著美國經濟和社會變化,這個體系在20世紀下半葉的變化,指出了相關問題。比如作者認為,企業研究實驗室逐漸從美國企業裡消失,導致了美國創新體系被削弱。
企業曾鼓勵研究人員與大學等研究機構互動,這種企業創新過程、政府對創新的經費資助和大學三者之間的相互作用,支撐了戰後美國創新體系的高效發展。隨著競爭形勢的變化,美國企業被迫轉向與競爭對手一樣的效率,垂直整合的公司逐漸轉變為專注於供應鏈上一個特定環節的專業公司。在這種向水平結構的演變過程中,大部分企業研究實驗室不再進行基礎研究,公司變成了開發、製造和分銷產品的專業者。
這個過程在20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達到了頂峰,當時加強公司中每個層級和每個職能的專業化程度成了常態。企業研究實驗室過去獲得的創新成果無法在企業內部進行產業化,未來的顛覆性創新迭代也因為技術要素和相關實施要素知識的消失而不再可能在公司內出現。作為迭代創新過程中的關鍵驅動因素,跨學科人才和跨學科交流的空間越來越少。《創新的真相》這本書對於解決美國企業創新中存在的這些問題,給出了細緻的分析和解決方案。

創新迭代過程的三要素
真正的創新源於創新者們頭腦中各種因素的交匯。他們瞭解某些技術或可能存在的技術,也知道一些市場需求或可能存在的市場需求,還需要具備足夠的實施經驗和技能。這是一個交錯糾纏的過程,作者認為不可能存在一條由科學、技術、應用的單向直線的創新過程。
作者提出只有透過技術要素、市場要素和實施要素的反覆迭代,才有可能最終取得創新成果。科技史上很少有按照線性順序取得創新成果的案例。而且,許多創新都巧妙地找到並採用有用的舊有技術,並識別和開發所需的新技術。對於許多創新來說,我們可能需要構建一個廣泛的技術網路,包括可適用的舊技術,並創造潛在新技術。
市場要素定義為任何新使用者或老使用者需要或渴望創新。實施要素是指可被用於使創新變成現實的任何新的和舊的過程或知識。因此,產業結構、供應鏈、製造流程、市場交付渠道、產品定價策略、業務管理結構等都包含在實施要素之中。
這三方面的因素都非常重要,技術要素是顛覆性創新的本質和源泉,市場因素對於創新的方向起到重要的激發和引領作用,而創新的實現則非常依賴對實施要素的良好掌控。技術要素包括了基礎科學研究,這是產生原始理論創新的基礎,每一項顛覆性創新幾乎都來自或者導致了基礎科學的巨大進步。這三方面要素的主力分別是大學、科研機構和企業。政府在為主力充分發揮作用方面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仔細分析這三方面要素可以發現,無論是大學、科研機構還是企業,都不擅長完成整個創新過程,尤其是當創新非常具有顛覆性時。大學和科研機構更擅長隨機的科學研究,通常沒有特定的商業目的,不具備實施條件和手段。而顛覆性的創新研究很難與公司現有業務相融。漸進性改進要比顛覆性創新更受企業重視,直接聚焦公司現有業務的漸進式改進的研發工作可以獲得更可靠的回報。
明顯企業更具備市場要素和實施要素。創新的關鍵就在於如何把大學、科研機構和企業巧妙對接,讓帶有商業目的的企業樂意從一堆隨機的研究中挑選出有用的成果,利用其豐富的實施要素啟動關鍵的創新迭代過程,透過一個艱苦且非線性的過程開發成產品。企業面臨的挑戰是需要改變其經營機構管理方式,去適應創新迭代過程的要求。

大學在顛覆性創新中的角色和作用
大學裡大多數研究活動接近於隨機的研究,這類研究活動大部分由政府科研經費資助。大多數國家都有相似的政府資助大學研究計劃。這種科學發現的研究,主要方法是試錯,非常接近線性創新模式,而不是顛覆性創新所需的迭代創新過程。隨機的科學研究需要在很長時間之後,才有可能開始真正的創新迭代過程,因此大學裡的顛覆性創新的產出率是不穩定的。大學與市場要素、實施要素之間的鴻溝巨大,在某種意義上,低效率反映了線性創新模式的低效性。
將大學研究成果轉化為初創企業並不是創新的主流模式。一些在美國聯邦研究經費排名較高的大學,在技術商業化方面得分比較低。美國大學的研究在持續增長,但逐步離開可能導致實用創新的探索路線。大學裡並沒有多少準備就緒,等待釋放到市場上的存放者的顛覆性創新,而企業也已經演變為高效運營的組織,已無法開展顛覆性創新迭代。
經濟增長確實離不開大學,在有大學深度嵌入其中的具有高度互聯的創新活動體系的地區,經濟得到蓬勃發展。
作者提到,在創新成果密集的20世紀上半葉,美國企業裡的高水平研究人員曾深度參與到科學期刊的同行評審和編輯工作,他們在科學會議上和大學校園中的持續參與,進一步向大學和政府傳遞了關於基礎研究的領域方向,同時經常起到現實性檢驗的作用。
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大公司紛紛退出基礎研究和長遠的顛覆性創新研究,風險投資和初創公司登上了歷史舞臺。當時這些初創企業通常是透過吸收並繼續開發原有大公司創新生產線中滯留下來的技術,或者是從大公司中的技術中衍生出來創新建立起來的。

政府在顛覆性創新過程中的角色
無論是大學、科研機構還是企業研究實驗室,一個新領域的最初突破並不意味著所需的基礎研究已經完成。大學和企業都不具備單獨進行中長期創新過程的條件,同時也沒有好的機制可以有效彌合兩者間的差距,並使其共同進行迭代創新,兩者都無法獨自建立新的經濟領域,也沒有可以研發顛覆性創新和培育下一代創新者的良好的迭代環境。
政府應該將研究經費視為一種投資,不僅要量化它對社會的回報,也要找到有利於創新的最佳環境。國家在顛覆性創新早期迭代階段的投資非常必要,因為其他的創新參與者因無法獲得直接的投資收益,而不會獨自進行前期投資。儘管如此,其他投資者仍不可或缺,正是他們透過自由市場承接了後期階段的顛覆性創新,才能讓國家最終實現其投資回報。
創新過程可能需要在自由市場中持續三年至八年的創新迭代,具體取決於創新的顛覆性程度。美國企業雖然有一定的市場要素和實施要素及知識,但在技術要素方面只會研發未來三年至五年內的短期技術。這是企業的共性問題。
因此,在顛覆性創新早期階段的科研經費支援和私人資本願意投資之間存在一個資金斷層。通常在這個階段由創新者決定是否繼續推動創新。要想跨越這個鴻溝,需要創新者具備在降低創新潛在風險方面的才智,以及動用個人資金的行動。這是對創新的質量和創新者素質的有效過濾,沒有經過早期適當的市場要素和實踐要素迭代的技術,不太有前途的創新將無法跨越這個資金稀缺的鴻溝。
在美國,政府和風險投資都曾參與這個階段的投資。比如美國小企業創新研究專案(SBIR)、美國國防部等政府部門,在創新者個人資金和投資機構的支援都不充足的情況下,在幫助顛覆性創新迭代跨越鴻溝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美國國防部成為創新的早期使用者,以未來購買創新產品訂單為前提進行了長期戰略性投資,可以幫助創新者跨越鴻溝。但是也帶來了一些問題,比如政府提供的過多補貼可能會扭曲創新的市場要素。不管怎樣,最有前途的創新和最好的創新者至少不會被埋沒。
作者認為,政府在創新的早期階段應該擔任“客戶”和“投資者”兩種角色。美國政府作為客戶,提供了政府市場需求,對顛覆性的創新研究的投資是最成功的。政府作為客戶提供了市場要素和實施要素的背景,同時它也是迭代創新過程的推動力量,因為它想獲得真正的成果。如果政府同時還是投資者,有能力對迭代創新中的行業進行持續投資,幫助創新者跨越資金短缺的鴻溝。透過採用有效的客戶兼投資者模式,政府可以在商業市場和政府市場重疊的領域,提高其研究專案投資效率。
作者指出,如果創新確實有商業市場和政府市場的雙重應用,那麼政府可以在不扭曲創新結果的情況下進行投資,並充分利用作為客戶兼投資者角色的效率。但是,政府應該認識到,這種依靠政策激勵的產業不會產生淨增長,除非因此獲得成功的迭代創業因素能夠影響到非補貼市場。
(作者為薩摩耶雲科技集團首席經濟學家;編輯:許瑤)

責編 | 張生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