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的學生陷入“情感”謠言

近幾年,“黃謠”問題越來越多地被人們看到,一些在高校、職場和生活場景中出現並蔓延的“黃謠”成為熱門新聞,人們藉此討論著造謠者應得到怎樣的懲罰,也分享著深陷漩渦的被造謠者如何能夠維護自己的權益。
“黃謠”並不僅僅是成人社會需要面對的問題,如今的中小學,也已成為“黃謠”的頻發地。一位審理過初中生造“黃謠”引發的名譽權糾紛案件的法官曾經表示:未成年人身心發育尚未成熟,表現出的求知慾、想象力及好奇心本就強於成人,且因身處校園,長期進行集體生活,更易受從眾心理的影響。因此,謠言在該群體中的傳播能力更強,傳播速度也更快。
在各類社交媒體,能夠看到一些教師的求助帖,他們得知自己的學生陷入了“情感”謠言,有些雖然算不上“黃謠”,也是不容忽視的中傷。
迷茫是許多帖子的主基調,發帖者們接受的培訓更多是如何上課、維持紀律、保護學生的安全,從不包含如何處理這類謠言,多數學校的校規也沒有相應的條例。
對於那些成人社會中的謠言,報警、以法律武器懲罰造謠者是常見的給被造謠者的建議,但是對於半大的孩子,教育和懲罰應各佔幾分、懲罰應為何種形式和力度,不同的意見太多了。在評論區裡,甚至可以看到“看淡就行了,現在的孩子很多都這樣”“沒@你就別自己跳出來調查”這樣的話。
就算有清晰的思路和計劃,一些教師也會在處理過程中發現,自己的力量實在有限:有人為追查謠言源頭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找到幾位知情的學生,對方要麼不願提供線索,要麼答應指證又反悔;有人希望學生報警,卻被校方壓下;有人陷入兩難,當被造謠的學生及其家長的訴求不太一致,究竟應該讓誰滿意?
當剛剛步入青春期的學生陷入“情感”謠言,教師作為家長之外的、與他們朝夕相處並負擔教育責任的成人,能夠為此做些什麼?
我們找到了3位曾經發現學生陷入“情感”謠言的初中教師,她們最終做出了較為有效的應對。以下是她們和學生的故事:
文章來源:年志Youthology
文:沈後
編輯:Sharon

微微
(班裡出現黃謠的)情況是有人報告給我的,(被造謠的)本人報告過,班委也報告過。
當時是(那批學生)剛進入初中的那個學期,造謠者是好幾個男生,還是成績比較靠前的,他們會時不時說一些男女同學之間的謠言。
找我反映的(被造謠者)只有一位,她當時並不是很氣憤,而是有點無奈。之後我就找了幾個學生了解情況。他們告訴我,確實聽(那幾個男生)說過誰和誰怎麼樣了,不過他們並沒有表現得有些憤慨,或者向我表達,他們覺得這個行為是錯誤的。
很快,一位科任老師也告訴我,我們班的男班長跟Ta說班裡有這樣的情況。我就去問了這個男班長,他一開始不太好意思說出那些(造謠的)話,後來我瞭解到,班裡的某些男生說起這些,語言已經很露骨了,比如哪個女同學吃男同學的生殖器。這種內容實在太過分,再一個,造謠者有好幾位,肯定影響班級風氣。
男班長嘗試介入過。他倒沒有從“給女同學帶來什麼傷害”的角度去想,只是覺得,這是髒話,不能一直說生殖器什麼的,所以他有站到講臺上、或者到他們面前去制止。但是往往造謠的人是三五成群,而制止的人只有他一個,尤其是剛入學,他的威信還沒有建立起來,所以效果不是很大,那些人一般會無視他。一些(被造謠的)女生只能趕緊離開,或者不去搭理,防止他們變本加厲。
我立馬認識到這個問題的緊迫性,得儘快處理,就找了一節班會課專門講這件事,甚至沒來得及準備課件。我單刀直入,聽說我們班最近有了一些謠言,表明自己的態度——零容忍
我沒有對那幾個造謠的男生指名道姓。我覺得他們的世界觀還沒有形成,現在能接觸到很多資訊,這些資訊良莠不齊,作為未成年人,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分辨、過濾。有時他們並不是帶著很大的惡意去說,只是覺得,我比其他人更早地知道了一些東西(可以炫耀),或者這個話題能夠引起大家的注意。
本質上是沒有人教給他們,這些話是不能說的,這是一種冒犯。他們可能只知道上課不能說話、站隊要排齊,很少會有老師專門去做這種性教育。
/《少年的你》/
我有觀察那幾位造謠者的反應,有的比較機靈,知道老師是說給他們這幾個人聽的,有的就沒有意識到,還在那怪笑。
我以前教過的學生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上課時很正常的內容,就聯想到這方面去了。比如有次我播放一個講地殼運動的影片,一個板塊要俯衝插入到另一個板塊的下面,就有男生在怪笑,我立馬問他笑什麼,他就不吭聲了。還有一次是幾年之前,一位年輕的音樂老師在公佈學生們的等級,說等級A的有誰、等級B的有誰、等級C的有誰,就有個別男生把ABC聯想到女生的罩杯上。
這次班會,也有學生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完全沒有意識到嚴重性。我就點名那些表現興奮的學生:“你剛才在想什麼?對本次事件,你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對那些受傷害的女生,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他們就沉默了。
我先是從對(造謠者)自己的影響來談,如果被很多人知道你這麼做,(你在他們心中)就變成了一個品行不好的孩子。我所在的學校,學生們的家通常離得比較近,家長之間會有比較密切的接觸,別的家長可能會由此對你的整個家庭的風氣產生懷疑。
我強調,這種東西不能作為一個笑話、一個談資,對同學造成了傷害,是要承擔後果的,你能不能承擔得了?慢慢地,他們就嚴肅起來了。
後面我還說,如果繼續這樣做,他們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比如我會找家長,並讓他們在家長和老師面前開啟生殖系統結構圖,挨個說生殖器官;比如生物課學到生殖系統的時候,我會讓老師單獨點名他們站到講臺上回答問題。有時你不跟這些學生說懲罰措施,他們不當回事兒。
我覺得叫他們公開、正式地講生殖結構,是有震懾作用的。私底下說和在講臺上說,他們的心理感受還是不太一樣,被老師點名,他們不會那麼興奮。
這是我第一次處理學生造黃謠的事,因為不是每年都當班主任,有些話傳不到你的耳朵裡,或者不需要你來處理。學校沒有給老師培訓過要怎麼處理,都是自己摸索著來。
/《少年的你》/
起初,有比較多女生在聽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會有點不好意思,有的都沒有抬起頭來看我。但是隨著氣氛變得嚴肅,那些女生有抬起頭來,跟我進行一些眼神的交流。我覺得透過這次班會,那些被造謠的女生心裡有被植入保護自己(的觀念)。我對這種事零容忍,她們應該接收到了這個訊號。
我當時好像沒有提,假如你是被造謠者,你可以怎麼做。後來一想,應該把這個加到裡邊。我還在網上看到有些老師說,可以在課件上出那種選擇題,站在不同的角度,別人對你說了這些話,或者你(作為第三方)聽到了這些話,會有什麼樣的處理方法。我講的,確實互動性不是很強。
這次班會之後,我們班就再也沒有人敢公然地造黃謠了。我私下詢問過班委,有時中午在食堂吃飯也會和旁邊的學生聊一下,他們都說沒有再出現過這種現象。
當時想著,如果有人繼續造黃謠,就一對一地去談,正兒八經問問Ta,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怎麼想的。這是一個慢功夫,急也急不來。我還是相信,絕大部分孩子是能夠被扶正的。
我們是中考壓力超大的一個市,我們學校在區裡算是成績很好的,學生們的學習壓力很重,所以說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做性教育。我的觀察是,小學也好、初中也好,專門以性教育為主題開的(班會、講座),真的少之又少,一年也就那麼一次,多了也就兩次。可以說,學生們能接觸這方面知識的正規途徑太少了。
去年我們學校從外地聘來專家,開了一個關於青春期的講座,在二三百人的大會議室,全體學生分批去聽。前段時間,我們級部主任也發了一個這方面的課件,我就又按照那個課件講了一下。難得有個人給他們講這些,他們其實很關注,也比較積極地參與其中,比如我提到生理上的變化,就看到好幾個男生在互相摸喉結。
不過,當我說到正確看待兩性交往,不要整天腦補這腦補那,他們就又笑起來了。我就很淡定地問:“你們又在腦補啥?能不能說出來給大家聽聽?”我覺得堵不如疏嘛,沒必要遮遮掩掩。
Yuan
當時這群孩子是初一,我帶了他們一個多學期。起初是家長給我發了資訊,(寫著“情感”謠言的)信直接被投到(被造謠的)男生的書包裡面,家長晚上收拾書包的時候看到了,那個信封上畫了一個很大的紅色愛心,家長可能以為是情書,收繳了,開啟一看,發現竟是這樣一段內容。
家長有把那封信拍給我,篇幅蠻長的,我們當地統一的課作業紙,寫了一面半,至少有四五百字。裡面有黃色片段,寫男同學女同學去酒店開房。
這個男生肯定是不知道這封信的,他還沒來得及看到,家長也沒讓他看。家長非常憤怒,表示這樣的行為對孩子的身心健康是極大的傷害,希望我能處理。
我是2022年開始當老師的,這是我當老師之後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收到資訊的當下,我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當時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在小紅書上發帖求助,發完又打電話給我們段長,段長的大意是叫我自己處理。我的搭班老師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一位非常有經驗的老教師,平時我遇到問題會向Ta請教,但這種事我不好意思跟Ta講,我怕Ta也會誤解(涉及到的學生)
當時我感覺天都塌了。那天剛好是週五,第二天開始放(五一)假,有很多天見不到學生,就不知道這件事會怎麼發展、發展到什麼樣,我開始在心裡進行各種亂七八糟的推演,滿腦子都是:“完蛋了,那個(被造謠的)女生不會怎麼樣吧?”
寫這封信的男生家庭情況比較複雜,是個重組家庭。他有很多不良習慣。他繼母曾經積極地去管教他,但是失敗了,因為她只要一管教他,孩子的爺爺奶奶就會說她虐待孩子,“不是親生的就這樣對待”,包括鄰居也這麼說。最初幾年她還能硬管,後來根本就管不了了。
發帖之後,我看到評論區有幾條回覆,都建議我找家長,我就聯絡了他的家長。我有跟他的父親說,也有跟他的繼母說,因為我不知道哪個能做主。
後來是跟他父親對接的。我沒有把(信的)圖片轉發給他,怕再傳出來。我在電話裡跟他說,你兒子寫人家的黃文,你來學校,我可以給你看,但是我不能發給你。我暗下決心,自己必須是最後一個收到它的人,不能再讓其他人看到了。
/《少年法庭》/
放假回來第一天,我先找造謠的學生私聊。他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假期時他父親和繼母講過他了,他繼母還跟他生母說了這件事。
我問他,你到底給誰看過這個東西?他跟我說了兩個女生,她們都是被造謠的女生的朋友。我問,還有其他人嗎?他說沒有了,他是那天下午最後一節課寫的,放學時偷偷摸摸扔進人家書包裡的。
我們班是有監控的,我就去看監控,發現他寫完之後,抱著那種“我寫了個好東西,大家來欣賞一下”的態度,給這兩個女生看了,一個女生讀了裡面的內容,另一個女生要上課,沒看。下課之後,3個人就偷偷摸摸去投信了。
被造謠的女生是絕對沒有看過的,也不知道有這封信存在。我也去問了她,最近某某有給你亂七八糟的東西嗎?她說沒有。我又問她,班裡有沒有男同學做出一些讓你不舒服的行為?她就跟我講,那個造謠的男生有故意把被造謠的男生撞到她身上。好在她沒有感到很受傷,只是認為這個撞人的男生腦子不清楚。
說回這個男生,我問他,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情?他說,覺得好玩就這麼幹了。我說,你覺得這件事真的可以做嗎?他們兩個根本沒有什麼,退一步說,哪怕兩個人之間有曖昧的情愫,是你寫出這種東西的理由嗎?你這種行為從頭到尾就是錯的!
接著他就在我的辦公室哭,我想他應該只是覺得自己倒黴。因為剛開始的時候,他罵了一句髒話、踢了一下凳子,還嘀咕說“又要被真實了”,這是網上流傳的一個梗,“真實了”是“整死了”的諧音。
他覺得自己做的事沒有問題,還跟我抬槓,說只是私下寫寫玩的,又不是什麼大事情。我說,如果你覺得這些行為沒什麼問題,現在把你的名字寫上去,以你為主角寫10份,我傳播給整個年段。後來他就不跟我抬槓了。
我讓他在辦公室寫檢討。他的檢討我很不滿意,寫的都是我跟他說過的話,最後加一句“對不起”,沒有自己的反思和歉意。
之後我就讓他在全體同學面前跟被造謠的兩個人道歉。雖然他寫信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但他磕CP的事情其他人知道,我讓他說,再也不亂磕他們的CP、亂講他們在一起這樣的話了。他道歉的時候倒挺情願的,可能有一種解脫的感覺,覺得這件事終於可以翻篇了。
我覺得他在那個當下認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是最重要的,在後面的成長過程中,他肯定能理解到這種行為是錯誤的。我們起碼要先去遏制他的行為。
那天,我私聊問看過信的那個女孩,為什麼要讓他去投到人家的書包裡?她跟我說,她也不知道(應該制止),這個男生經常寫這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只是之前沒有(這麼大的)尺度。
因為寫信的男生不是那種(看上去)流裡流氣的人,屬於表面上比較無害,不會打架、不會威脅人的那種,所以這個女生不去制止,我感到很訝異。我問她,你連跟老師說的勇氣都沒有嗎?她跟我說,她當時也覺得很好玩。我非常失望。
我說,被造謠的是你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我經常看到你們兩個形影不離,為什麼這個時候你不站在她這邊呢?你想想,這種事落到你身上,你肯定會不高興,你為什麼覺得落到她身上,她就會接受呢?
/《重啟人生》/
我上學時也遇到過同學被造黃謠的情況。初中的時候,班裡有男生寫了一本子,造謠一個女生跟整個年段的很多男生有“不得不說的情感經歷”。那個本子很多人都看過,整個年段都傳開了。
當時被造謠的女生沒有向老師求助,她跟造謠者打了一架。因為造謠的是男生,體力上更有優勢,反而把這個女生打哭了。她哭了之後,班主任就叫他們兩個不要打架。最後的解決方式好像是讓那個男生去給她道歉,然後把那個本子撕掉了。
被造謠的女生跟我關係很好,我們當時還一起去罵那個男生,所以我的角色和這次的這個女生是一樣的。我告訴她,不應該在朋友遇到這種傷害的時候什麼都不做,甚至去採取這種看笑話的態度。不管是作為朋友、同學、還是僅僅是一個旁觀者,我們遇到不好的事情時,就算沒有能力去阻止,也不要認為它是對的。但是她沒有聽懂,也是覺得被罵了很倒黴。後來她就再也不跟那個(被造謠的)女生玩了。
第二天造謠者的父親來了,放假時我給他打了4個電話,他才答應來學校。他跟我說,已經瞭解這件事了,跟孩子溝通過了,孩子說再也不會這麼幹了,如果他再幹,你就讓他停一個學期的課。在我看來,這位父親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大的事。
我還跟他聊了孩子的教育問題。不能覺得不好管就不管了,把所有責任都扔在現在的妻子身上。最後他還是跟我說,自己工作很忙,沒有辦法管孩子,如果孩子的繼母不管,就只能期待我這個老師管了。
我停了那個男生兩天課,讓他回家反思。現在想想,其實懲罰是有點過頭的。我有研究過,他的情況,我們學校沒有相關的處罰條例,後來其他班有更大的黃謠事件,升級到了段長、德育處那裡,也是讓學生回去反思。男生復課之後,我又找他聊了,他說不會再這麼幹了。
在這之後,我怕如果立刻跟學生們講造謠的危害,會導致他們去猜測我為什麼突然間講它,所以我隔了一週,把自己的課改成了班會課,花了一整節課進行這方面的教育。我給他們看了一些影片,包括造謠入刑的,也舉了我初中朋友的例子,然後講了很重的話。我還做了個PPT,如果被造謠,可以用什麼樣的手段(維護自己的權益),也給他們列下來了。
/《少年的你》/
兩個被造謠的學生以為這個男生是又被我抓到抽菸了,沒有把停他課和隔一週的班會對應到他們(被道歉)的事上。我也跟那3個人講,(之後)就當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會比較慶幸,事態在蔓延到被造謠的學生之前就得到了控制。一旦傳開,我自己經驗也不足,很怕學生受到傷害,尤其是女生,受到的傷害應該更大。
我覺得那節班會算是比較有成效,因為過了一個月,我們學校發生了一件影響比較大的事,也是造謠男女同學怎麼樣,還有影片傳播出去,那次謠言傳播得非常廣,基本上全校都知道,被造謠的是隔壁班的學生,一般來說,(相鄰的)兄弟班或多或少都會摻和進去,但是我們班的學生沒有,而且只有我們班沒有,我很欣慰。
事情傳開的時候,正好是我在隔壁班的課,下課時,其他年段的學生就過來指指點點,找這個女生到底是誰。後來我在我們班提到這件事,學生們說,對她本人很瞭解,這件事是不能相信的,更不能到處傳播。一個女生還很高興地跟我說:“老師快誇我,他們很傻,在那裡亂講,我都沒有像他們一樣。”
小茉
當時學生們是初一,大概十三四歲。那天是週日,那個女生先是和我在QQ上聊了一下,說被小學同學造謠了,希望我可以幫她。因為我自己之前有過被造謠、成功維權的經歷,我在班裡和學生們說過,有相關的事情可以尋求老師的幫助。
她是從別的同學口中聽到這個謠言的,距離謠言出現已經過去蠻久了。謠言主要是發在表白牆,她沒有截圖給我,不過我有那個表白牆的好友,所以有看到,主要是說我們班的學生在小學的時候追求過投稿者。
造謠的學生是隔壁班的,兩人小學時是同班同學,家也在同一個小區,所以經常會一起上下學,週末也會一起玩。但是她對那個男生就是普通的同學情,並沒有上升到男女關係情。那個男生覺得她是喜歡自己的,向她表白,結果被拒絕了,男生就去表白牆造了這個謠。
女生找到我時,情緒還算正常。關於“被造謠不是自己的問題”這個觀點,我很早的時候就跟學生們說過。我同意幫助她,讓她週一來辦公室,說一下事情的具體過程。
/《高考》/
我自己也被造謠過。去年上半年,我剛接手這個班,和學生關係還不錯,有天我的學生給我發了一張截圖,截圖裡,有我和物件在醫院排隊的照片,下面有學生評論“這個女的很騷的”之類的。
那天上午,我陪物件去醫院看病,穿著情侶裝。學生們是中午在一個大群裡看到了這段聊天,就馬上截圖給我了,相隔不到半小時吧。大群裡有上千號人,除了在校生,也有往屆的畢業生,人還是挺雜的,(謠言的)傳播面應該算廣。
造謠的是當時的初二學生,我教初一,和他根本不認識。有班裡的學生在大群裡為我打抱不平,我想著,剛好可以告訴他們,女生怎麼保護自己。
然後我就做了這麼幾件事:1.確認該初二學生的班級、姓名,聯絡他的班主任瞭解情況。2.班主任告知,這個孩子是問題學生、派出所常客,隨後給了我學生的微信。3.加他微信,該學生透過,其態度較好,向我道歉。我提出,需要他在之前發表言論的群裡公開道歉,並且截圖給我,留作證據。4.和他的班主任說明處理進度,第二天繼續處理。
第二天,我提前聯絡了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學妹,讓她從法律層面去教育那個學生,學妹欣然同意。大課間的時候,在他的班主任的陪同下,我和這個學生見了面。一見面,他就和我道歉了,但我還是讓我的“律師’和他聊了聊。然後我回到班裡,和學生們說了這個事情的處理方式和結果,他們都在鼓掌。
說回學生被造謠的事,到了週一,被造謠的學生和另一個女生來辦公室找我,那個女生是(造謠的)男生和(被造謠的)女生的共同好友A,男生有和A說過之前在表白牆上的那番言論,所以A算是一個人證。她們還給了我一些截圖,物證也有了。我跟他們講過,如果要告老師,必須拿出證據。
後來還找到幾個人證,是男生的同學,也聽男生說過(那個謠言)。那個男生(向表白牆)投稿之後,四處炫耀。他們聽到了,就會跟其他人講,包括我們班的人,會問我們班的人(被造謠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這樣,算是謠言的傳播者。
女生的訴求就是希望男生承認他說的是謠言,並且向她道歉。如果造謠者在老師的見證下道歉了,她就可以很有力地向其他傳謠的同學證明,那些話是假的。
/《搖擺少女》/
將事情瞭解清楚之後,我聯絡了隔壁班的班主任一起處理。我們班和隔壁班的師資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我和隔壁班的班主任關係還不錯。他之前並不知道謠言的事,我們分開問話,再整合回答,如果有不一樣的地方,就一起問,找出說謊的人。
因為受害者是我們班的,所以最後主要是我把涉事的幾個學生叫到辦公室來的,包括造謠的男生和4個傳播過謠言的學生,都是隔壁班的。我問他們這個事情是不是如同人證所說的那樣,他們都承認了。
造謠的這個男生,你說他多壞吧,可能也沒有,更多是表白被拒絕了,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我覺得他不笨,他能察覺到,我們把他叫出來、和他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也能感覺到,我們是為了他好。我就造謠和早戀的問題和他交流,他也認錯了。
接著我批評了圍觀群眾,用大案子告誡他們,之前杭州不是有個案子嘛,就是一位女士去驛站取快遞時被快遞員造謠,我藉此告訴他們,網際網路不是法外之地,隨便開女生玩笑會有極其嚴重的後果。也和他們講道理,讓他們明白,造謠會對他人造成什麼樣的心理陰影。
在雙方班主任的見證下,這幾個人對被造謠者道歉了。沒有讓他們到班級道歉,是考慮到這個謠言的傳播度並不廣,兩個班都只有個別的同學知道,如果他們公開道歉,反而可能讓這件事被兩個班的學生們問來問去,我們害怕會衍生出其他事情。被造謠的女生當場接受了他們的道歉。
我給所有的涉及的學生都開了班級處分單。它不像校級處分那種,可能會記錄到檔案裡,主要的目的是懲戒。班級處分也有不同的懲罰力度,也是需要有1個月、3個月,6個月的觀察期,根據學生在這幾個月的整體表現決定是否撤銷,始作俑者肯定是懲罰力度最重的。
受害者本人只是想要收到道歉,是我執意給的處分,因為這是青春期的孩子容易犯的一個錯誤,我還是希望能體現我對這種事的強硬態度。
除了處理涉事學生,我還到班裡不具名地把聊了聊這件事,告誡全班學生這種做法不可取。對於青春期的孩子而言,他們的三觀仍在被樹立的過程中,我希望可以透過這樣的方式,讓我們班的學生樹立起正確的觀念。
雖然隱去了相關人的姓名,但是學生肯定也會問來問去。所以我也對那幾個人講明白了,這件事從今往後就不要再去討論,別人問你,你就說不知道。
之後那個造謠者沒有再犯過同樣的錯誤,班級裡也沒有學生做過這種事,我還挺滿意這個結果的。就有一次,班裡的女生又被其他班學生造謠了,我依然是找到對方的班主任,一起解決了這件事。後來就沒有聽說類似的事發生。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皆為化名。)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青年志Youthology”,文:沈後,編輯:Shar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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