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思維穿透顱骨:腦機介面幫助人類重連世界

作者|川   川
編輯|大   風

2024年的夏天,一場靜默的科技革命正在突破物理世界的邊界。
馬斯克旗下的Neuralink在夏季更新報告會上,用一段《馬里奧賽車》的遊戲影片點燃了全球對腦機介面的想象——畫面中,因脊髓損傷癱瘓的Noland僅憑意念操控賽車漂移過彎
螢幕外的觀眾或許難以察覺,這場遊戲的操控指令並非來自指尖,而是源自他大腦運動皮層中1000根微電極傳遞的電訊號。

幾乎同一時間,中國南開大學的實驗室裡,一位腦梗死導致左側肢體癱瘓半年的67歲患者,正透過介入式腦機介面技術重新抬起手臂;中科院的臨床受試者則在侵入式裝置的輔助下,用2-3周訓練學會了用意念下象棋、玩賽車遊戲。
當科技的聚光燈同時打在東西半球,腦機介面已不再是科幻小說中的概念,而是正在改寫人類生命可能性的現實技術。
Neuralink的“神經革命”:從癱瘓到自由的個體奇蹟
Neuralink的夏季釋出會上,七位受試者的故事比任何技術引數都更具衝擊力。他們中有四位脊髓損傷患者、三位漸凍症患者,共同特徵是身體被疾病“鎖死”,卻透過植入大腦的N1裝置重獲與世界互動的能力。
全球首位N1受試者Noland的經歷堪稱傳奇。因脊髓損傷癱瘓的他,在植入N1的當天就學會了用意念控制電腦游標,並打破了世界紀錄。
如今,他的“數字分身”已能在《使命召喚》中與玩家聯機,在虛擬世界中完成射擊、移動等複雜操作。“以前我覺得自己像個被困在玻璃罩裡的人,現在這層罩子正在裂開。”Noland在分享影片中說。更令人驚喜的是,他開始用意念學習語言和數學——曾經因身體限制而停滯的人生,正以另一種方式“重啟”。
另一位受試者Alex的故事則展現了技術的溫度。作為脊髓損傷患者,他失去了手部功能,卻在N1的幫助下“找回”了雙手:他能透過意念控制螢幕上的虛擬手與家人玩“石頭剪刀布”,甚至能操縱特斯拉擎天柱機器人的機械臂完成抓握動作。
更重要的是,Alex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他戴著N1裝置,用意念操作CAD軟體完成設計圖。當他在影片中展示自己設計的機械零件時,螢幕外的妻子紅了眼眶:“他終於又能說‘這是我做的’了。”
漸凍症患者Bard的案例則突破了“交流”的極限。因疾病失去語言能力的他,曾只能透過眼動追蹤儀緩慢拼寫單詞。植入N1後,他可以直接用思維“敲擊”鍵盤,與孩子們影片時能即時回應“爸爸愛你”“今天想吃冰淇淋”。這種改變不僅關乎功能恢復,更關乎尊嚴的重塑——當思維不再被禁錮在無法動彈的身體裡,個體與世界的連線便有了新的可能。
這些故事的底層邏輯,是Neuralink構建的“Telepathy”系統:透過將1000根直徑僅20微米的微電極植入運動皮層中負責手部和手臂運動的區域,裝置能精準捕捉大腦神經元的電訊號,並將其轉化為計算機可識別的指令。
未來三年,Neuralink還計劃推出“Blindsight”(幫助失明者重建視覺)和“Deep”(深入大腦深層區域治療精神疾病)系統,最終實現“全腦介面”——一個能讀取、寫入、傳輸任意神經元資訊的通用平臺。到2028年,每個植入物將擁有超過25000個通道,結合多腦區植入技術,人類或許能真正“讀取”自己的大腦。
中國速度:從“全球首例”到“多點開花”的技術突圍
NeuralinkN1裝置在美國創造奇蹟時,中國的腦機介面研究正以“多點開花”的姿態加速追趕2025年被行業視為“中國腦機介面元年”,而這一判斷的背後,是一系列“全球首例”的臨床突破。
624日,南開大學段峰教授團隊宣佈完成全球首例介入式腦機介面輔助人體患肢運動功能修復試驗。受試者是一位因腦梗死導致左側肢體癱瘓半年的67歲男性,傳統治療手段已無法讓他恢復行動能力。
研究團隊創新性地採用“介入式”技術——透過血管介入將支架電極匯入顱內血管壁,避免了開顱手術的風險。當裝置植入後,患者的大腦電訊號透過無線傳輸至體外計算機,再轉化為指令控制功能性電刺激裝置,最終實現了患肢的主動運動。“介入式技術的優勢在於創傷小、恢復快,這對高齡或身體狀況較差的患者至關重要。”團隊負責人介紹。
更令人振奮的是侵入式技術的進展。中國科學院腦科學與智慧技術卓越創新中心等機構近期開展了中國首例侵入式腦機介面前瞻性臨床試驗。受試者在植入裝置後,僅用2-3周訓練就能用意念下象棋、玩賽車遊戲,控制精度接近普通人使用觸控板的水平。
“侵入式裝置直接與大腦皮層接觸,訊號採集精度更高,但對手術技術和長期安全性要求極高。”參與試驗的神經外科專家表示,“這次突破證明,中國在侵入式腦機介面領域已躋身世界第一梯隊。”
除了“侵入式”與“介入式”,半侵入式技術也在中國迎來臨床驗證。619日,北京腦科學與類腦研究所與北京芯智達神經技術有限公司合作的“北腦一號”智慧腦機系統,完成了國際首批柔性高通量半侵入式無線全植入裝置的臨床植入。
該裝置透過微創手術將柔性電極陣列植入硬腦膜下,既避免了開顱的創傷,又保持了訊號採集的穩定性。目前已有5例脊髓損傷、腦卒中、漸凍症患者完成植入,即將進入功能康復驗證階段。
資本的熱潮也在印證這一趨勢。2024年上半年,國內腦機介面領域融資規模突破10億元:階梯醫療完成3.5億元國內介入式腦機介面最大單筆融資,Neuralink再融資6.5億美元估值達90億美元,博睿康、腦虎科技等企業也獲得數億元投資。
但投資人的態度趨於理性——“頭部公司估值太高,第二梯隊技術價值不足”成為普遍共識。在很多投資人看來,他們更關注‘首證’獲批的可能性,只有透過臨床驗證、真正解決患者需求的技術,才能走得長遠。
超越技術:腦機介面如何重構人類的生命可能?
腦機介面的意義,遠不止於“讓癱瘓者玩遊戲”或“讓漸凍症者說話”。它本質上是一場關於“連線”的革命——重新定義大腦與外部世界的互動方式,為人類突破生理限制提供了全新維度。
對個體而言,腦機介面是“生命的第二通道”。當脊髓損傷切斷了運動神經,當漸凍症凍結了肌肉,當腦梗死阻斷了大腦與肢體的聯絡,腦機介面為這些“被截斷”的生命打開了新的出口。Noland重新學會“移動”,不是依靠雙腿,而是依靠思維;Alex重新“握住”世界,不是依靠雙手,而是依靠意念。這種改變不僅是功能的恢復,更是尊嚴的重建——當一個人能透過自己的思維影響外部世界,他便重新獲得了“存在”的確認。
對社會而言,腦機介面是“醫療資源的一次解放”。全球約有10億人受神經退行性疾病、脊髓損傷等困擾,傳統治療手段往往只能緩解症狀,無法恢復功能。腦機介面的出現,為這些患者提供了“功能性治癒”的可能。
以中國為例,每年新增腦卒中患者超300萬,其中約70%遺留肢體運動障礙;漸凍症患者超20萬,且無有效治癒方法。如果腦機介面能將這些患者的運動功能恢復率提升30%,其社會價值將遠超技術本身——它意味著數百萬家庭的經濟負擔減輕,數千萬醫療資源的最佳化配置。
對人類文明而言,腦機介面是“認知邊界的第一次主動拓展”。從原始人用石器擴充套件肢體能力,到現代人用計算機擴充套件思維能力,人類一直在透過工具突破生理限制。腦機介面則是這一程序的“質變”:它讓大腦直接與數字世界連線,使“意念控制”“思維上傳”從科幻變為可能。
Neuralink的“全腦介面”目標,本質上是構建一個“人機融合”的平臺——未來,它可能用於治療精神疾病(如抑鬱症、強迫症)、緩解神經性疼痛,甚至增強人類的認知能力(如記憶儲存、學習效率)。
當然,這場革命才剛剛開始。無論是Neuralink的“全腦介面”還是中國的“多技術路線探索”,都處於臨床驗證的早期階段。技術挑戰(如電極的長期生物相容性、訊號的精準解碼)、倫理爭議(如腦資料的隱私保護、人機身份的界定)、商業化難題(如高價裝置的普及)都需要逐一破解。從長遠來看,腦機介面不是“會不會實現”的問題,而是“何時能惠及更多人”的問題。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