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是一則隨筆。
按照我國的學科劃分方式，高等院校共分人文社科、理工科和農業醫藥等三大類學科——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對三類學科分別設定了一個“處”來予以管理。
其中，人文社科又可細分為“傳統文科”與財經政法，“傳統文科”即大家熟悉的語言學、文學、歷史學、哲學、心理學、社會學、教育學、藝術學、新聞傳播學等學科。
在高考填報志願時，文科生只能選報人文社科裡的專業，根據前些年的規律，一般來說財經政法的招分會比傳統文科高不少。
某高校的院系設定，基本是參照“理工科”“農業醫藥（生命科學）”和“人文社科”三大類來劃分的。
眾所周知，最近幾年文科類高校及院系因就業壓力激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文科生就業難、就業薪資低，已經成為全社會關注的問題。
以文科見長的復旦大學近期宣佈，將進行一場“大手術”式的改革，把文科招生比例從30%至40%壓縮至20%。
在復旦的引領下，一輪文科縮編潮洶湧而起，許多國內高校都開始討論撤銷或合併文科學部，停辦諸如公共事業管理、電子商務、音樂學、廣播電視學、英語、傳播學、考古學等人文社科專業。
“文科衰敗”的現象不僅僅發生在國內，歐美髮達國家同樣無法避免。
以美國為例，文科類高校向來是“進步主義”的重災區，也是民主的鐵桿陣地，而在MAGA推動的“去多元化”運動中，它們可謂首當其衝。
諸如藝術史、人類學、性別學、健康與社會關懷、新聞學、音樂學、哲學和宗教研究等領域，經費均遭到大幅削減。
當地時間3月31日，美國政府正式啟動對哈佛大學涉嫌反猶太主義措施的審查，這可能會凍結原計劃支付給哈佛的90億美元聯邦資金。
哈佛大學尚且如此，其他高校日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多多少少都面臨削減經費的壓力。
設想一下，假如一所大學的經費被砍，哪些院系最先遭殃呢？
自然是拿“邊緣學科”開刀，拿文科院系開刀。
畢竟工科院系是有看得見“產出”的，而且各國政府和大型企業目前都高度重視新技術發展，個別強勢工科院系甚至能自己到市場上搞到錢，橫向經費拉滿。
實際上，過去二十多年文科的繁榮是伴隨著全球化浪潮下經濟高速發展這一程序本身——財政有錢，就業不愁，所以高校和學生才有了更多的選擇，可以嘗試探索各種興趣愛好。
而如今，時代變了。
筆者2018年拍攝的哈佛大學地鐵站。
哈佛校園。可能是因為冬天拍攝的緣故，不如大家印象裡漂亮。經過這麼多年的投入，中國許多大學的校園設施與硬體裝置已不遜色於歐美高校。
哈佛標誌性建築。
波士頓查爾斯河沿岸分佈著哈佛、MIT等多所知名大學。
一片風聲鶴唳之際，華東師範大學於2025年初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為“文科之冬：‘倒閉’變‘倒逼’，給三個文科不倒的理由”。
文中稱：
“歷史不止一次驗證過，每當經濟大環境不好，首當其衝、遭到裁撤的就是人文學科。因為校董們會算賬，文科產生的直接效益大不如科技理工。
但是，人類在精神層面的需求歷來都是由人文學科滿足的，它對於整個文明的積累舉足輕重，因此不會輕易消亡。”
當看到華師大這篇“關乎存亡”的文章時，陣陣回憶浮現於腦海。
華東師範大學是筆者母校隔壁的一所高校，而且離我們學院的樓只有一牆之隔，大概十幾年前，在筆者讀本科和研究生期間，經常三五好友或一個實驗室幾位師兄弟一起到對面的秋實閣吃飯。
秋實閣是華東師範大學最靠近西門的食堂，記不清是在二樓還是三樓了，有一個很大的可以點菜的餐廳。
這裡的菜品物美價廉，到後來我們甚至不用看選單，直接一人報一個菜名給服務員，一桌子菜便點齊了。
作為外來戶，時常能夠遇到華師大師生在秋實閣餐廳裡聚餐，與木訥、悶騷、寡言少語的我們相比，他們激情熱烈，對未來充滿著自信。
記得本科階段，學校經常會邀請隔壁的教授來舉辦講座，兩所學校還會互選一些通識課程，這些講座和互選課程非常受歡迎，尤其是一些歷史、時政類話題，每當有華師大牌教授來辦講座時，往往座無虛席。
那時理工科學生都以多看文科類書籍、參加文科類講座為榮，哪怕聽不懂也得盡力裝一下，以免被批評缺乏人文修養。
彈指一揮間，想來真是恍恍惚惚。
筆者記憶深刻的一件小事：華東師範大學六十週年校慶時，請來了校友董卿、劉翔和一眾上海媒體圈大腕，那天下午我們照例想去秋實閣吃飯，結果被門衛給攔了下來，非本校學生不得進入……（圖為董卿採訪手拿鮮花的劉翔教練孫海平）
文章最後，簡單談幾點對文科未來發展趨勢的看法。
1、
學科設定原本就是與時俱進的，比如現在各種翻譯軟體已經非常成熟，對語言類專業的需求隨之降低；人工智慧橫空出世，設計類專業自然會受到影響。
這些變化無關於文科本身，理工科同樣受到衝擊，只不過理工科教授是從“A研究方向”轉變為“B研究方向”，院系牌子沒有變而已。
舉例來說，同樣是造汽車，幾十年前的技術和今天的技術比可能已經迭代了好幾輪，但名字始終叫“汽車專業”。
機械、電氣等學科與之類似，某種意義是“新機械”“新電氣”——本科階段的基礎課程教授們懶得去改，但實驗室裡的技術早已天翻地覆。
2、
廣義上的“文科技能”，如表達、寫作、營銷等，對一個人的職業發展和事業成功是非常重要的。
即便從事跟文科完全無關的行業（比如網際網路），這些技能同樣關鍵，因為絕大多數人的技術水平並沒有太大差距，此時“做得好不如說得好”，彙報能力、展示能力強的人總是更容易獲得提拔。
除此之外，像新媒體、網路直播等熱門賽道，與文科類的國際政治、新聞學、歷史學等專業其實息息相關，只不過高校還沒有摸索出如何適應這些新賽道的培養機制罷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文科院系的老師們確實也需要不斷探索嘗試，把知識積累連同實踐經驗打包到一起傳授給學生，讓一部分文科變得更“市場化”，有“賺錢效應”。
3、
回顧歷史，文科的繁榮通常需要一個寬鬆、包容的輿論環境，而國際政治越是緊張，各國的民族情緒、保守主義情緒越是高漲，留給文科的空間便越小。
因此，文科的問題不僅僅是文科的問題。
套用華師大文章中的一句結尾：冬天既然來了，重生的春天早晚也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