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三聯生活週刊」原創內容
文|黑麥

僅憑著幾盤簡單的家常小菜,一碗米飯和一杯啤酒,就能撐起12季的劇情。《孤獨的美食家》自2012年開播以來,憑藉其獨特的“一人食”風格,和井之頭五郎的內心獨白,成為治癒系佳作,那些看似重複的段落也在不經意間成為了很多人在吃外賣時必看的“電子榨菜”。
我們所熟悉的那個井之頭五郎,是一位進口雜貨銷售,他的另一個身份是“街區美食老饕”,這個時常遊走在各個城市小巷的中年男子,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工作之餘,拋開紛擾,鑽進一家小店,品嚐令他愉悅的廉價美饌。那種細膩的感覺,就像觀察一條魚被風乾凝固成魚乾的過程,讓時間來熟化內在的質感。

在拍攝第十季《孤》時,松重豐便萌生了製作電影的想法,起初,他想邀請韓國導演奉俊昊執導,但因檔期衝突而遭到了拒絕。於是,松重豐自己擔當起了電影版導演和編劇的工作,並邀請了他喜歡的多位演員,其中包括內田有紀、小田切讓、磯村勇鬥、劉宰明等。松重豐執意將電影定義為“故事片,在採訪中他表示,“不想僅僅製作一部電視劇的延伸”。
在電影中,井之頭五郎接到了前女友女兒的委託,隻身前往法國,拜見她的祖父一郎,答應為其尋找童年時曾喝過的湯料食譜。由於線索有限,五郎便開始了輾轉於法國、韓國、長崎和東京之間的美食旅途。

故事的背景設定雖然簡單,但在電影濾鏡和漫畫書式的分鏡頭中,仍在一定程度上延續著原著的核心。鏡頭中,五郎穿著那套標誌性的灰色西裝,擦的油亮的皮鞋,偶爾對著電話裡的人客氣的聊上幾句,“咚咚咚”聲引來他的飢腸轆轆,孤獨感一如既往。這樣扁平的故事敘述,刻意的重複橋段,似乎並不會讓人覺得單調,反而給老觀眾帶來一種親切,隨著漫畫原作者久住昌之演奏的夏威夷吉他聲,一種既定的陪伴感油然而生。
畢竟是電影,五郎不可能像在劇中那樣,讓“吃播”佔據兩個小時。為此,他在影片中策劃了多場“意外”,為了獲取食材而冒著風暴劃充氣船出海,在登島後開啟了自己做飯的“荒野求生”模式;在夕陽中傾聽陌生的故事,與熟悉的感覺相逢,然後插肩而過;用劇中劇“孤高的美食家”自嘲,內心獨白太多豐富等,都令人忍俊不禁。

伊丹十三的電影《蒲公英》或許對松重豐的第一次執導有著較大的影響,《蒲公英》的第一句臺詞“哦,原來你也在電影裡”,幾次出現在片中。“食物是一種很棒的電影素材”,松重豐在一次採訪時講到,“當我會想哪些電影是以食物為主題的,《蒲公英》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這是40年前的作品,但現在看起來依然有趣。”

《蒲公英》劇照
從法國的經典菜餚勃艮第牛肉和法式洋蔥湯,到荒島上的蘑菇海鮮鍋,從東京的拉麵,到韓國的解酒湯,甚至是飛機上的牛肉飯,都能成為五郎這次冒失旅行的“引路牌”。當他專注與眼前的食物時,那最終的湯料配方究竟是哪種魚,裡面有沒有海菜,似乎都不再是重點了。

和電視劇一樣,五郎在電影中吃飯時,也常常是一個人,他坐在餐位上,總會帶有一種“孤獨的儀式感”,那些時而鄭重時而誇張的表情,時而擦手時而擺放餐具的細微動作,雙手合十說“我要開動了”的戲碼,似乎都在透露著他對於食物的態度。劇中特寫的咀嚼鏡頭具有象徵意義,當人面對食物時,所有社會面具都被剝離。

汪曾祺說過,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面對生活中一飯一蔬,一吞一咽,一舉一動都似乎對應著人的性格。每次看到五郎吃飯,總能想到阿城在《棋王》中的一段文字:我看他對吃很感興趣,就注意他吃的時候… 吃得很快,喉結一縮一縮的,臉上繃滿了筋。常常突然停下來,很小心地將嘴邊或下巴上的飯粒兒和湯水油花兒用整個兒食指抹進嘴裡… 他對吃是虔誠的,而且很精細。有時你會可憐那些飯被他吃得一個渣兒都不剩,真有點兒慘無人道。

值得一題的是電影中的音樂部分,除了久住昌之和他的the Secret Tones樂隊之外,Kan Sano在電影中演奏的三首鋼琴曲,為故事情感注入了新的情緒;“克羅馬農人”為樂隊撰寫的主題曲也是亮點之一,如今已經61歲的主唱小本宏人在歌中反覆唱著“餓了,餓了,餓了”搖滾吉他聲給這飢腸轆轆的歌詞注入了“靈魂吶喊”。40年前,當他還是學生的時候就在東京下北澤的中華料理店打工,那段苦樂參半的記憶,讓他把對食物的情感最終寫成了音符。
在松重豐的回憶中,《孤獨的美食家》立項時,日本剛剛經歷2011年的那場地震,“很多人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他問過自己,“在當下,一部只表現老人吃飯的電視劇真的沒問題嗎?” 或許是因為食物最容易讓人產生共鳴,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故事的緩慢推進,這部劇意外的在亞洲獲得好評,松重豐也成為了“吃播的鼻祖”,儘管在此之前,他對拍攝“在公共場合吃飯”心存芥蒂。

在電影開拍前,松重豐也曾感慨,“我和我的員工都在變老,最初的導演已經去世,有不少工作人員也發生了變動,我原以為,電視劇還能交由年輕人來接手,但隨著時代的變化,電視劇已經在變化,流媒體和影片的激增,讓很多事變得模糊,唯一沒變的是我所飾演的角色。”
在一些採訪中,松重豐仍舊覺得自己和原作人物井之頭五郎的距離都非常遙遠,他說,“我不會像五郎那樣暴飲暴食,我平時的胃口很小,我從來沒想過我的後半生會如此被食物所主宰。我從小就喜歡吃東西,雖然記憶中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吃不起飯,但吃東西的時候我能體會到一種快樂,一種和生存有關的快樂。”

當電影在日本上映後,票房累計突破了十億日元,松重豐似乎憂心忡忡,當他看到放棄和離開的人越來越多,製作公司始終在尋找著替代者,他越來越不確定這部戲會作為一個“幸福之地”而存在,“一箇中年男子走進一家餐館,吃著美味的食物”,是否還能繼續,“我看不到未來會怎樣。”
在一些影評看來,《孤獨的美食家》是一部動漫式的電影,十幾年過去了,坐在電影院觀看時仍覺得像在翻看一本舊日的漫畫書,轉場流暢,對話自然、有趣,但有些東西,變得越來越模糊了。在電影的結局中,五郎走進了位於江東區門前仲町的“莊助”燒鳥店,這是《孤獨的美食家》第一季第一集中出現的小店,時隔多年,他又回到了夢開始的地方,令人唏噓的畫面隱約總縈繞著一種欲言又止的離情。

排版:秋秋 / 稽核:然寧
詳細崗位要求點選跳轉:《三聯生活週刊》招撰稿人

大家都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