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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放假前，衡水中學莘元館門口的助力榜上，多了很多名字。其中有一個是最近的紅人：
“張錫峰，加油。”
“張錫峰高考加油。”
每隔不大的地方，這個用各種顏色的筆寫下的名字，引人注目——張錫峰。
早在這個男孩子被網路熱烈討論之前，他就小有名氣。
不止在衡中，全國各地都有想要他QQ號的小迷妹，微博還有屬於他的超話。
女孩子們怎麼也想不到，她們的“精神偶像”張錫峰，會以一句“我就是一隻來自鄉下的‘土豬’，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裡的白菜”走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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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張錫峰是誰？
17歲，2021屆高考生，金牛座。
衡水五中畢業，中考成績600+，衡水中學讀高中。
喜歡地理、演講，參加了節目《超級演說家正青春》。
這是我能瞭解到的所有關於張錫峰的資訊，除此之外，我對他一無所知。
只能反覆看了很多遍，他分別在高一、高二和高三的三次演講。
因為，如果只憑那一句，“我就是一隻來自鄉下的‘土豬’，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裡的白菜”去評判這個男孩子，實在有失公允。
張錫峰可能是這一兩年來，我所知道的最出名的高中“學霸”。
在他參加《超級演說家》之前，已經有無數老師，全國各地的老師，將張錫峰帶到了自己的教室。
尤其是2019年那段《青春與夢想》的演講影片，受到了和來自衡水中學的寶貝密題一樣的待遇，來來回回在大大小小的U盤裡複製。
15歲的張錫峰站在演講臺上，對著臺下說：
“請大家伸出右手。”
“請大家，五指併攏，放於腰間，慢慢高舉，舉過頭頂，張開。”
“成功了嗎？那恭喜你！你給自己，放了個煙花。”
生動，有趣。
這不是張錫峰第一次展露他的演講天賦，但他在舞臺上帶著學生們開出的這朵“煙花”，確實炸響了衡水中學。
還炸響了很多其他城市、城鎮的中學教室。
在這個兩年前的演講中，張錫峰也在說自己對城市，對未來的渴望。
他說：“沒有人，在年少時想成為一個普通人。”
他說：“我要讓平日裡輕蔑我的對手知道，我要讓他們親口說出那三個字：你，贏了！”
同樣飽含不甘，同樣在激昂亢奮的音樂裡，情緒被放大。
但老師和學生們都喜歡這個演講。
有人因為他那句“你，只有付出！付出你的時間，賭上你的尊嚴，拿出你的全部”，在想要放棄或者偷懶時，警醒自己。
也有人就因為他能說出“生活明朗，萬物可愛；人間值得，未來可期”，而愛上這個男孩子的才華。
2019年，張錫峰就已經火過一次。
02
推崇夢想
衡中中學的表白牆，張錫峰的名字被刷屏。
沒有機會進入衡中的人，想方設法，小心翼翼地尋找他們跟張錫峰的一點點聯絡。
就像追星。
△ 截圖來源論壇使用者留言
看過張錫峰演講的人，都說他眼裡有光。
這光給很多廝殺在中考和高考中的學生帶去了希望，不是讓人流淚，而是讓人熱血沸騰。
還有不少初中生，想要為了見他，下定決心考衡中。
已經讀高中的人就一遍遍地問：“張錫峰會去哪所大學？”
以至於，網上傳來傳去都是張錫峰被保送清華的故事。
2020年，因為疫情原因，所有學生都在家中上網課，張錫峰的高二演講也變成了一段自己錄的影片。
還是探討夢想，還是告訴學生們要用盡力氣，拼一次。
至少在中考和高考這兩件事情上，是值得奮不顧身的。
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這還是一次能夠“改命”的機會。
就因為這兩段演講，張錫峰被選中。
那些年，只流轉在老師和學生隨身碟、手機裡的人，得到了一個更大的舞臺和機會。
可是，誰也想不到。
張錫峰這段新的演講，給他帶來了“麻煩”。
03
惹怒全網
“我就是一隻來自鄉下的‘土豬’，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裡的白菜。”
張錫峰的這句話，刺激到很多人，謾罵和指責不絕於耳。
但對我而言，尤其是比對他前兩個演講內容來看，這句話不必被過分解讀，更不必狹隘地聯想成鄉下男孩和城裡女孩的戀愛。
看完上下文，他的本意很明顯，就是鄉下孩子有資格透過努力享用到城市的資源。
更讓我感覺到不舒服的，是張錫峰鋪墊的那些讓臺下的人流淚的“普通生活”。
“晚上放學，一些同學陸續被家長用轎車接走，而我只能揹著沉重的書包一步一步走路回家。”
“他們神色匆匆，各自奔忙，拿著兩三千元錢的薪水，過著週而復始、循規蹈矩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死。”
“多年之後，我的父母蒼老，姑娘離去，理想破碎，一敗塗地，什麼曾經的驕傲，什麼家族的希望，我就註定了只能是個普通人。我很失落，非常失落。”
這些煽情的細節，將貧富的衝突放大，以至於讓後半段的夢想，變成了一種近似掠奪的存在。
讓人流淚，卻遠不比上當初那朵開在眾人右手裡的煙花，讓人激動。
有人說，看完這段影片，只能感受到這個孩子充滿仇恨且急功近利。
張錫峰還被安上了“卷王”（內卷之王）的名號。
我不知道這些刻意的煽情是來自張錫峰自己，還是他和節目組的集體創作。
但這樣一個演講稿，確實容易引起人的不適。
不是因為為了夢想瘋狂的那部分，而是關於公正的訴求，他用錯了方式。
04
公正致惡
我是被高考改變命運的人。
但真正改變我人生的是西方哲學史第一堂課上老師的一個問題。
那天，他問我們：“什麼是公正？你們覺得你們能夠坐在這個歷史悠久的教室裡讀書是你們應得的嗎？”
當然，我們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我們考了高分自然有資格坐在這裡。
老師卻提醒我們，你們能坐在這裡，可能是因為你們有來自先天的稟賦，或者家庭帶給你的優渥的教育資源。
這些都不是公正的。
其實，這就是張錫峰口中他的恐懼和自卑的來源。
但他也忘了，他的口才和情緒帶動的天賦，也是這不公正之中的一環。
他所代表的的衡中學子，更是教育資源中極不公正的一環。
所以，當他向“貧富不公”喊出“我要拱了你們的白菜”時，聽上去，讓人很不舒服。
至於有人說，張錫峰很傻很天真，是
小鎮做題家做出了幻覺
，沒有認清現實世界的真相，則是另外一件事兒了。
張錫峰關於夢想的演講，曾經鼓勵過很多人。
這一次，大家批評他，我想也不是在批評他的夢想，而是在他對夢想的渴求中感受到了敵對。
因為公正從來都不是，你去掠奪我的，我去佔有你的，於是我們扯平了。
公正是什麼？
05
公正是什麼？
事實上，張錫峰讓我想起前幾年，同樣出現在演講節目裡的另一個女生劉媛媛。
她那篇《寒門貴子》的演講稿，在我看來比張錫峰的表達方式更動人。
同樣是說窮人的孩子，她說：
“我們家就是出身寒門的，我們家都不算寒門，我們家有沒有門。我現在想想我都不知道，當初我爸跟我媽那麼普通的農村夫婦，他是怎麼樣把三個孩子，我跟我兩個哥，從農村供出來上大學，上研究生。”
同樣是說對命運的抗爭，她說：
“可見命運的手掌裡面是有漏網之魚的。”
“關於夢想，關於勇氣，關於堅忍，它不是一個水到渠成的童話，沒有一點人間疾苦，這個事故是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這個故事是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是不是比“也要立志，去拱了大城市裡的白菜”，聽起來讓人舒服多了。
我特別能理解張錫峰和劉媛媛對於千千萬萬孩子們的激勵，也能理解各位老師和校長對張錫峰的推崇。
但我一點都不贊同，為了“公正”而產生的敵對。
因為最好的公正，最好的夢想，是讓所有人都活得有尊嚴。我們奮鬥，是為了自我的尊嚴；我們不斷奮鬥，是為了更多人的尊嚴。
而且，我們的尊嚴，很多時候，無法透過一場考試獲得。
離開學校之後，大部分事情都不能靠分數和考試解決。
如何思考和看待公正，如何對待貧富，如何建立一個正確的金錢觀，如何融入更廣闊的世界，都不是考試能教給我們的。
2021的高考已經結束，但張錫峰的演講影片，還會在一個城市（鎮）一個城市（鎮），一個學校一個學校的大大小小的U盤裡傳遞下去。
希望未來，更多的孩子透過努力，成為命運手掌之中的漏網之魚，但更希望，更多人一起去拆除禁錮我們的命運之網，去消弭揮之不去的城鄉差別、貧富分化。
那時，鄉下沒有土豬，城裡也沒有白菜，只有一個個有尊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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