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視障者不出門,不但我們的生活不會變好,無障礙設施也沒機會變得更好|楊青風一席第1106位講者

楊青風,金盲杖視障人自主生活品牌發起人。
我們很多人其實是冒著家人的反對、冒著自己心裡面的恐懼走出來的,但是有時老百姓看到視障者自己出來,覺得挺擔心的,馬上就下意識地說:怎麼自己出來了?太危險了,以後還是得找個人一起。這話雖然是出於好心,但是很可能把他好不容易立了出來的志又給推回去了。
只要想走,辦法總比困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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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4.12 杭州


你們能告訴我,我現在站正了沒有?往前?好,謝謝!我只要聽見有動靜,我就不緊張了。
▲ 圖為楊青風請觀眾告訴他,是否站在了紅毯正中間
我叫楊青風,我跟我的同事開辦了一個公益機構,幫助視障者更好地自主生活。我們平時的工作之一就是給大家進行獨立生活的培訓,獨立出行就是我們非常重要的培訓內容。
剛才你們看到的那個畫面,就是我自己在胸前掛了一個運動相機,拍攝我自己下班的過程。
▲ 影片為楊青風上下班的路
我們家離我們單位特別遠,有40公里,我每天自己通勤。其實從我們單位門口就有一個直達我們家的車,但是我一般都不坐,因為它要兩個多小時。所以我通常先坐一個車,然後走一段路,再坐一個車,這樣可以節省半個小時。
我想,我要是不能獨立出行的話,我可能就只能怎麼省事怎麼來,坐那個最慢的車,但是現在是怎麼快怎麼來。不光是上下班,我出差也是自己,上個月我去了西安和貴陽,這不這幾天又因為一席來到這個現場。這就是我跟我機構裡的視障同事獨立出行的日常。
01 讓我們的偶然
成為大家的必然
我想問你們,像我這樣獨立出行的視障者,你們見過嗎?
你們能不能用鼓掌的形式回答我,在你們日常生活裡頭見過視障者獨立出行的鼓掌,我聽聽有多少人。
好,沒見過視障者獨立出行的請鼓掌。
我感覺還是沒見過的人多。
的確,像我們這樣看不到、拿著盲杖到處跑的視障者的確是不多。根據第二次殘疾人口抽樣調查,我們國家有視力障礙者1700多萬,像我這樣出行需要盲杖的重度視力障礙者有幾百萬。
根據我們的觀察和體會,大多數的視障者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裡邊自如行走沒什麼問題,但是陌生環境裡邊能獨立出行的寥寥無幾,所以大多數人的出行是需要人引導的。
我有一個朋友在一個大公司上班,不能獨立出行,每天早上她爸把她送到地鐵,到了站以後,公司有個同事接她到單位。這種情況下她就總請假。不是因為她爸身體不舒服,就是因為她的同事請假了,所以她特別無奈。被無法獨立出行這個事困擾,我想每一個視障者都能講出自己一大堆的故事。沒辦法獨立出行,正在嚴重影響著我們的生活質量、社交圈子、工作機會。
根據我們的觀察,在國外,尤其是歐美,他們的視障者中自己能出行的人比例還是挺高的,但是我們這兒就沒那麼高。你們覺得是為什麼?
可能你們首先想到的是無障礙設施太差了,盲道都被佔。的確有這個原因。但是還有一個原因,可能大家不容易想得到,就是家庭和社會觀念的影響
一旦一個人看不見了,他就會受到周圍的人的格外的關心和照顧,這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是也可能限制一個視障者自我能力的發展。家長覺得,獨立出行是好,但是出去多危險,我能照顧一天算一天吧。甚至極端一點的家長說,等我死了你再練吧。學校也覺得,你萬一磕著碰著就是我的事,到時候家長、教委還得找我,於是即使有出行訓練課,往往流於形式了。社會就對我們更不瞭解,覺得這麼危險,你出來幹嗎呢?
所以我們從小學到大學,甚至工作,只要出行,就得有人帶。這個就造成了我們沒有機會去實踐自己獨立出行。
我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裡邊長大的。我在盲校上學,是一個寄宿制的學校,家長几個星期才接一次。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回週末我家長沒來接,但是我特別想回家,我就跟著回家的同學和家長混出學校,上了公交。等下了這第一輛車,我憑著印象自己往前走,走著走著就覺得前面後邊左邊右邊全是大車,我一想壞了,走到馬路中間來了。我情急之下,哇一下就哭了,舉起手來求助。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一個阿姨把我手給抓住了,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倆手把她胳膊抓住,她把我送到下一個車站。
就是這樣一路上邊問邊找人幫忙,我就自己回到家裡。推開家門,我們家人都驚了,你怎麼回來的?當時雖然說一路上遇到了很多艱難困苦,但是我覺得都無所謂了,腦子裡邊就剩下倆字,自豪!我告訴他們,我自己回來的!我當時在想,學校離我家那麼遠,我看不見,居然能自己回來,這麼大一個事我都能自己做,那這世界上什麼事是我辦不了的呢?
那種自豪感就成了我人生信心的一個源泉,一直影響到今天。這種信心支撐我做了很多原來根本都不敢想的探索。
2008年我在殘奧會成了註冊記者,2009年一直到2019年,我帶著團隊一起承擔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之聲《殘疾人之友》的節目製作和主持,後來又成了機構的帶頭人,又創辦了現在這個金盲杖視障自主生活品牌。
後來我跟很多已經走出來的視障人聊天,大家都覺得,我們之所以能夠走出來,是因為偶然逃脫了周圍人的過度保護。而我們也都覺得,一個視障者想實現獨立出行,邁出第一步是非常關鍵的。但是由於周圍人善意的過度保護,他們很難有機會邁出這第一步。後來我就在想,有沒有可能創造一個環境,讓我們的偶然成為大家的必然?
於是2018年,我就和同事一起創辦了金盲杖沉浸式獨立出行訓練營,幫助大家邁出獨立出行第一步。
圖為2018年1月在南京舉辦的第一屆訓練營
02 視障者帶視障者出行
我們這個營有一週,主要的內容就是我們的導師、助教、志願者,帶著大家在真實的環境裡邊,在十字路口、街頭、公交、地鐵進行實踐,在實踐當中獲得經驗和信心。
為了讓大家更好地實踐、保證大家的安全,我們給每個人配備一對一的志願者。我們這志願者叫影子志願者,因為他就跟在後面,不干預視障營員自己的探索,直到遇到特定危險的時候。
我們這個訓練營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像我這樣的視障人來當老師,帶領看不見的營員學習出行。你們別覺得“盲帶盲”是個挺常見的事兒,其實大多數的視障人出行訓練都是由明眼人老師帶領的,所以我們這個也挺特別的。
我們這個想法是源於14年前的一個暑假。那時候我們還在做廣播,有一個從廣東來的視障中學生來學習盲人怎麼做廣播的技術。我們當時還提供宿舍,學習之餘他就跟我們一起同吃同住。
▲ 圖為楊青風所在機構視障者們在做音影片剪輯
我們自己上街吃飯、參觀、逛街,他就跟著我們一起走。我們都拿著盲杖走,他在後面也有模有樣地拿著盲杖走,不會的他就問我們。
等他學會了廣播技術回到廣州,過了一段時間,他媽媽特別激動地給我打電話說:青風老師,今天我們家孩子居然自己拿著盲杖坐地鐵回家了!
這個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因為他不是學獨立出行來的,但是卻在我們的影響下,自己拿起盲杖,自己回家了。
類似的案例在我們那發生了不止一次。我就在想,盲校其實也有這樣的課程,但是為什麼大家在我們這兒,才真正走出來了?我想非常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們這些先走出來的人,給了他們經驗、給了他們信心。
所以在我們的訓練營當中,視障老師的角色是非常重要的,他既是技術的講解者、經驗的傳遞者,某種程度上還是一種精神領袖。
我記得有一次,老師在給大家講怎麼用盲杖,一位學員不怎麼聽,一直在跟人聊天,我們老師跟他說了幾次,他都沒聽。後來老師就急了,說你不聽我說,一會可能有安全問題,咱們都看不見,能不能互相理解一下?這個學員特別吃驚:老師你也看不見嗎?我聽著你這前後溜達,還知道我幹嗎呢,還以為你能看見。
得知我們老師可能比他眼神還不好,因為有些視障人是有光感的,我們很多老師連光感都沒有,而且實際感覺到老師的出行能力,大家都開始認真聽,而且問題也多了。
從那以後,我們訓練營的第一節課都先介紹一下每位老師的視力情況,一方面是讓大家更認同,更重要的是,讓大家相信看不見也能獨立出行。
那一個視障者要獨立出行,需要具備什麼條件呢?

學會用盲杖

首先要會用盲杖。所以我們第一節課就會給大家開一個盲杖使用基礎,告訴大家怎麼用盲杖。
▲ 圖為盲杖使用基礎課程的照片
在平地上,盲杖要左右點,而且點的範圍一定是超過你的身體,這樣前面這個範圍有障礙物就能點到。如果你想上臺階,就要把盲杖放在你還沒上的那層臺階上,這樣你就知道前面還有沒有臺階、有多高、多寬。
盲杖不止可以幫我們探索有沒有障礙,而且還有很多特別的作用,它是我們手臂的延伸。比如我這麼一碰這個地,就知道這個是地毯,它是軟的。用盲杖還能知道這是馬路還是草地,有水的話,還可以探探是深是淺。
▲ 圖為演講現場大廳,金盲杖志願者邵磊、陳德森帶領觀眾體驗用盲杖走盲道
甚至你敲一下盲杖,還能透過回聲判斷周圍的環境。比如這屋有頂,那你敲一下,它就是有回聲的,回聲越大、越空靈,說明這個屋的空間就越大,要是在室外,就沒有這麼大的回聲。
我們還有一個遊戲讓大家訓練這個回聲。學員面對一個牆,敲著盲杖向前走,根據前面的牆壁反射的回聲就能知道離牆的遠近,要求大家聽著回聲不斷地靠近牆,看誰靠得更近,但是不撞上牆。
圖為楊青風帶領營員做回聲定位練習
透過這樣的訓練,當他以後靠近比如公交站臺上的燈箱、建築的牆邊,他就會知道。時間一長,就會形成很多基於回聲的生活的經驗。
我們這個盲杖使用訓練大概有三個小時,每次這個課程結束、覆盤的時候,大家都會跟我說一個感受:老師,這是我第一次拿著盲杖這麼長時間,而且走了這麼遠。
可能在你們的印象當中,盲人用盲杖不是天經地義嗎,不是從小就用嗎?其實很多視障者是不怎麼用盲杖的,甚至都沒用過。他們的家人、朋友寧可花時間帶著他們走,也不願意讓他們拿盲杖,時間一長,我們自己也覺得拿盲杖是一個不太好意思、甚至是有點羞恥感的事兒。
為了建立大家使用盲杖的習慣,而且脫敏,我們訓練營有一個規定,只要你走出你的房間,就要拿著盲杖。我記得在有一次訓練營最後,有一個營員總結說:我沒想到盲杖這麼好用,原來我在熟人面前一般都不願意拿盲杖,我覺得有點沒面子,但是現在我覺得面子沒那麼重要,我想去哪就去哪、就能去更重要。
非視覺的路標線索
學會了用盲杖,我們就開始鼓勵大家在周圍做一些探索。我們一般會讓大家先找一找酒店周圍的地鐵站、公交站,因為他們後幾天能用得著,我們管這門課叫路標與線索。
平時你們找路都是用的一些視覺的路標線索。我經常聽我的同事給人指路到我們的辦公室說:進小區以後往裡走,看見一個黃樓,從背面進來。這麼跟我說就沒用了。
所以我們要讓大家透過觸覺、嗅覺、聽覺的線索,知道自己到哪了、到沒到目的地。比如說到地鐵站,那你走到附近,尤其是高峰的時候就會打到很多共享單車,可能還會聽到廣播的聲音,自動扶梯轉動的聲音,如果你注意一下,還能聞到一種來自地下潮溼的味道。如果你走到一個商業街上,可以聽到很多廣告,還可能聞到食物的氣味,還可能打到擺出來的小攤。
但是如果僅僅依照一條線索,你可能就會迷失。有一次我們在武漢做訓練營,一個營員從地鐵站走到酒店附近,很快就找到酒店門進去了。到了晚上,我們助教看著這個學生在門口一直轉進不來,就問他,為什麼你白天能找著、晚上就找不著了?他說白天這門口開著音箱做宣傳呢,晚上它關了,我就找不到了。
學會過馬路
我們走路遇到的另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過馬路。首先你得知道哪是路口。如果走在人行道上,特別是走在盲道上,到達路口的時候通常會有下坡的感覺,盲道也會由條狀變成點狀。但是我們順著盲道下坡的時候,經常遇到一個攔路虎,就是擋車的石墩子。
▲ 圖為《小腿的情人》梁奕軒(全盲)
那個石墩子直接撞在腿前面的脛骨上面,石頭對骨頭,那個酸爽,我想想都覺得疼。我們有一個視障小夥伴還拍攝了一個非視覺攝影作品,他形容說這個就像石墩子使勁親了他腿一下,留下了吻痕,所以他管這個照片叫《小腿的情人》。
我們也會提醒大家,到了路口以後用盲杖左右掃一掃,掃快一點,慢點走。但是走路總有精神不集中的時候,就咔嚓一下,你就特別記憶猶新。
然後過馬路的第二個卡點就是,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是紅燈、什麼時候是綠燈其實理想的情況下,在路口安裝聲音提示裝置,我們就知道了。你們有聽到過的嗎?
如果是快響,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就表示是綠燈,如果是慢響,嘟~嘟~嘟~,就是紅燈。如果要是嘟嘟——嘟嘟——嘟嘟——,它是要變了。
如果有這種裝置,我們就很明白現在能過不能過。但是儘管《無障礙環境建設法》已經規定了路口必須有,很多路口還是沒有。還有很多路口把兩個交叉方向的提示音給掛一塊了,於是我們在同一個路口的同一個位置,聽著既有快響又有慢響,你也不知道是要過還是不要過。我們就需要靠一些其他辦法。
如果沒有提示音,你們覺得我們過馬路是車多點好、還是車少點好?
你們都挺聰明,我以為你們會覺得車少點安全。還是車多一點好,因為我們是聽車流。就是聽側向的車流,側面的車直行,就能走,其他情況都不能走。
導航:說“到了”不等於真的到了
如果你會了盲杖基礎、路標線索,還會過馬路,那你就大機率能在周邊進行探索了。但要想走得更遠,你還得靠導航。
現在高德、騰訊、百度——不對,沒有百度——他們都做了無障礙的適配。你拿著手機轉圈,轉到正確的方向的時候,它就會告訴你,現在你走在正確的路線上。
但是有一個問題,就是當導航說“已經到達目的地”,我還是找不著。因為導航說“到了”,通常來說是把目的地導到你視線內了。比如今天我們都用導航來到這個劇場,導航可能只是把你導到了旁邊的馬路邊,中間隔了一段綠化帶和人行道。明眼人的視線裡邊覺得已經到了、很近了,但是視障者還不知道在哪兒。
我們視障小夥伴原來以為,導航得靈到什麼程度,它說已經到達目的地,我恨不得抬腿就進屋就坐沙發上了。但是跟著我們視障老師一起練習,大家就發現,原來導航不是什麼事都管,最起碼最後這一步它就管不了,你還得問人。
有效求助:不願問、不會問、沒人問
說起問人,其實看似容易,也沒那麼簡單。我們走的過程中,可能需要經常跟人溝通,就像我剛才問你們我站的地兒對不對一樣。但是問人需要技巧,我們有一個有效求助的課程。
我記得有一個課實踐過後,大家都坐在這總結,有一個營員就特別沮喪地跟我說,老師,今天我問了好幾個人,他們居然都不理我。
我說,那你怎麼問他們的?他說,我挺禮貌的,我說您好,能幫我一下嗎?我說你想讓他幫你幹嗎?他說我就想讓他幫我看看周圍有沒有公交站。我說那你就得直接問他。
因為好多人沒接觸過視障人,突然一個盲人站在他面前問,你能幫我一下嗎,他這想法會非常複雜。他會想,他要讓我幫他什麼?他要讓我送他回家,我有沒有時間帶他去?他會不會讓我給他錢?我給不給、給多少?
這些想法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其實很正常。你如果要是直接問,周圍有沒有公交站,大家毫無心理壓力,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就告訴你了。
我們還發現有一些視障小夥伴不敢問,張不開嘴,所以我們就把大家扔在一個大型購物中心裡頭,給他們幾個店鋪名,讓他們自己透過問人去找到店鋪打卡。因為商場裡頭沒法導航,只能問。
▲ 圖為金盲杖學員在商場內
我記得有一個小姑娘,實在找不著人,就哭了,說根本不知道人在哪兒,沒人可問。然後我們老師過去,帶她找到了一個店鋪,問到了打卡店鋪的位置。她還挺驚奇,她說,老師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店鋪、能問人?
我們老師說,我也沒來過這個商場,但商場有個規律,一般情況下都是中間是電梯,周圍一圈靠牆的都是店鋪,所以你找著一個牆,順著牆走,大機率能找到一個店鋪,那店員就在裡邊坐著,他也不能不回答,他跑不了。所以小姑娘就用這個方法問了人,最後終於找到了店鋪去打卡了。
每一次溝通實踐之後,我們都有一個覆盤,我記得有一個小夥子激動地跟我說:楊老師,今天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把臉擱兜裡了!他說原來我不好意思問,本來我要去的地兒就在我眼前,但是我就是不願意問人,結果找好長時間,有的時候也不一定找得到。但是今天我想,問就問了,一問還挺靈的,而且人家知道我是視障人的時候,還更願意幫我呢。
我覺得他說這個話的時候,放下的不僅是面子,還有視障這個包袱,他對自己的視障有了更多的接納。
出行不僅是門技能,更是一種心態
你們可能會覺得,有了上面這些技術,什麼路標線索、過馬路、導航,他就能走了,其實很多人是走不了的,因為他不敢走。有心理障礙,你教他再多的技術他也走不了。所以我們這個訓練營,不僅是解決大家技能缺乏的問題,還得要透過一套辦法,去緩解他出行過程中的畏難、焦慮、恐懼的情緒。
我們採用很多辦法,比如說訓練場地會從特別封閉的、逐漸開放起來。人數也會有變化,先是老師在前面帶著大家一起走,敲著盲杖,大家在後面聽著,就好像有引導一樣,心裡邊就會特別踏實。但是隨著訓練的不斷深入,我們就會讓幾個人一組去完成任務,這時候對膽小的人來說就是個挑戰了,他心裡邊特別害怕,但是總有一些勇敢的小夥伴,他就說來我帶大家走,說是帶著大家走,其實都是自己走。在這個過程中那些膽小的,就慢慢地覺得其實也可以走,慢慢地膽子就大了。
 ▲ 圖為訓練營志願者帶營員在酒店內探索。滑動檢視更多
訓練營從開始到最後,大家的心態會有非常明顯的變化。開始大家會覺得,這盲道也被佔了,導航也不管用,也找不著人問,你說這怎麼弄,經常就崩潰了。但是崩潰著崩潰著,就苦難成自然了。
有一個營員總結說,走了幾天我就覺得,其實只要你想走,總有辦法的,盲道被佔了就繞,導航不靈了就重啟,實在沒人問還能打影片電話求助,你只要想走,辦法總比困難多。
很多人總覺得獨立出行是個技術,很多小夥伴來金盲杖也覺得在這能學到很牛的出行本領,但是當他們來到我們營的時候就發現,在這學到的不光是技術,更是一種自主出行的理念和自主生活的心態。
為了檢驗我們的學習成果,每個訓練營的最後,都會讓大家在所在城市隨機抽取三個地點,獨自去打卡。我特別驕傲地告訴大家,我們每次打卡的成功率會超過90%。
 ▲ 圖為四位營員打卡照片,滑動檢視更
在每次訓練營的最後,我們還會有一個特別的紅毯儀式。紅毯從門口鋪到一個舞臺上,讓每一個人拿著盲杖,像明星一樣,從紅毯走到舞臺上,接受象徵獨立生活的金盲杖徽章,發表自己的感言。
▲ 圖為金盲杖學員走紅毯儀式
有一個營員的感言讓我特別有印象,她說:沒走出來之前,我覺得家就是我的世界,走出來後,我覺得世界就是我的家。
03 我們必須得出來
關於獨立出行,我還有幾點想跟大家說的。
首先,大家都知道現在無障礙環境沒有那麼友好,很多人甚至包括一些專家都認為,現在視障人不適合獨立出行。
我想做個類比,我們能因為空氣質量不好就停止呼吸嗎?我想恰恰是因為我們每時每刻對這些無障礙設施都有非常強烈的需求,所以我們才會特別有力量、才會特別有勁頭去推動它做改善。如果我們不出來,不但我們的生活不會變得更好,無障礙設施也沒機會變得更好。
我們在訓練營裡邊,會特別鼓勵營員去進行無障礙環境的倡導。前幾天有一個營員給我打電話,他說我發現盲道上有一個井蓋開了,所以我就打了12345,當天這個問題就得到解決了。
在無障礙設施建設這件事上,我們不僅是使用者,我們還是最堅定、最持續的推動者,所以我們必須得出來。
第二個事,想跟大家說,人工服務再好,它也沒法替代無障礙設施
我們國內公共場所的人工服務真是特別好,飛機場、地鐵站、火車站都有專人提供無障礙服務。但是我在想,它是不是能完全代替無障礙設施呢?
很多年前我去香港,我坐地鐵,發現扶梯的出入口以及刷卡閘機的出入口都有聲音提示裝置。就像紅綠燈一樣,快響表示入口,乘客可以進入,慢響表示出口,乘客要遠離。我當時聽見這個聲音,我就像長了眼睛一樣,拿著盲杖在裡邊自由馳騁,一點都不誇張。後來回到內地,我就跟地鐵建議說咱們能不能也安一個。工作人員跟我說,沒關係,你就申請人工服務,我們有的是人。
我現在每天早上自己坐地鐵,如果要申請人工服務,等人的時間不算,他們還得要求我坐直梯,早晨人多,這一趟直梯還上不去,要等兩三趟,十幾分鍾就沒了。這每天十幾分鍾呀,那是我吃早餐的時間。後來我就自己跟著人流走,因為我從固定的門下,也大概知道扶梯的位置,但是也找不準。我想如果要是有提示音,那就不需要那麼多人了,我自己就能走。
所以我覺得儘管這服務很好,我們也覺得挺溫暖的,但是我們還是希望有更多選擇。
▲ 圖為金盲杖學員在商場定向活動中準備乘坐自動扶梯
第三個,我想說我們很多人其實是冒著家人的反對、冒著自己心裡面的恐懼走出來的,但是有時我們老百姓看到視障者自己出來,覺得挺擔心的,馬上就下意識地說:怎麼自己出來了?太危險了,以後還是得找個人一起。
這話雖然是出於好心,但是很可能把他好不容易立了出來的志又給推回去了,好像他給社會添麻煩了。但反過來,如果大家都是一種積極的態度,主動問他需不需要什麼幫助,我覺得就會有更多的視障者走出來。
前一段時間我收到我們一個營員發來的微信,他說現在已經可以自己從家去按摩店上班了。其實這種訊息我隔段時間就會收到,每次看到都會特別欣慰,我總能想起我第一次出行成功的那種喜悅和成就感。
從2018年到現在,我們已經培養了500多個視障的營員。很多人完成了自己從家到單位或者去見朋友這樣的小目標,也有人找到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更多的人是因為這個獲得了信心。還有人在這個信心的感召下,去做了很多嘗試,有人考上了更好的學校,獲得了更高的學歷,也有人開設了自己的影片賬號,還有不少的粉絲。
由此我就在想,我們這個獨立出行其實給大家帶來的不只是技能,不只是信心,更告訴大家生活是可以追求的。
最後,儘管我剛才吹了半天牛,但我們每年培訓的人並不多,因為我們資源有限。所以如果你有時間有體力,歡迎成為我們的助教和志願者。如果你也能資助我們那更好。希望各方面的資源,能夠幫助我們把訓練營做得更好,讓更多視障者受益。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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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內容根據試講、講稿有所增補。
  策劃丨CH
  剪輯丨Chaos‍‍‍‍‍
  鳴謝丨南都公益基金會 何珂 李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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