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抗疫為什麼這麼難?

文/老C
全國的民意和上海的民意不一致,這也許是今天上海抗疫如此艱難的原因所在。
1、
香港這一輪Omicron疫情,已經進入尾聲,社會逐漸恢復正常。香港這輪疫情,給了我們一個非常好的參考物件。一個人口密集,之前沒受到過前幾輪疫情的嚴重衝擊的城市,在Omicron疫情面前,會面臨什麼樣的處境。

香港這一波疫情,也就2個月左右。第一個死亡案例是2月初,到現在2個月多一點。整個香港應該70%以上的人口都感染過病毒。港大在3月22日估算就已經有440萬實際感染人數了。
香港的防疫措施,所謂的減少社交接觸,自願居家隔離,在Omicron面前,基本沒太大用,避免不了全民感染。居家隔離的作用,是減少對醫療系統的衝擊。
香港社會崩潰了嗎?沒有,2個多月後,已經基本恢復正常。付出了8000多條生命的代價,當然,大多數是老人。
放開意味著什麼?香港的案例已經比較清楚的告訴了我們。全民感染,總人口大概千分之一的死亡率。(日本、韓國、新加坡更低,萬分之二三)但是,社會沒有崩潰,2-3個月後,能恢復正常。
防疫方針這件事,科學上其實已經比較清晰了。放開會面臨什麼樣的情況,不同疫苗接種人群的死亡率會如何都有可參考的資料。Omicron對整體社會的影響,遠大於流感。但對打過三針疫苗的個體來說,感染了也不需要恐慌,沒啥了不起的。科學上最大的不確定性就是今年下半年會不會有新的更厲害的變種。
剩下的,其實就是政治問題。
2、
今天的上海,面臨非常嚴峻的挑戰。上海市民的境遇很糟糕。
我在上海認識的人,基本上壓倒性的認為,應該放開,學習香港模式,幾乎沒什麼例外。當然,我沒有更廣泛的資訊來源,但我相信,上海市民中,認為應該放開,學習香港模式的比例,遠遠大於全國平均水平。
為什麼會這樣?很好理解。因為上海市民,目前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這種痛苦程度,大機率大於香港市民在2-3月份承受的痛苦程度。
如果香港市民在2-3月份的平均痛苦程度是5,也許上海市民的平均痛苦程度是10。
在10和5之間選擇,上海市民肯定羨慕香港,希望走香港模式,畢竟10級痛苦大於5級。
在這個情況下,上海市民期望放開,學習香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然而,真實世界比這個更復雜。
我住在北京,昨天週末出去玩,堵車堵得一塌糊塗。今天去公園跑步,鶯歌燕舞,人山人海。
北京市民目前的痛苦程度,也許是1。絕大部分市民的生活,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如果在北京做個調查,我相信,絕大部分的北京市民,不希望像香港那樣,來一波群體感染。在1和5之間選擇,北京市民肯定選1。
如果問深圳市民,估計大部分也不願意學香港來一輪。大部分深圳市民也許會覺得:好不容易動態清零成功了,嚴防死守住了香港的外溢,為什麼要前功盡棄來一輪群體感染?
廣州目前封了一部分,但我相信廣州市民現在也不願意學香港。
那麼,問題來了,動態清零和開放這個決策制定時,是參考上海市民的民意為主,還是參考北京深圳廣州市民的民意為主?
在一個地方自治的聯邦制國家,如果法律規定這個決策是地方政府做,那麼,估計主要參考的就是上海市民的民意。
但中國是大一統國家,是全國一盤棋。這個決策,主要參考的是全國人民的民意。在這個問題上,目前,全國的主流民意,大機率是和上海市民的主流民意不一致。
所以,上海市民希望放開,我完全可以理解。我要在上海,我也希望放開。但這個決策,是全國性的決策,不是上海自己的決策。
即使在上海,假設動態清零成功,這次總感染人數也就幾十萬,離群體感染很遠。今年冬天,新一輪疫情來了,這次上海沒事,別的城市出事了。
那時,如果再問上海市民的意思,我相信,支援放開,走香港模式的人,會比現在少得多。很多上海市民也會想,我辛辛苦苦付出巨大代價,好不容易控制了疫情,憑什麼因為其他城市的失誤,我也得跟著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同時,城市和鄉村,在這個問題上的利益也不相同。動態清零,人口密集的城市的防疫壓力更大。放開,醫療條件差的鄉村,受到的損失更大。放開對大更有利,對鄉村不利。站在不同的立場,就會有不同的民意。
我在WB上發起了一個調查,一共5000多人參加。其中只有16%的人支援全國都放開。40%的人支援上海和全國都不惜一切代價動態清零。
剩下44%的人認為,如果清零代價太大,上海可以作為開放共存試驗區,採用類似香港的政策。上海到國內其他地方,等同於出入境,按規定集中隔離10+7天。
從全國所有階層所有地區民意的角度,我相信,支援全國都放開的還是少數。在當前這個時間點,全國範圍堅持“動態清零”的總體方針還是相對更穩的。
3、
然而,新問題又來了。
傳染病防疫,需要市民的通力配合,需要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
上海抗疫,主要依靠的是上海的幹部和群眾。全國其他地方也就能支援一下。
如果上海的主流民意是:放開最好,應該走香港道路。那麼,消極抗疫,不願意配合,是非常正常的表現。即使上海的基層,估計也幹勁兒不足。
這和20年初的武漢完全不同。20年初,幾乎所有武漢人都有共同的目標,就是一定要抗疫成功,成功清零。
所以,上海的抗疫比當年的武漢,就難得多。而上海市民的消極,是很正常的。畢竟,如果只考慮上海和上海市民的利益,也許,香港模式確實比現在封城更好。
在這個情況下,決策者怎麼辦?
一個選擇當然是放開,也可以只放上海,把上海當成放開實驗區,隔離起來。我之前也寫過一篇關於這個選項的文章。
另一個選擇就是,極其強硬的告訴上海,放開是絕對不可能的,沒有一點點可能的。
為什麼要這樣?
這樣告知後,上海市民面對的選項,就不是在封城和香港模式,不是在痛苦程度10和5之間選擇。而是,在“努力配合,快速清零”與“消極抗疫,拖拖拉拉“之間的選擇。快速清零的痛苦程度是10,拖拖拉拉清零的痛苦程度會是20。
那時,上海市民,不管心裡多不爽,也只能選擇“努力配合”,痛苦程度為10的這個選項。
只要上海市民還存在走“香港模式”這個痛苦指數為5的幻想,就很難讓每個人都配合抗疫。只有他們認識到只有“清零”一種可能,才能改變思想,更大程度的配合。
在“懦夫博弈”中,限制己方的選項,可以大幅增加博弈的勝率。
根據我以往的經驗,我個人認為對上海市民來說,不要再期待“放開”和香港模式了,這個選項大機率不存在。現在也沒什麼別的辦法,就是盡最大努力配合,儘快清零吧。
4、
民意是個很複雜的東西。不同階級,不同地區,不同立場的人,對事物的看法大相徑庭。不同群體的民意大多數情況是相互衝突的。
西方選舉政治解決這種衝突的方法就是靠多數票。誰的票多,誰說了算。而人群被各種各樣的議題所分裂,政治家們就想辦法在各種分裂的人群中,爭取更多的選票。比如窮人這個階級,被墮胎、控槍、平權等多個議題分成不同群體。這樣確保無法形成按階級劃分的統一聲音。
中國社會不同群體之間,也是分裂的。對事物的看法,完全不同。
西方政治家可以把獲取更多選票做為決策的核心標準,透過各種民調來獲取資訊,然後迎合民意。而中國的政治家的決策難度更大,能參考的東西更少錯誤的決策,也無法把責任推卸給民意。
清零還是放開,這個決策非常難,選任何一個,都會引發相當規模群體的不滿。而中國的國情,又沒法用選舉政治的手段,把決策責任推給民眾。
我已經認為,中國應該學會利用網際網路做民意調查,利用民意調查結果支援決策,塑造輿論。這個套路雖然是選舉政治慣用的,但我們真可以借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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