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一週裡，埃隆·馬斯克 （Elon Musk） 和他的政府效率部 （DOGE） 在美國聯邦內部大規模開展 AI 計劃，不僅在使用現有人工智慧軟體控制財政部的開支，還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訪問敏感美國金融系統的機會，其中包含數百萬美國人的資料。更令人震驚的是，這位非民選的億萬富翁甚至計劃用 AI“入侵”更多政府機構。現在他們遭到了諸多機構內部的訴訟、公眾抗議和抵制的反對，而情況仍在不斷變化。

報道稱，馬斯克麾下的政府效率部正用微軟 Azure 雲服務平臺提供的人工智慧軟體稽核教育部撥發的每一筆錢，包括合同金、補助金乃至工作差旅開支，旨在調查教育系統的專案和支出情況。該部一位發言人表示，分析的重點在於提升教育體系的成本效益。Azure 提供多家公司研發的 AI 軟體，暫不確定政府效率部使用的是哪一款軟體。

據兩位瞭解政府效率部內情的人士透露，AI 調查不僅涵蓋補助金管理人員的個人身份資訊，還涉及大量敏感的內部財務資料。由於害怕遭到報復，他們只能匿名介紹效率部在教育部內的處置活動。其同時提到，教育部領導已經發出指示，要求下級部門工作人員配合馬斯克團隊訪問敏感財務資料。

不得不提的是，將敏感資料錄入 AI 軟體可能會導致這些資訊落入系統操作者手中，進而增加資料洩露或遭受網路攻擊的可能性。另外 AI 也可能會犯錯，例如在彙總資料時產生幻覺、輸出錯誤資訊等。儘管馬斯克盛讚 AI 是一種能夠快速理解資料、突破人類處理能力極限的工具，但由於該技術存在諸多風險，不少私營企業和美國政府部門目前明確禁止工作人員在受保護資料上使用 AI。

知情人士們還提到，效率部團隊給教育部指定的核心目標是大幅削減支出，最終壓縮部門規模及員工數量——這或許將為特朗普政府後續徹底廢除該部門奠定基礎。據另一位熟悉效率部流程的人士透露，該團隊還打算在其他部門和機構內照搬這一流程，包括訪問政府不同部門的後端軟體，而後使用 AI 技術提取並篩選關於專案和員工支出的資訊，特別是與多樣性、公平性與包容性（DEI）相關的開銷。由於未得到討論此事的授權，這位知情者同樣要求保持匿名。

在利用現有 AI 軟體進行的同時，馬斯克麾下的政府效率部還正在積極研發一款專為美國總務管理局（以下簡稱 GSA）定製的生成式 AI 聊天機器人“GSAi”。據兩位知悉專案內情的人士透露，該專案也是特朗普總統 AI 優先議程的一部分，旨在利用先進技術推動聯邦政府邁向現代化。

其中一位知情人士稱，總務局在與谷歌就 Gemini 產品進行討論之後，才做出了開發這款聊天機器人的決定。一位知情人士表示，總務局曾有意使用谷歌 Gemini 等現成軟體，但最終確定其無法滿足效率部提出的資料質量要求。

兩位知情人介紹稱，作為首次公開的重磅專案，其核心目標在於支援總務局約 1.2 萬僱員提升日常工作效率，協助他們管理整個聯邦政府的辦公樓、合同及 IT 基礎設施。其中一位還提到，馬斯克的團隊似乎希望使用聊天機器人和其他 AI 工具對大量合同和採購資料進行分析。由於未得到公開討論機構動作的授權，兩位知情人要求隱去身份。

在近日的一次會議上，上月剛剛被任命為技術轉型服務部門負責人的特斯拉前員工 Thomas Shedd 明確表示，該部門將成為收集政府合同的“集中場所”，以便使用 AI 開展批次分析。根據會議錄音，Shedd 強調，“這並非是一時興起，我們早在入駐政府之前就已有規劃。此專案的特別之處，在於我們可能會在內部構建整體系統，而且開發速度非常快。專案關注的核心仍然是老問題，‘搞清楚政府是怎麼花錢的’。”

除了 GSAi 聊天機器人之外，政府效率部還在同時推進其他幾項 AI 計劃。有訊息稱，政府效率部已經把部署“AI 編碼智慧體”列為機構內的首要任務之一。這些智慧體將幫助工程師自動生成、編輯和回答關於軟體程式碼的問題，希望藉此提高生產力並減少錯誤。相關檔案顯示，該團隊正在認真研究 Cursor 工具——一款由舊金山初創公司 Anysphere 打造的 AI 編碼助手。

Anysphere 的主要投資者包括 Thrive Capital 和 Andreessen Horowitz，這兩家公司都與特朗普有所關聯。Thrive 的執行合夥人 Joshua Kushner 曾為民主黨人提供政治競選捐款，但同時也是特朗普女婿 Jared Kushner 的兄弟。Andreessen 聯合創始人 Marc Andreessen 也承認，他正在為特朗普提供技術和能源政策方面的諮詢建議。

另一位熟悉 GSA 技術採購情況的人士表示，該部門的 IT 團隊曾獲批使用 Cursor，但隨後批准被撤回以開展進一步審查。聯邦法規要求在選擇供應商時應避免涉及利益衝突，雖然 Cursor 目前並未被曝出存在安全隱患，但法條原則上要求聯邦機構在採用新技術之前，應研究其潛在網路安全風險。據另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如今政府效率部又在推動安裝知名 AI 編碼助手微軟 GitHub Copilot。

美國政府對於 AI 技術的關注和使用早已不是新鮮事。2023 年 10 月，時任總統拜登就曾命令總務局優先對多款 AI 工具進行安全審查，其中包括聊天機器人與 AI 編碼助手。但據一位瞭解內情的前任官員介紹，直到拜登任期結束之時，也沒有任何一款工具透過初步審查程式。也就是說，還沒有任何專用 AI 輔助編碼工具獲得 FedRAMP 的授權（FedRAMP 是總務局制定的一項計劃，旨在集中處理安全審查以減輕其他各部門的工作負擔）。

儘管拜登政府的初步探索未能取得成果，但已經有多個部門單獨嘗試為 AI 軟體提供許可。在拜登任期內釋出的透明度報告中，美國商務部、國土安全部、內政部、國務院以及退伍軍人事務部均報告稱正在評估使用 AI 編碼工具的可行性，包括在特定場景下使用 Copilot 與谷歌 Gemini。GSA 自身也一直在評估三款聊天機器人在特定用例下的表現，例如處理 IT 服務請求。

接受政府審查可能需要供應商投入大量時間和人力，而初創公司大多不具備這樣的資源冗餘，因此科技巨頭自然佔據了主導地位。從政府問責局的研究人員去年向立法者提交的報告來看，出於同樣的考量，以微軟為首的五大科技企業在政府各部門的總體軟體支出中佔比達 64%。據一位熟悉總務局內情的人士指出，由於未能獲得 FedRAMP 授權，Cursor 恐怕很難順利從政府效率部手中拿下這筆大單。

儘管 ChatGPT 和 Gemini 等聊天機器人已經得到美國企業的廣泛採用，幫助處理郵件撰寫和影像生成等任務，但拜登政府期間釋出的行政命令及一系列指導意見往往要求政府人員謹慎使用這些新興技術方案。特朗普總統則採取更為激進的舉措，要求領導班子大膽消除一切阻礙美國發揮其“全球 AI 主導地位”的障礙。據多家外媒報道，為響應這一要求，馬斯克的政府效率團隊最近幾周迅速採取行動，陸續釋出多款 AI 工具。

一部分特朗普的支持者對這些變化表示歡迎，但聯邦僱員、工會、國會民主黨人和民間社會團體則對此提出強烈批評，認為這波貿然行事在某些情況下可能涉嫌違憲。曾在拜登政府期間擔任白宮科技政策辦公室 AI 政策負責人的 Alondra Nelson 表示，大多數美國人對於 AI 技術仍持懷疑態度，而且特別反對在缺乏明確部署方針的情況下貿然將其引入政府部門。她坦言，“我們真想讓這些工具在政府乃至全社會中被不受限制地使用嗎？民眾對於在美國社會上貿然普及 AI 還抱有諸多擔憂和質疑。”

據兩位知悉專案內情的人士透露，儘管效率部並未公開改變立場，但也悄悄叫停了至少一款生成式 AI 工具的上線計劃。

而細探政府效率部的內部運作，情況似乎更令人驚詫。根據 WIRED 近日的一份報告，該部門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一群剛從大學畢業的員工，其中很多人都沒有政府工作經驗，甚至有人還在上大學。然而，這些人在馬斯克不斷擴大對多個聯邦機構的影響力的過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

雖然特朗普簽署的 DOGE 行政命令在技術上將馬斯克的權力限制在了美國數字服務部門，但他的幾位盟友，包括這些年輕、缺乏經驗的軟體工程師，已經在美國人事管理局（以下簡稱 OPM）和 GSA 中獲得了舉足輕重的職位，後者負責聯邦建築的建設、管理和保護。

WIRED 的報告指出，有六名 19 至 24 歲的年輕人在 OPM 的內部檔案中被列為該機構主管的 “專家 ”或 “特別顧問”——Akash Bobba、Edward Coristine、Luke Farritor、Gautier Cole Killian、Gavin Kliger 和 Ethan Shaotran。這些人之前曾在馬斯克的公司或 Meta 等大型科技公司擔任實習生，現在未經審查就被快速推薦到政府部門任職。儘管經驗有限，但他們已經獲得了 GSA 的官方電子郵件和 A-suite 級別許可。這種許可權不僅允許他們在 GSA 的頂層工作，還允許他們訪問該機構的敏感資訊和 IT 系統。

值得一提的是，匿名訊息人士透露，Edward Coristine 最近才高中畢業，現在是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的一名新生，卻已經參加了 GSA 員工必須 “複習自己編寫的程式碼並證明自己工作的合理性 ”的電話會議。調查還發現，這些年輕新人中的一些人還有一個共同點：與億萬富翁彼得·蒂爾（Peter Thiel）的獎學金計劃有聯絡，近年來他在自由主義傾向的科技和政治界的影響力越來越大。

過去三年來，美國政府的年度赤字一直在增加，自上任起馬斯克就致力於帶領團隊幫助美國政府削減成本。作為聯邦政府的人力資源部門，人事管理辦公室裡擠滿了馬斯克的忠實擁護者，他們不斷向聯邦僱員施壓，強調不能保證每週五天到辦公室上班、願意接受忠誠奉獻與卓越文化的人應該主動辭職。

但馬斯克所謂的 “政府預算削減 ”，看起來越來越像一場權力爭奪。雖然馬斯克和他的盟友們堅稱其對財政部的支付系統只有 “只讀 ”許可權，現實卻是前所未有的：一個由未經審查的科技人員組成的非民選集團現在直接影響著美國政府的金融動脈。除“控制”美國財政部的支付系統外，這位 X 和特斯拉公司的執行長最近還採取行動，控制了負責數十億美元對外援助的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

值得注意的是，截至 2 月 6 日，已有超 6 萬名聯邦僱員接受離職補償方案，約佔 230 萬文職僱員的 3%，遠低於馬斯克設定的 10% 減員目標。特朗普政府於 1 月 28 日啟動該計劃，承諾向自願離職的聯邦僱員提供相當於 8 個月薪資的補償（薪酬與福利持續至 9 月 30 日），並要求參與者在 2 月 6 日前提交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