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龍的判斷

3月24日,李顯龍在新加坡海事講座上發表演講並接受採訪,期間他就國際形勢和國際貿易發表了一系列看法。
本篇以此為引子展開。
李顯龍與新加坡巡迴大使陳慶珠對話。
李顯龍是李光耀的長子,2004年至2024年間擔任新加坡總理。
新加坡建國至今一共只有四位總理,李光耀做了25年,吳作棟做了13年,李顯龍做了20年,以及剛剛繼任不滿一年的黃循財。
吳作棟執政的13年裡李光耀一直以“國務資政”的名義發揮幕後影響力,期間兒子李顯龍擔任副總理,某種意義上講還是“李家天下”。
自2004年出任新加坡總理以來,李顯龍整體上表現出穩健、審慎的風格,強調“在保持政策連續性的前提下推動變革”。
不過隨著李光耀2015年去世,“新加坡之父”的光環效應大不如前,人民行動黨在歷年選舉中得票率也屢創新低。
2020年大選中,人民行動黨雖以93個議會席位中的83席保住了絕對多數,但得票率大跌(從上屆的70%下降至61%),反對黨則取得有史以來最佳成績。
李顯龍卸任之前的2023年,人民行動黨接連爆發輿論危機。
比如:外交部長維文和內政部長尚穆根向政府租住昂貴的洋房,被媒體稱為“黑白洋房”事件;隨後交通部長易華仁被指控收受賄賂,並因該事件請辭,成為自1986年以來新加坡首次有部長級官員因貪腐案辭職。
正當李顯龍忙著為這兩起涉不當利益事件“滅火”之際,又爆出54歲的新加坡國會議長陳川仁和黨內另一位議員鍾麗慧陷入婚外情,且兩人的關係早在三年前已被李顯龍等黨內高層知悉……
這一連串的危機管理把李顯龍搞得身心俱疲,再加上本來身體就不太好——之前發生過演講時面色蒼白、踉蹌抽搐的情況,於是便趁勢交棒“平民子弟”黃循財。
2025年11月新加坡將舉辦大選,好在過去幾年經濟狀況非常好,吸納了不少因中美摩擦而海外避風的企業和富人,否則人民行動黨身上的壓力還會更大。
卸任前夕,李顯龍去年與夫人何晶一起訪問印尼。何晶是李顯龍第二任妻子,曾長期擔任淡馬錫控股首席執行長。淡馬錫是政府設立的投資公司,掌控了包括新加坡電信新加坡航空星展銀行新加坡地鐵新加坡國際港務集團新加坡電力吉寶集團萊佛士酒店等幾乎所有最重要、營業額最大的企業。
1972年9月3日,李光耀與人民行動黨巡遊新加坡街頭感謝選民。李光制定了所謂的“小國生存七項原則”,其中包括:小國必須要有“大朋友”,也就是跟大國做朋友;小國必須走向國際開拓腹地,與世界保持連線;邀大國來到本區域,如果只有單一強國主導,小國難有迴旋空間,多極格局給中小型國家創造空間。
回到文章一開始的話題。
李顯龍認為,新加坡是一個小而開放的經濟體,它的發展強烈依賴於過去六十年的全球化程序,以及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
在經濟全球化浪潮中,國際貿易蓬勃發展,全球海事業也隨之增長,而新加坡則憑藉優越的地理位置脫穎而出。
很多人將新加坡視為國際金融中心,其實早些年間它更多是一個國際航運中心和石油煉化中心。
正因如此,李顯龍高度關注國際貿易的發展情況,他表示:
“地緣政治局勢日益緊張,政策環境愈趨不穩定,國際貿易未必能再繼續與全球生產總值(GDP)同步增長。
如果國際貿易佔全球GDP的比重下滑,不僅將削弱多國經濟增長,還可能引發更廣泛的社會與政治問題,世界或面臨二戰後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
美國新政府不僅將關稅視為首選經濟工具,還將它作為非經濟領域的談判籌碼,以保護整體國家利益,其他國家會做出相同的回應,這些戰略性政策轉變正在重塑全球貿易格局。”
風高浪急之際,大國來可以嘗試“內迴圈”,而新加坡是一個連淡水都依賴馬來西亞的小島,它怎麼能搞“內迴圈”呢?因此國際貿易和海事業是攸關其存亡的大事。
裕廊島是位於新加坡西南外海的人工島,也是其最大外島,總面積近32平方公里。裕廊島吸引了大量跨國能源和化工企業,包括荷蘭皇家殼牌、美國埃克森美孚、美國雪佛龍、美國杜邦、德國巴斯夫、日本住友化學及日本三井化學等業內巨頭,是世界第三大煉油中心和石油貿易樞紐。
新加坡港口碼頭與城市天際線。
李顯龍稱,美國無法接受被中國超越,中國則認為美國刻意阻礙他們發展,兩國在根本認知上的分歧,背後牽涉主權、安全、貿易和科技等一連串難以妥協的問題,因此難以達成“大交易”。
根據他的預測,美國的關稅政策勢必引發其他國家徵收報復性關稅,包括中國和歐盟,儘管經濟學者會建議政府冷靜處理,不要反擊,因為一還手也會傷到自己,但在政治上卻必須得反應,以牙還牙。
李顯龍指出,繼續下去涉及到的不只是關稅,還有出口和投資限制,未來將是整個體系的改變。
他以上世紀三十年代大蕭條時期為例,當時各國紛紛建立關稅壁壘,世界貿易隨之暴跌,加劇了各國內部的政治壓力與國家之間的緊張局勢,最終引發二戰。
事實上,貿易對很多國家來說是關乎存亡的,比如美國對日本實施的石油和橡膠禁運,就是促使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的關鍵因素之一,東京希望從東南亞獲取這些重要的原材料。
當有人提問:美國計劃對中國造船廠製造的船徵收額外費用,如果你是船主,還會從中國船廠買船嗎?
李顯龍稱:我會觀望,看實際情況如何發展,像新加坡這樣的小國,我們能犯錯的餘地為零。
文章最後,談談新加坡與中國的關係。
1978年11月,小平同志訪問了泰國、馬來西亞與新加坡,此行最初的目的是希望動員這三個國家跟中國聯手,對抗蘇聯與越南。
然而“無心插柳柳成蔭”,當來到最後一站新加坡時,小平同志目睹了這座城邦國家正在發生的巨大變化——他上次到訪新加坡還是1920年,作為赴法勤工儉學的一員在此逗留兩天。
回國後,小平同志對“新加坡模式”讚不絕口,多次強調學習其經濟發展經驗和社會治理經驗,並掀起了一股長達數十年的學習新加坡熱潮。
不過在許多西方政客和學者看來,所謂“新加坡模式”其實就是市場經濟與威權主義的結合,隨著近些年與中國競爭態勢加劇,他們在看待新加坡時也戴著類似看中國那樣的有色眼鏡,習慣於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去挑毛病。
說來有趣,這種東西方文化隔閡客觀上拉近了新加坡跟中國的距離,根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所做的民意調查,新加坡是受調查的發達經濟體中唯一一個對中國觀感正面(64%)遠多於負面(34%)的。
儘管李氏父子依據《對中美實力的預判》在國際事務中存在一定投機性,但高度同質化的種族還是讓中新具有了某種特殊關係。
放眼未來,這種基於種族的特殊關係對新加坡來說是一筆很寶貴的財富,尤其在國際形勢波譎雲詭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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