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人奇妙夜》在首播之日帶來的笑聲,橫跨了整個夏天,到了本週五畢業大戲,留下一段後勁十足的迴響。
決賽後的頒獎環節中,《小品的世界》和《八十一難》眾望所歸,分別獲得了“行業矚目作品”和“微信最熱作品”。

不得不說,這兩個節目合在一起,恰恰成為喜人們在這一整季的縮影:
用大錘子砸破尷尬的套路,以小人物呈現喜劇的真諦。
在當下的網際網路語境裡,搞笑的梗和包袱並不稀缺,稀缺的是發自內心的快樂。

最近幾年,很多從業者感慨:這屆觀眾越來越不愛笑了。
然而《喜人奇妙夜》的出圈,似乎對這種感慨給出了回應:
無論哪個時代,人們總是願意笑著面對生活,關鍵是在眼前的時代,走進人們的內心,找到快樂的本質。


“這才是喜劇作品”
《喜人奇妙夜》開播前幾天,主持人馬東接受過一次採訪。採訪時他感慨:
“歌手可以在每個演唱會去重複唱同一首歌,但喜劇創作者花半年構思的段子,一演完就要重新來。這是由藝術形式決定的,沒辦法。”
一個笑點,第一次出現是原創,能讓人開懷大笑;第二次出現算致敬,能讓人會心一笑。
而反覆出現直到變成一種套路,也難怪《小品的世界》裡會有那句精準吐槽:“都2024年了,哪還能分房子呀!”

人物登場的打油詩、貼在家裡牆壁上的春聯、一言不合就包餃子,結尾一定要強行煽情上價值……
所有這些被《小品的世界》諷刺的要素,恰恰是20年前小品的標配。
然而時過境遷,觀眾的生活習慣和觀念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些元素卻仍被強行套進如今的許多喜劇作品。
《小品的世界》不光是吐槽,而是讓人們有了很深的情感共鳴,一經推出,便讓觀眾有了“這才是喜劇作品”之感。
當故事的呈現觸不到生活的邊角,再多橋段和包袱的堆砌,也只會讓人覺得自己是在看鬧劇,而非喜劇。
這也就能解釋,在針對《喜人奇妙夜》的評論裡,你很少看到對某個具體笑點的描述,更多的是類似“這編劇一看就是打過工的”、“編劇是在我的生活裡裝攝像頭了嗎”的感慨。
不得不提這一季《喜人奇妙夜》的熱門作品《八十一難》。

取經四人經歷八十難,為修成正果,只能讓其中一人扮演妖怪來襲擊師傅,再由其他人打死假扮的妖怪,從而湊成最後一難。
扮演妖怪的人,很自然落到了沙和尚頭上。
演的是《西遊記》這個國民經典,走的是“八十一難”這個古早設定,講的卻是當代打工人的現狀。
當沙和尚質疑“為什麼偏偏是我”時,孫悟空和豬八戒理所當然地說:
“我們有名字,你沒有;我們沒吃過人,你吃過。”

這句話落在打工人耳中,無異於是在說:
“我們有編制,你沒有;我們是正式員工,你只是個外包。”
作為取經團隊的領導,師傅在瞭解事情原委後,也開始拉偏架。
態度從最開始的“我們絕對不能起內訌”到“儘量不要起內訌”,再到最後的“不要太起內訌”,甚至設計陷害沙和尚去做妖怪。

誰知故事到這卻有了反轉:原來孫悟空等人陷害沙和尚去做妖怪,恰恰是為了助他成佛。
反倒是孫悟空等人沒能湊夠八十一難,不得不在來世重走一遍西經路。
沙和尚一句“人善被人騎”的感慨,和對師徒之情的動容,是螢幕前無數打工人的感同身受。
也正因為感同身受,觀眾會發自內心的笑,然後恰到好處地被感動到。
直到最後,紛紛轉發師傅那句“終一生渡世人和終一世渡一人,為師覺得是一樣的。”

類似能夠引發共鳴的細節,可以說貫穿了這整一季的《喜人奇妙夜》。
從《越獄的夏天》裡“吃麵集齊的水滸卡”,到《年終大獎》裡的“老闆,我們是來度假的,不是來拍年度報告的啊”;
從《最後一站》裡驛站中竭力守護大家的每個人,到《斷片山》裡張祐維和閆佩倫的“又一輪”。
這些橋段能讓每個有過相似經歷的人莞爾。
喜劇是一種藝術,而藝術就註定是要源於生活的。
喜人們只有在自己的生活中真正為一件事笑過,才能指望這件事被搬上舞臺後,去打動一群同樣有生活的觀眾。

顛覆與創新
如果要在《喜人奇妙夜》裡挑一個最具顛覆性的作品,很多人應該會選《萬松書院》。
祝英臺本想在畢業前向梁山伯坦白自己的女兒身。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察覺到書院中有女學生,若祝英臺因此暴露,就會在畢業前夕被退學。
為了幫祝英臺隱瞞身份,先是梁山伯故意承認自己是那個女學生。
接著是馬文才為了轉移大家注意力,隨意叫一個同學為“妹妹”。
最後卻是老師的夫人宇文秋實主動站了出來,把帶“英”字的香囊攬在自己身上:
“秋實只是我的字,我的全名叫宇文英語。”
笑料百出的同時,《梁祝》原有的敘事風格被悄然打破。
故事不再聚焦於傳統愛情,而是跨越了兩性關係,著眼於深厚的同窗之情。
無論祝英臺是何性別,大家都是在求學路上平等收穫知識和友誼的個體。
因此,大家不是單純想揪出混入的女學生,而是知道她是誰,才能幫她隱瞞。
老師在讓女學生自己站出來時,所有學生都舉起了手,被調侃為“原來我這裡是萬松女校啊”。

最讓人為之動容的一個細節,是老師跟大家告別時,先是擁抱了梁山伯,而到祝英臺這裡,改成了作揖。

祝英臺的女兒身不僅得到了保護,也得到了應有的尊重。
而到故事結尾,原著的化蝶成了“畫蝶”,是梁山伯對祝英臺“翩然於世間,不拘於世俗”的期許。

祝英臺的願望,也不再是簡單的依附於愛情,而是“我要發大財,要坐馬車,要遊山玩水,要學以致用”。

顛覆和創新,不只是為增添笑料,也是給故事賦予新的意義。
你也可以從《越獄的夏天》中,看到類似的處理。
在梁山好漢劫獄這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中,喜人特意設定了一個跟宋江同被拘押,但刑期本只有一天的二狗。
當宋江打算越獄時帶上二狗時,二狗說:“我不走,我明天就出獄了。”
當刑期被加到一個月時,他同樣不走,大不了就關一個月。
當刑期被加到一年時,他決定還是咬牙忍住,不跟宋江一起去冒險。
直到最後被判死刑,他才發現自己早就被選中,充當宋江的替死鬼。

這個顛覆性的新角色,不也正是當下無數普通人的寫照:為了眼前的生活,不斷降低自己的底線,忍到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全部人生也只是別人隨手彈走的菸灰。
宋江拉二狗越獄時的那句“明天走,那是你等來的自由;今天走,那是你爭取來的自由”;

合作嘉賓王濛飾演的史官,在史書上寫下的“高俅吹了個牛”和“宋江暗罵了一聲狗官”;

當傳統故事在被顛覆中擁有了現世的靈魂,這些荒誕的笑料立刻顯得恰如其分,而眾好漢去而復返救二狗出獄的一幕,也才能搭配《好漢歌》將你我情緒推向最高燃點。

顛覆過去的套路,在當下的生活中尋找新的共鳴點,讓觀眾在每個喜人登場時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在每次笑過後想起自己的人生。
這也是為何,每期《喜人奇妙夜》結束後,當期的爆笑CUT都會在很長一段全網刷屏。畢竟只有走心的創新,才能讓今天耳目一新的作品,變成明天N刷的經典。

喜劇,不是一種征服,
而是一種相遇
2021年《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剛結束時,有人給了這樣一句辣評:“質疑春晚,理解春晚,成為春晚。”
喜人們對春晚式套路喜劇的解構,在當時可以說是一種反套路。
但當這種解構成為一種路徑依賴,反套路本身是否會成為一種套路?
作為這一季的最佳編劇,劉暘獲獎時所說的話,在我看來可以作為一種回應:
“以前我認為喜劇是一種征服,現在發現喜劇是一種相遇。”
這句話也在他最後一期的作品《十上有難事?!》中,得到了具體的呈現。
明明表演即將開始,劇組卻完全沒有做好準備。
收音裝置壞了,燈光還未就位,道具門倒了下來,演員的臺詞也沒有記熟。
大家硬著頭皮開始表演,排好的情節沒法展開,預設的包袱也沒能抖落。
可誰也沒想到,一場充滿意外的表演,其實也可以笑料百出。
演員演著演著忘了詞,只能看貼在同伴背上的劇本,說了一半才發現還得翻頁;

現場收音突然失效,劇組只好趕緊安排功夫茶表演,然後把話筒塞在長長的壺嘴上。
本該躲在櫃子裡的演員,因為扶著突然倒下來的門板而沒能及時就位。

等到他意識到時,只好在其他人的注視下躲進櫃子。
原本無比尷尬的一幕,卻因為搭配了警官那句“竟然從我們眼皮底下就這麼消失了”的經典臺詞,瞬間笑翻全場。

大多數人的生活也就像這出戲一樣,很多讓你開懷大笑的經歷,都不是刻意設計的結果,而總是在某個瞬間,突然被某個不經意的事情戳中笑點,事後回想又覺得耐人尋味。
回到劉暘的那句話,喜劇的本質其實也就是如此:讓一個有趣的靈魂遇上另一個有趣的靈魂。
相反,如果將喜劇視作征服,征服的目標是讓觀眾笑出聲來,那不管是套路,還是反套路,在創作者在踏上征程的那一刻就輸了。
當越來越多喜劇熱衷於堆砌笑點,最容易被忽視的是看見觀眾,進而理解他們的苦樂。
一個有趣的作品,創作者本人必然也是有趣,而一個有趣的人,必然是自己認真生活過的。
《喜人奇妙夜》裡那些長跑型選手,走下舞臺都只是為生活拼盡全力的普通人,就像劉暘是轉行喜劇行業的新東方老師,而閆佩倫和張祐維則是在一次次淘汰後依然在“一輪一輪又一輪”地往前走。
而正是他們親身經歷的生活,成全了他們在喜劇路上源源不斷的靈感。
只要還有這樣一群平凡而有趣的喜人,那麼無論變與不變,《喜人奇妙夜》的舞臺都不會缺少有趣的作品。
寫在最後
在《喜人奇妙夜》最後一期,沈騰、徐崢、大鵬等國內喜劇“頂級男團”,以及眾多影視製片人悉數到場,大鵬更是現場邀請九條命參與自己的新電影。
其實在過去一年多里,從主演《故鄉,別來無恙》《狗剩快跑》的史策、張弛、蔣龍,到踏入短劇領域,出演《少爺和我》、《大王別慌張》等作品的鑫仔張哲華、“胖達人”土豆呂嚴,我們已在很多影視作品中看到喜人的蹤影。
無論什麼時代,喜劇作品承擔著平凡大眾的情緒出口,正因如此,喜劇的意義遠勝於文娛市場對它的定義。
而喜人們的持續出圈,帶給當代人的也遠不止於一次酣暢的心靈馬殺雞,更是一種讓喜劇“迴歸正軌”的感覺。
這無疑是我們所樂於看到的。
畢竟,當《小品的世界》裡鄧帥扯掉假髮,掄起錘子用力砸下時,我們期望的不只是砸破過去的套路,而更是砸出一條開始的路。

-END-
● 撰稿 | 姜榆木
● 主編 | 宋函
● 圖片 | 《喜人奇妙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