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姐這遲來的野心,還差點火候

《掌心》播出一週多,豆瓣前排差評幾乎集中在幾點:

劉詩詩演技盲、臺詞差、快40了還在古偶裡兜圈、跟男主毫無cp感。

我審判了十幾集,只能說這些差評一半對一半尬黑。
一姐演技和臺詞的確有問題,尤其原聲臺詞有氣無力,說著說著還能跑調,真的建議詩詩補補氣血。
不過吐槽一姐快40還演古偶、跟竇驍無戀愛cp感的,多半沒怎麼好好看劇。
這劇還真不是古偶,重點也不在男女主感情。
都十幾集了,主角除了事業就是事業,男主心狠到女主快死了都不救,還談哪門子的戀愛。其實比起古偶、懸疑,“女頻權謀”相對更接近這劇的定位。

可權謀畢竟是一個被刻上男頻烙印的詞,用在女頻上未必貼切,具體來說,這是一部女主憑智謀周旋於權力鬥爭並完成復仇使命的劇。
女頻智鬥,乍看好小眾的組合,畢竟過往表現女主智慧的劇總被詬病降智、靠男人、一切服務於愛情。
不否認,這劇有著女主光環較重、有時靠巧合推動、智鬥未必那麼嚴謹等問題,但對比過往國產劇,也算有一點小進步:努力呈現一個靠智謀取勝的女主。
我怕這一難得的進步被淹沒在粉圈大戰中,以後愈發看不見,不受重視,所以特地提煉出來,跟演員做個切割(過兩天另寫一篇),和大家單獨聊聊這個劇本身。
先看女主參與權斗的起因。
復仇+贖罪。
女主葉平安兒時嚮往成為心醫,並自學催眠術,不料卻被壞人利用,以考驗她的能力為由,讓她用催眠術將年輕女孩拐入一座廢宅,成功後給她物質獎勵。
實際上,這些女孩如同蘿莉島的受害者,被權貴當成淫樂虐待的工具,平安無意中成了惡人的幫兇。
當地的御史決定調查此事,卻被做局安上受賄、強搶民女的罪名,全家遭到殺害,葉平安作為知情者連累父母也被殺,而她恰巧不在家才倖免於難
所以葉平安一出場就以罪人自居。身為心醫,能醫別人醫不了自己,她心裡只有一件事——找出背後的權貴真兇,替御史案翻案,替受害的女性復仇,為自己贖罪。
一個帶著使命,有罪有汙點,不完美的女主,算有些新鮮感。

這樣悲壯的人設,怕是最後復仇成功,人生也再難有什麼滋味了。

說完權斗的起因,再來看最關鍵的問題——

女主復仇的使命能否完成?

單靠葉平安自己是萬萬不能的,她有一幫“婦仇者聯盟”,都是御史案的受害者,她們有的潛伏在黑市賣魚,有的借在青樓賣藝的機會蒐集情報,有的擅長喬裝打扮,跟葉平安出各種任務。

但是單憑几個聰慧的女子和一腔熱血,想絆倒隻手遮天的上層權貴,基本是蚍蜉撼樹、異想天開。如果僅憑一群底層就順利完成復仇,那必然就是兒戲的無腦爽劇。主角意識到真正問題,是決定智謀劇是否立得住的關鍵底層邏輯。

那她們有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嗎?
意識到了。無權勢,那就借勢。
因而破局的方案還算可行。
她們潛伏在聖都等待機會,直到女皇登基,決心革除貪蠹(御史案的栽贓者正是貪蠹),她們意識到機會來了,才開始行動。
其實國內大多數權謀劇包括《大明王朝1566》,決定潮水方向的都是權力最高者的意圖。
《大明王朝》胡宗憲對海瑞有段肺腑之言:“你是個剛正的人,敢說話,敢抗上。可真要抗上,你這個七品能對抗得過誰……皇上要用的人,誰也推不倒,皇上不用的人,誰也保不了。”
葉平安她們要想勝利也得順勢而為,這個“勢”就是當時的女皇(原型是武則天)剛登基,為穩固朝政,她要革除貪蠹,打壓氏族,扶持寒門。
前兩集葉平安以窺夢之術故弄玄虛,在第一集高官被殺案裡以身入局,都是為了面聖。
為什麼要大肆宣揚自己會窺夢,甚至入夢殺人?
因為這正入女皇下懷。
不久前,有一個高官因為做夢夢見反賊禮珂登上女皇的宮殿,而被女皇賜死。
(此處可以聯想到武則天時期,女皇非常忌憚擁護李家王朝,反對她稱帝的大臣)
這個時候葉平安宣稱自己能辨識人心,知曉別人夢裡的想法,正是在向女皇自薦——我能當你的棋子和利刃。
面聖時也展現出了善辨人心、機敏且膽識過人的本領,女皇欣賞她,但問題在女皇憑什麼要相信並任用一個一無所有的小民?即能力和忠心的問題。
為應對女皇的疑慮,葉平安做了兩件事,一是找到高官被殺案的真兇,為自己脫罪,證明自身能力,二是在女皇質問她忠心時機智應答。
葉平安潛臺詞:不管我為了私慾還是正義,都能忠心聖上,為聖上辦事

以上是從前兩集散亂的敘事中,梳理出的葉平安關鍵一棋的脈絡。

這步棋也是來自更有閱歷的姑媽支招,跟她講將大不韙變成大可為,以女皇親封的掌心使一職辦事,名正又言順。
但當我們通觀這步棋,會發現葉平安把自己變成兇手,以求得面聖機會,膽識是有的,卻非常兇險,一方面一著不慎容易一命嗚呼,另一方面她怎麼篤定別人一定會按她的佈局行動?
這是劇作編排的想當然之處,考慮到本就是充滿傳奇色彩的古裝懸疑劇,言之成理且沒有太大降智BUG,女主光環強一點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厲害的演員能透過表演彌補劇作的不足,可惜劉詩詩迷之自信的表演方式反而放大了劇情的玄乎感,讓人不那麼信服。
只是內娛苦無腦降智大女主久矣,這部劇某些方面確在丟掉性緣柺杖,嘗試讓女角們獨立行走,努力呈現她的大局意識、善識人心、籌謀佈局能力,走得踉蹌些,卻也是正確的方向。
尤其在讓女主自救的設計上,既不依賴英雄救美、突降神兵,也不脫離實際地讓女主單打獨鬥。
舉個例子,第六集葉平安因偷運軍餉的嫌疑入獄。
按照以往套路,男主會設法營救,這個劇反其道而行之,欣賞葉平安的男主卻讓其自生自滅。
理由是這條兇險的路才剛剛開始,假如她連自救的能力都沒有,那麼早晚都會死在半道,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某種程度來說,這是一種對個人能力的尊重和平視。
傳統柔弱女子待英雄救美,救或不救,只取決於情感因素(更多是性資源性質的價值,美女才能得救,不夠美就沒資格被救)。而在這部劇裡,是把你看做平等的合作伙伴,如果你能力智商不足,那就不值得我救。
雖也是利益衡量,但去掉了性意味,沒有性別歧視。
而且男主也有自己的使命,即帶領氓溝人脫離賤籍,他不會輕易感情用事,以身涉險。
從邏輯上來講,讓只認識了半個月,且僅停留在些許欣賞層面的男主救女主,也不現實,所以倒也不是為了不捱罵,讓男主強行不救。
沒了男主救,且看女主是如何自救的?
第一步,將大理寺酷吏引向同伴的魚店;
透過跟酷吏的對話,瞧出他嗜血喜歡折磨犯人,尤其喜歡折磨落馬高官的心理,便向他推薦了一種能使他興奮的刑罰,該刑罰需要用到魚鱗,以此將官兵引向黑市同伴的魚店。
同伴得知葉平安入獄的訊息,早已埋伏在牢房外,聽到官兵半夜找魚,便猜到葉平安意圖,馬上去魚店守著。
第二步,以巨大利益誘惑酷吏。葉平安供出她有本高官行賄的名冊,得到了便是大功一件,因此引酷吏去尋找。

(此處酷吏會相信,一方面他曾親耳聽見葉平安跟高官

有關名冊的對話,另一方面有人曾在獄中暗殺葉平安,他也懷疑葉平安身上不會真有什麼價值。)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拖延時間,透過武顯兒(徐嬌飾,上官婉兒原型)向女皇傳遞訊息,因為兩天前葉平安曾向女皇求了一道保命符。
當身著粉裝的武顯兒跨過煉獄的窄門,傳聖上口諭救下葉平安,總覺得這一幕跟從前大不一樣——
不是突降的、偶然的、覺得這個女人有趣有性魅力才要救的救世主,而是覺得這個女人有本事才來救的救世主。
前者寄託於兩性吸引力高位者的惻隱之心,虛妄又偶然,後者寄託於能力價值,自己把救世主請來。
不論男女,主角既然拿了靠辨識人心和智慧立足的人設,自然處處得展現智謀無雙。
每一個舉動都有理有據。
如,利用大善人愛護名聲這一點替短工討回薪水。
如,反覆誘導疑心重的對手,直至被妖擾亂心神,進而求助身為心醫的她。
不得不承認,整個過程還是有各種瑕疵。
事件編排上依然擺不脫傳奇色彩過濃的毛病,不時閃回想追求讓人恍然大悟的效果,實際顯得有些故弄玄虛。加上女主囿於心理醫生的身份去操弄人心,本身就會給人輕率和玄虛之感。
於是,營造女主智謀人設的努力,在拍攝手法和演繹上又打了好些折扣。
儘管有以上種種毛病,依然想肯定這部劇在創新轉向上確實下了功夫。
你會發現從前懸疑、復仇、權謀等型別的劇,絕大多數都是男頻向的,女頻向的古裝基本集中在古偶、仙俠、奇幻,背景一換再換,核心依舊躲不開偶像劇的思路。
偶像劇有它的好,只是是市面上太多了,一開啟女頻劇十部裡八部都在談戀愛,想看其它型別的只能朝男頻找,結果呢,看《慶餘年》受不了女性角色鑲邊,看《漂白》噁心於把虐女當奇觀。
不少刑偵劇喜歡拍連環強姦殺人案,而女性永遠是無力和待救的,扮演救世主的通常是男主。不否認這些角色具有正義感,但有時未免會想,假如換成女主,像《掌心》裡的類“蘿莉島”案,讓女性聯盟互相理解,互相協作,自己拯救自己,除了正義感,是否還多了許多成長、溫情、關懷和震撼。
男頻視角展現性侵案,總免不了陳列女性的慘狀,甚至注入軟色情要素吸睛,賣點往往本末倒置,失去對慘劇反思的功能,而變成製造奇觀消費苦難。
《掌心》有一點很好,沒有把虐女當奇觀,沒有展現女性如何被侵害的細節,鏡頭對準的是罪犯那張變態的臉。
拍受害女子全身時,拉了一個遠景,沒有衣衫凌亂、衣不蔽體
不管制作團隊是不是在有意識地更正從前陳舊的創作慣性,這都是一個好的開始。
本劇導演從前拍的全是男頻劇(代表作《唐詭》系列),《唐詭1》時被說不會拍女性角色,第二部就在女角上多用了心,並接下了第一部女頻劇的拍攝,喜歡新人女編劇創作的劇本,也知道劉詩詩會接演,給他增添了不少信心。
從唐詭導演的轉向,忽然get到了女頂流的作用,她們擁有的選擇權、影響力,可以帶動女頻往經商、懸疑、冒險、權謀等從前鮮少有女性主角的型別突破。
從這一點來看,或許也不能指責劉詩詩停留在舒適區,她也有轉型的野心,只是能力和效果又是一回事了。
每年春節檔我們都會遺憾沒有女性主角、女性題材的位置,其實很多電影從題材型別上就已經給女演員斷糧了。
而只把希望寄託於女導演上又太緩慢,如果能在型別上作出越來越多的突破,讓大眾慢慢接受捲動朝堂風雲、富有傳奇色彩的可以是女角,犯罪劇的海報中間也可以是女角。
果真到那個時候。
我們的女性題材、女性視角、女性表達、女演員,一定能擴充套件曾被過度擠壓的邊界。
直到每個型別片,再不需要強調“女性”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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