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劉小念
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
李睿第一次提離婚是2021年夏天。
彼時，我正坐在煙臺回臨沂的大巴上，包裡裝著一個月用量的中藥。
這些治不孕不育的藥，我已經吃了整整四年。
生生把自己從苗條少女吃成臃腫的婦人，卻仍然沒有好孕。
四年前，醫生給我的診斷是卵巢早衰，很難懷孕，但我一直沒放棄，四處求醫。
去煙臺就是病友介紹的，說那裡有個醫生不錯。
李睿本來要和我一起去，但碰巧公婆從老家過來了。
我不能懷孕的事，一直瞞著公婆，面對老人的催生，李睿總說還年輕，不著急要孩子。
作為獨子，他的壓力不比我小。
有時，我覺得挺對不起他，不想連累他。
可是，一想到我們那樣相愛，如果因不能生孩子，就讓我放棄這段婚姻，我真的做不到。
那天，李睿是在腫瘤醫院給我打的電話，公公意外查出胃癌，這次到臨沂來複查，確診了。
他在電話裡哭了：“小安，我撐不下去了，我們離婚吧！”
如此突然的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
我感覺像掉進了冰窟窿，全身顫抖。
我們相愛十年，克服了那麼多困難。
最後，還是因為不孕，走到了離婚的地步。
婚姻到底是什麼？
認識李睿時，我在濟南上大學，他已經工作，在雲南做水利工程。
我們倆是老鄉，在本地貼吧裡認識的，網聊了一年多。
同一個話題，同一個事件，我們的見解總是出奇一致，用他的話說，簡直心有靈犀。
後來，他來濟南出差，說想見見我。
這一見，就鍾情了。
李睿是我喜歡的型別，人緣好，情商也高。
他從不描繪未來有多美，而是告訴我，異地戀將來要承受哪些辛苦。
他說：“小安，我們在一起會吃很多苦，但我會努力工作，給愛情一個圓滿的未來。”
我相信，這個坦誠的男生，值得我託付終生。
可戀情，遭到了我爸媽的反對。
爸媽說：“你們在一起不現實，別浪費時間了。”
可我認準了他，想將這段異地戀進行到底。
大學畢業後，我回到老家，考入了市建設局。
爸媽更有理由勸我分手了，不斷託人介紹物件，試圖給我找個門當戶對的。
結果，每次都會被我搞砸。
我的任性，讓他們也沒了辦法，只好睜隻眼，閉隻眼。
李睿雖然在雲南，但他一放假就回來看我。
每次來，都大包小包的提著禮物上門，我爸媽不見他，他便把禮物放在門口，安靜地離開，不卑不亢。
有時候，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他反過來安慰我：“父母沒有錯，他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
他的好脾氣漸漸贏得了我家人的認可。
我爸先鬆了口，誇他各方面都無可挑剔，唯一就是異地不好。
我爸說：“談戀愛時你們不覺得，將來結婚怎麼辦？”
李睿說他會想辦法。
那些日子，我們四處看房，最後選了一套離我家很近的。
他的行動力和細心，讓我爸媽頗為感動，以至於後來付房款時，我家主動提出付一半首付。
愛情與親情和解，父母接納了李睿，最開心的是我，終於不用繼續做選擇題。
所以，房子裝好後，我們就結婚了。
只是生活總有波瀾。
我們爭取到家人的祝福，熬過了異地戀，卻沒能挺過不能生育這一關。
拿著診斷書，我一直在哭。
過了好一會，他才給我擦眼淚，說：“這事先不和爸媽說，咱先治病，實在不行，再想別的招。”
我相信李睿，再難的事情，他總有解決的辦法。
可是複查時，當醫生告訴我們，我這種情況，連試管的機會都難，李睿沉默了。
這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變得不愛說話，回臨沂的次數越來越少。
期間，我積極配合治療，吃完西藥吃中藥，每個週末，不是在醫院，就是在去醫院的路上。
但凡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想錯過，每天都在等好訊息。
可李睿不想等了，他要離婚。
我曾天真的以為，沒有孩子，不會成為我們婚姻的障礙，如今看來，我高估了人性。
那天回到家，家裡氛圍很沉重，公婆坐在客廳發呆，李睿也皺著眉頭不說話。
我把他叫進書房，問他是不是真的不愛我了？
他搖頭。
然後，把頭埋在雙膝之間，好半天才抬起來。
他說：“小安，我爸就我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他帶著遺憾走，他做夢都想抱孫子。”
在現實面前，我還能說什麼呢？只有深深的無力感。
我讓李睿先安心回雲南上班，把公公交給我，其它事情以後再說。
因為發現的早，專家說治癒的可能性很大。
我一個人忙裡忙外，公婆逢人就誇我是好媳婦，只是，當他們問起要孩子的事情時，我都會把話題岔開。
一個月後，公公出院，李睿也從雲南趕了回來。
他看著瘦了一圈的我說：“老婆，你辛苦了。”
我眼睛一酸，眼淚滾了下來。
這之後，他沒再提離婚的事。
他還主動告訴公婆，我們要不上孩子，不是我的問題，是因為一直異地。
公婆便催著他回臨沂工作。
他答應了。
我很感激李睿在公婆面前的擔當。
只是想到我的身體，想到遲遲要不上的孩子，我就心慌得不行。
未來該怎麼辦，我不知道。
而我，為了方便治療，也辭了朝九晚五的工作，開了一家女裝店。
只不過，團圓的我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順利。
公婆回老家後，隔三差五打電話催生，我們把能說的藉口都說完了，每一天，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煎熬。
李睿生日那天，我們都喝了點酒，他哭著問我：“為什麼要生孩子？為什麼？”
我抱著他，泣不成聲。
酒醒後，我們又得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第二天一早，李睿接到婆婆的電話，說公公暈倒了，讓他馬上回老家。
我想也沒想，便給他收拾好行李。
兩天後，李睿回來了，再次提出離婚。
他說：“我認命了，我們好聚好散吧。”
原來，公婆知道了我不能懷孕的真相，他們以死相逼，讓李睿離婚，否則，公公就放棄治療。
正式提出離婚後，李睿搬到了酒店住，說離婚協議快遞給我。
我連挽留的勇氣都沒有，甚至不敢告訴他，我去看了一個蠻有名的專家，過兩天出結果，你能不能再等一等？
兩天後，專家信心十足地告訴我，三個月後可以做供卵手術，懷孩子的機率很大。
聽到這個訊息，我哭的像個傻子。
我第一時間給李睿打電話，求他不要離婚。
李睿語氣淡淡的，說要和父母商量。
第二天，李睿回來了，婆婆竟然也一起來了。
婆婆讓我保證，手術必須成功。
這種事情，連醫生都不能打包票，我如何敢保證。
婆婆說：“我們家三代單傳，不能斷在你這裡，三個月後，如果手術成功，你們繼續過日子，我們啥話都不會多說。”
我問她，如果失敗了呢？
婆婆不說話，看著李睿咳了一下。
李睿說：“我媽的意思是，如果失敗了，我們就有緣無分。”
說完，李睿不敢抬頭看我。
我覺得胸口，像被最親近的人狠狠插了一刀，痛不欲生。
我只是不能生孩子，但我的自尊還在。
我拒絕再談下去，當即同意離婚。
沒有任何爭吵，那感覺，就像第二隻靴子終於落了地。
至此，我和李睿十年的感情，因為沒有孩子，劃上了句號。
李睿把房子給了我，存款對半分。
如果沒有後來的故事，我們的分手也算體面。
我儘量讓自己忙起來，淡化離婚的痛。
我遮蔽了李睿的朋友圈，眼不見，心不煩，假裝自己已經忘掉了他。
再後來，李睿開始回頭找我。
因為家裡沒有換鎖，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去超市買菜，做飯，包餃子，然後喊我一起吃飯。
這讓我有種還沒離婚的錯覺。
只是，他不再留宿。
他已經租了房子，和父母住在一起。
他說：“小安，你等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那時，我又天真了一次，以為他在等父親病情好轉，然後回來找我復婚。
兩個月後，我卻等來了他再婚的訊息。
只有我，還困在過去，活得像一具行屍走肉。
李睿給我打電話，說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
說新婚妻子是親戚給他介紹的。
說自己一點也不愛她：“小安，這輩子我最愛的人是你啊！”
若真愛、最愛，怎麼會和別人再婚？
一個“愛”字，讓李睿在我心中的形象瞬間崩塌了。
我不想再跟這個男人有任何瓜葛。
掛了電話，我第一時間換了鎖，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絡方式。
我不給他開門，他便來店裡堵我。
我問他到底想幹什麼？
他說：“小安，我們是因為你不能生育才離婚的，你很難再嫁出去，不如我們繼續在一起，你要相信我，我娶她，就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願。”
我冷笑：“你以為自己是誰？家裡有老婆，那我是什麼？讓人不齒的小三？還是你的情人？”
他繼續勸我：“你能不能想開一點，離婚只是個形式，在我心裡，愛的人始終是你。”
我反問道：“既然這麼愛我，那我們復婚啊！”
他卻支支吾吾地說：“來不及了，她懷了我的孩子。”
那一刻，我如同吃了蒼蠅一般噁心。
我終於看清，他不過是一個自私又懦弱的男人。
一個連自己想要什麼，該捍衛什麼，都弄不清楚的人。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給我想要的人生與愛情。
那天，我打了他一巴掌，把他從店裡趕了出去。
然後給他父母打電話，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兒子，不要再來騷擾我。
很快，李睿又折返回來，氣急敗壞地說：“楊小安，你最好給自己留條後路，你這樣子，會孤獨終老的。”
我笑道：“就算孤獨終老，也比當你的情人，小三要好的多，放心吧，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我的後路，從今往後，老死不相往來。”
我在外面吃飯，遇到李睿的表妹，說他過的很不好，嫂子脾氣火爆，家裡常年雞飛狗跳。
他們生了一個女兒，現在又著急要二胎。
李睿父親的病好了又復發，一直在住院。
老人家放話一定得抱孫子，如果繼續生女兒，還得要三胎。
表妹說：“你倆真可惜，要是當初沒離婚，肯定不會這樣。”
可惜嗎？
我一點都不覺得。
只覺得跳脫泥淖，一身清爽。
有句話說得好，永遠不要跟豬摔跤，因為無論勝負，它都會弄你一身泥，但豬卻樂在其中。
離婚這兩年，我的確絕望過，抑鬱過，慶幸的是，我捱過了那段最難的日子。
那些沒有擊垮我的，也終將令我堅強。
現在的我，開著一家喜歡的小店，有三兩好友相伴。
休息的時候，和朋友一起練瑜珈，身材也恢復到了十年前。
我輸掉了婚姻，但也親手改寫了自己的命運。
我相信，終有一天幸福會光臨。
-經授權轉載-
今日薦讀
“離開他，我給你媽治病。”“好的，阿姨。”
作者簡介
劉小念，一個寫故事的手藝人，也是一個二胎媽媽，專寫婚姻內外那些事兒，著有作品《二胎時代》《煮婦煉愛記》《創業情侶》等，開設公眾號：寫故事的劉小念（ID：xgsdlxn），回覆“目錄”，可閱讀所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