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報道的“中國女權主意偶像”,如今被索要50萬“離婚費”

者:薺麥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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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自我實現被認為是一種對自己應有角色的背叛。”
10年前,上野千鶴子寫於《厭女》中的這句話,仍可以被視作今天廣大女性在實現自我的路上。
所遇到的種種障礙的佐證,因為“背叛”了被規訓好的角色,她們便彷彿成了“僭越者”,被詛咒,被懲戒似乎是咎由自取的結果。
近日,曾經在50多歲時自駕出遊,以逃離令人窒息的婚姻的蘇敏在網上發出求助,起因是她向丈夫提出離婚,不料想對方卻“獅子大開口”:你要離婚,先給我50萬!
這讓蘇敏情緒難平:“我一輩子勤勤懇懇,最後還要給他50萬才能脫離苦海!”
所以,她懇請有經驗的律師能伸出援手。
2020年,蘇敏駕駛自己打工買來的車,從鄭州出發,獨自一人踏上了旅途。
2021年4月2日,《紐約時報》報道了蘇敏的故事,稱她為“中國女權主義偶像”。
但被樹立起來的偶像樣本背後,是狼藉不堪的婚姻和無數女性共同遭遇的困境。
她不是爽文“大女主”
在諸多爽文和女性勵志劇中,女主們往往出身底層,被踐踏,被凌辱,被陷害,卻能在“降妖除魔”或者逆天改命的路上,受到若干男性“眾星捧月”的關照,和幸運的諸多加持,因此,即便是遭遇種種不遂甚至磨難,也總是能化險為夷,遇難成祥。
但現實往往不是爽文,因此,女主們的身上沒有光環的籠罩,她們往往要單槍匹馬,和婚姻,和生活短兵相接。
多年前,蘇敏就從所在的工廠下崗了,為了補貼家用,開始了打工生涯:
從清潔工到送報員,她深以為幸福的是,早晨起床的時間從凌晨三點延後到五點;此外,蘇敏擺攤賣過餃子,還去弟弟在外地的傢俱廠幫過忙。
在幾十年漫長的婚姻中,蘇敏不僅為丈夫生兒育女,還任勞任怨地做飯洗衣,操持家務。
但每月給生活費的時候,丈夫都會像審犯人一樣,質問蘇敏的錢都花在了何處,經常懷疑她將錢給了孃家。
有一次,蘇敏的母親生病,她拿丈夫的醫保卡買了點藥,結果第二天丈夫就改了密碼。
為以絕後患,避免充當“冤大頭”,丈夫對妻子停止了生活費的供給,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兩人變成徹底的AA制。
即便是逢年過節,走親訪友,也是蘇敏自掏腰包。
因為沒啥錢,她總是要節衣縮食。
雖然在經濟上“涇渭分明”,但在生活中,丈夫對蘇敏卻是諸多限制。
看孫子時,蘇敏趁孩子睡熟了,看一會兒手機都不行,蘇敏反問丈夫:“那你看電腦都行?”
丈夫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我是男人。”
在繁重的家務之餘,蘇敏好不容易去參加一場同學會,丈夫跑過去“砸場子”,告訴妻子的同學們:“她精神有點問題,以後同學會還是不要參加了!”
好端端的聚會被丈夫攪得不歡而散,事後,蘇敏還得給同學們去賠禮道歉。
在丈夫的眼裡,蘇敏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更是一無是處的女人。因此,對這個“一無是處”的妻子施以家暴,便成了“家常便飯”。
某年的大年初四,蘇敏煮好了餃子,去叫玩牌的丈夫回家吃飯。丈夫卻覺得丟了面子,回來後,不僅對蘇敏破口大罵,還把她的臉打得淤青一片。
有時覺得妻子嘮叨多了,丈夫也會怒不可遏,當著女兒的面,扇妻子的耳光,揪她的頭髮。
對妻子雖然動輒拳腳相加,但在外人眼裡,丈夫卻是一個“大善人”:
脾氣好,慷慨大方,譬如當鄰居姑娘說想喝茶時,丈夫忙不迭地將水燒好給送過去。
風言風語四起時,蘇敏便提醒了丈夫幾句,他一腳踹過來:“滾,退回你孃家去!”
後來接受採訪時談及家暴,蘇敏一臉平靜:“不想流眼淚,因為眼淚已經流完了。”
從32歲開始,蘇敏就和丈夫分房睡了。結婚30多年,蘇敏獨自過了20多個春節。
2019年,他們之間發生了最激烈的一場衝突。
那年,他們的女兒生了雙胞胎,蘇敏經常跑去女兒家幫忙。
有一天,她累得精疲力竭後回到家,丈夫卻劈頭蓋臉地來了一句:“你去幹什麼,是不是有想法?”
這句話,不是偶爾為之的調侃,而是經常被丈夫拿來質問,“有想法”這三個字,是對妻子是否“旁逸斜出”的懷疑。
多年的隱忍在那一刻爆發,蘇敏拿起刀,在手腕上用力劃了兩刀。見丈夫無動於衷,她便又在自己胸口紮了三刀,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服。
送到醫院後,處理完傷口。丈夫認為她腦子有病,於是帶她去看了腦神經。
隨後,她被確診為中度抑鬱。她從此每天服藥,直到自駕游到雲南才停下來。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後,她求生的意志復甦,於逼仄的生活裡抽離,去外面透透氣,成了她的不二之選。
 “我要離婚!”
2020年9月24日,蘇敏一腔孤勇地出發了。
丈夫對她斷言:“你出去不了幾天就得回來。”
但這一走,就是長達兩年的時間,蘇敏自駕行駛了八萬多公里,遍及十幾個省份。
在雲南大理,古城老街、白塔和洱海讓她流連忘返;
在上海迪士尼,她戴著可愛的米妮髮箍拍照,重新做回無憂無慮的少女;
在西藏的布達拉宮前,她穿上藏族的服裝,端坐於最接近神祇的土地上,眼裡寫滿了虔誠;
甚至,她學會了衝浪。在大海里,她駕起帆板,儘管有點膽戰心驚,卻找到了一種自由自在的暢快感覺。
“她的自駕遊之旅,成為無數被婚姻與母職捆綁住的女性所向往的生活”,因此,她被定義為一個“覺醒者”的形象。
“自駕遊期間,丈夫給她打過兩次電話。一次罵她亂停車,另一次是讓她還錢——因為蘇敏的ETC卡繫結的是他的銀行卡,一旦刷過路費超過100塊,她就會被丈夫罵。”
蘇敏自駕回來後,他們的夫妻關係沒有任何改善。甚至,因為提及過路費,丈夫再度勃然大怒,當眾將碗摔碎。
這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蘇敏於是準備向丈夫提出離婚:
“他同意的話就同意,不同意的話,我會起訴離婚。我們也沒有什麼財產糾紛,車是我自己買的,家裡就一套房子,他要可以給他。”
蘇敏稱孩子們也支援自己離婚的想法。
年輕時,蘇敏也無數次想過要離婚,但一考慮到女兒未來的幸福,她就將升起來的想法扼殺在了搖籃裡:“爸媽要是離婚了,恐怕對你以後找物件有影響。”
母親也曾勸蘇敏湊合過,“這麼大年紀了還離它幹嘛呀。”
同時,她也承認自己是一個內心很怯懦的普通人:“我一味的退讓造成了現在。”
但是將離婚的想法付諸實施後,她沒想到丈夫的要求讓她大跌眼鏡。
他驕傲於自己沒有出軌,彷彿妻子的離婚訴求便成了無理取鬧。
而當蘇敏歷數他對自己實施的家暴,造成的傷害時,他全然沒有悔意,更無歉意,而是在嬉皮笑臉之中含糊其辭,直言“不記得”了。
或許認識到自己做過的很多事情確實理虧,竟勸蘇敏要大度些:“我記得沒打那麼多,就打過兩次。”
雙方爭執不下後,丈夫給蘇敏下了最後通牒:“要麼50萬,要麼走法律程式,你自己做選擇!”
忍辱負重了大半生的蘇敏,面對丈夫的威脅和貪婪,既委屈又憤懣:“我在你家洗洗涮涮幹幾十年,再倒找你50萬?我這是啥呀?”
萬般無奈之下,蘇敏才想到了上網求助。 
 “和牆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痛”
據《中國統計年鑑2023》的最新資料顯示,2023年,全國離婚人數高達433.9萬對,離婚率攀升至3.09%。而在20年前,我國的離婚率還不到1%。
如今,離婚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司空見慣的現象,但在很多地方,很多家庭,女性為了實現離婚的自由,卻舉步維艱。
2021年11月25日,來自河南省南陽市淅川縣薛崗村的農婦韓仕梅,接受聯合國婦女署的邀請,到北京做演講。
此前,韓仕梅走紅,是因為在網上發表了很多詩歌。
一位終日躬耕於隴畝,埋首於煙熏火燎的生活的農婦,藉由一首首意象清新、抒發心靈苦悶,且不乏憧憬美好的詩作引發了廣泛的關注,被喜歡她的讀者稱為“田埂上的寫詩者”。
站在演講臺上,韓仕梅分享了自己前半生的經歷。
19歲時,因為3000元彩禮,她被母親“賣給”了一個智力有輕微障礙的男人。
結婚後,為了償還因娶她而欠下的債務,她什麼活都幹過:去工廠打工,從早站到晚,導致雙腿腫脹,步履蹣跚;
去修路打樁時,她一天要推100多車土,此外,她還扎過鋼筋,截過鋼筋,當時全村一共去了4個女人,只有韓仕梅一人留了下來。
兩年前的韓仕梅,每天早晨6點起床,去附近的一家工廠做飯,一天三頓,還要打掃衛生,除了春節,全年無休。除此之外,12畝地的農活和全部家務都是屬於她的。
但她的勤勞能幹沒有換來丈夫的絲毫體恤:“我的丈夫不疼人,不愛說話,只會每天盯著我,還喜歡賭博,我甚至還得替他還賭債。”
婚後的30年,韓仕梅都被這樁包辦婚姻折磨著。
她想起當年懷孕時,站不住,於是一隻腿跪在地裡幹活,即便如此,也沒有得到過丈夫的一句關心。
韓仕梅火了之後,記者去採訪她,她被記者要求上田裡朗誦自己寫的詩,丈夫卻不讓她去:“他就從後頭追著攆,拽著我胳膊和他快點回去,不讓記者拍我。”
她曾寫過一首詩,來形容自己和丈夫的生活:“和樹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苦,和牆生活在一起不知有多痛。”
她多次想過離婚,但村裡的人說她不要臉。
面對韓仕梅離婚的想法,有人冷嘲熱諷:“你一個老太婆了,還瞎折騰個啥?”
韓仕梅回答,“老太婆怎麼了,老太婆也可以追愛,被愛,老了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80歲了都可以有愛。”
她對記者說,“對農村人來講,舊觀念仍然在腦子裡面繞,一般人繞不過去。我覺得我繞過去了。”
儘管有些陳腐的觀念她繞過去了,但最終,她的婚還是沒有離成。她曾鼓足勇氣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但考慮到一雙兒女,最終撤訴了。
詩歌為她插上了一對輕盈的翅膀,但母親的身份又將她拖拽到現實的地面上。
在寫給丈夫的一首題為《老頭,假如能夠喚醒你》的詩中,她如此寫道:
老頭
比巨嬰還大的巨嬰
我這一生中使盡了渾身解數
無論怎麼叫也叫不醒他
因為他從出生時就一直睡著
我嘗試了無數次
可他依然睡著…….
未被“看見”的女性
生活在兩個世界裡的人終究無法琴瑟和鳴,無法達成靈魂對靈魂的呼應,這也成了《玫瑰的故事》中黃亦玫對方協文提出的離婚理由之一:
“我給不了你兒女雙全的生活,你也給不了我信任和尊重,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裡的人。”
面對黃亦玫的離婚訴求,方協文卻猜測她是有外遇了。當黃亦玫對此予以否定後,方協文翻臉道:“我好吃好喝養著你,你說不愛就不愛了啊?”
婚前,他言之鑿鑿地說你不用學朝鮮語,我給你當翻譯;婚後則指責她:“你法語都能學,朝語有什麼不能學?”
婚前,他說,你穿這條裙子真好看;婚後,他說她穿裙子走路不方便,讓她換條褲子。
他阻止黃亦玫出去工作,暗中推掉她得來不易的offer,試圖用妻子和母親的雙重身份捆束住她的自由:
“你還有沒有一點當媽的責任心?你有丈夫有女兒,你就不能踏踏實實地在家待著嗎?”
甚至怒問她:“你有精力工作,沒精力生兒子?!”
十年婚姻,不是將玫瑰徹底打入凡塵,而是讓她看到了一份不和諧的婚姻中那麼醜陋和猙獰的一面:
當男權思想凌駕於女人的獨立意識之上;當平等和尊重被遮蔽;
當被馴服,被犧牲成為“妻性”“母性”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這場婚姻,只剩下了一具殘破不堪的軀殼。
上野千鶴子在《父權制與資本主義》中說,給愛和母性賦予象徵性的價值,並將其推向神壇,實際上是長久以來榨取女性勞動的意識形態機制。
而在婚姻中被榨取、被否定,甚至被暴力以對的女性,其實是從未被“看見”的群體。
在前階段熱播的電視劇《我的阿勒泰》裡,被稱作“全劇最可愛的女人”的託肯一直想要一個“搓衣板”。
但就算酒鬼丈夫凍斃於風雨中,他也沒能給妻子從小賣部帶回一個“搓衣板”。
即使後來巴太回來,允諾會為他的嫂子買一個,最後竟也是兩手空空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其實那個小小“搓衣板”的背後,是一個家庭婦女永遠做不完的家務,也隱藏著託肯在家族中被忽視的苦澀與悲哀。
阿勒泰並非發達的地區,生活在那裡的牧民沒有自動化的家用電器。灑掃除塵,餵養搬遷,無論多麼繁重的勞務,都要靠那雙手來完成。
對於託肯而言,一個“搓衣板”就可以緩解她很多力氣。
但從丈夫到巴太,從巴太到公公,無人覺得那是多麼難做的事情,更從未有人來幫助託肯減輕身上的重擔。
而朝戈送給她的那個護手霜,卻輕易地敲開了她的心房。
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只有朝戈看見了託肯被生活磨礪得粗糙的雙手,而託肯從那支普通的護手霜裡也感受到了被理解、被珍視的快樂。
“人與人之間產生友情或者愛情,是由於被看見。所以哈薩克語中,我喜歡你,意思是:我清楚地看見你。”
蘇敏、韓仕梅、黃亦玫、託肯,她們都沒有遭受過大災大難,但在婚姻中的不被理解,不被尊重,不被看見,猶如層層烏雲一般籠罩在她們生命的天空。
所以即便黃亦玫以拒生二胎和離婚的決絕態度表明立場,蘇敏甚至將尖銳的刀鋒朝向自己,都未能改變對方高高在上的姿態,都未能讓他們真正聆聽到她們內心的呼聲。
當婚姻中的“既得利益者”,只是將對方當做予取予奪的物件時,那麼,巨大的失衡,甚至是悲劇必然發生。
於是,本該躲避風雨的家,卻給她們帶來了人生中最大的風雨;本該為她們撐傘的人,卻讓她們淋溼了半生。
儘管這個世間沒有無懈可擊的婚姻,亦如沒有完美無瑕的人性,但這不代表付出不被珍惜,犧牲被視作理所當然,獨立的個體被漠視,尊嚴可以遭踐踏。
當這種現象被熟視無睹,甚至被視作“常態”時,我們看到了婚姻中最令人絕望的一面:
萬家燈火背後,燃燒的是女性;被剪斷了翅膀,被損害的,更不乏女性。
因此,我們就不難理解蘇敏的那句自由“宣言”:“前半生雖然是活在家人的世界裡,但後半生我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也不難理解詩人餘秀華離婚前的那句誓言:
“這輩子做不到的事情,我要寫在墓誌銘上——讓我離開,給我自由!”
有人說,“這個時代的覺醒不僅是靈性覺醒,最根本的是意識覺醒、自我的覺醒。”
也許這個世上沒有絕對正確的道路,我們選擇的路徑,也許千差萬別,但只有勇於為自己負責的人,才能成為命運的主宰;
只有經歷了海市蜃樓般的幻滅,才能於人生的廢墟上去重建希望的大廈,就像玫瑰,總是綻放於荊棘之地。
而我們為自由,為尊嚴,為幸福所做的一切努力,終將成為生命的勳章。


作者:薺麥青青
文章來源十點讀書會(ID:sdclass),超3000萬人訂閱的國民讀書大號。轉載請聯絡十點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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