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與自然的碰撞:棕地改造之父彼得·拉茨的設計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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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拉茨獲得2016年SGJA榮譽 © Latz+Part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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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ter Latz is one of the significant professionals who understood how to react to the increasingly complex challenges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 and urban planning in the last few decades.
彼得·拉茨是重要的專業人士之一,他深知如何應對景觀設計與城市規劃中日益複雜的挑戰。
——2016年傑弗裡·傑里科獎評委會
(2016 Sir Geoffrey Jellicoe Award Ju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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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授自公眾號 景觀設計學前沿

彼得·拉茨與妻子安妮莉薩·拉茨(Anneliese Latz) © Latz+Partner

改革開放40年,見證了我國工業化的奇蹟。如今,在這洶洶浪潮中,許多地區已然出現後工業化端倪。沉寂下來的工廠、礦場變成了割裂城市的棕地。與20世紀70年代後的西方國家一樣,這些問題成為可持續發展必須面臨的挑戰。而隨著生態思潮的滲透,建築都市主義、景觀都市主義、生態都市主義依次出現,人們對環境的認知與處理也在不斷變革。
彼得·拉茨(Peter Latz)便是這些變革中的一位重要推動者。他對調和人地矛盾、糅合技術與藝術做出了巨大貢獻,並對行業發展及諸多景觀專案(尤其是棕地改造)帶來了影響。這也讓拉茨獲得了2016年的SGJA榮譽。
從植物栽培到生態思想的萌發
1939年,拉茨出生於德國中西部城市達姆施塔特(Darmstadt)。那是一個“要大炮不要黃油”的時代,在此之前,德國社會運動推進了“人民公園”(Volkspark)的發展,普羅大眾的訴求成為了規劃目標,但伴隨納粹的一聲炮響,萬千理論偃了旗,新興專案也息了鼓,保守主義再次盛行並一度佔據主導。因此,早年的拉茨所見的“景觀”多為斷壁殘垣、鋼鐵工廠,或僅僅是傳統園藝。
上圖為德國的阿爾託納人民公園(Altonaer Volkspark),公園包含了苗圃、遊樂場、水上樂園等。德國的人民公園理念發展於20世紀初,注重城市人口對遊戲和鍛鍊空間的需求,已不再只是停留於觀賞與靜養功能。© Bildarchiv der Behörde für Stadtentwicklung und Umwelt-Gartendenkmalpflege
相較之下,在其他地區,由G·E·赫特金斯(G. E. Hutchings)與C·C·法格(C. C. Fagg)倡導的科學、理性調查分析與生態構建正在逐漸取代弗雷德里克·勞·奧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的自然擬態性設計(pastoral mimicry),人們對生態的認知在悄然改變。
紐約中央公園,是生態主義在景觀領域醞釀的前奏,體現了奧姆斯特德“將自然引入城市”(landscape into cityscape)的思想,但其設計仍然基於“風景如畫”(picturesque)式的意向 © Central Park Conservancy
戰爭撕碎了人民的生活,兒時的拉茨跟隨建築師父親海因裡希·拉茨(Heinrich Latz)一路輾轉至德國西南部的薩爾蘭(Saarland)。當硝煙褪去,城市唯餘廢墟,溫飽成為第一需求,因此,能擁有自己的土地、過自給自足的生活成為一件莫大的幸事,而這也成了彼時的拉茨的夙願。於是,在祖母地裡勞作的拉茨,前前後後栽植了百來棵果樹以及各類蔬菜,為他的大家族提供著新鮮的食材,甚至憑藉售賣瓜果實現了繼續學習的願望。從此,植物選擇與栽培的理念便深植其心,自足生產的想法也逐漸成型,並在拉茨後來的設計中逐一獲得體現。
如蘭山丘陵上的馬爾堡大學(University of Marburg on Lahnberge),是拉茨於1976年獲得的委託專案。除整體的景觀規劃外,他還精心開發了屋頂種植系統,不僅契合建築結構,也很好地兼顧了灌溉方式與當地的氣候特點。細緻安排的植物組合形成豐富的季色變化,塑造出宜人的駐足空間。而屋頂花園產生的隔絕效果,也提升了建築的能源效益。
拉茨夫婦開發的屋頂種植模組 © Latz+Partner
馬爾堡大學醫院屋頂上的花園 © Latz+Partner
此外,在北杜伊斯堡公園(Landschaftspark Duisburg Nord)中,考伯廣場(Cowper Platz)前盛開的櫻桃矩陣亦是拉茨植物栽培思想的絕佳體現。粗獷的工業美感與細密柔和的自然對比形成了令人難忘的風景,櫻桃樹中搖曳的果子似乎也在呼應著拉茨對果樹的情愫。
北杜伊斯堡公園上盛開的櫻桃矩陣 © Christa Panick
除了工業與自然的直接碰撞,北杜伊斯堡內還有著大量的自然與工業滲透的景色。伴隨過去轟鳴的貨車一併到來的,是異域植被的種子。它們在此處萌發,於特殊的土壤與環境下逐漸蔓生成斑塊,毒黃色、鏽紅色、青綠色夾雜在一起,昭示著工業自然(industrial nature)的獨特韻味,也極大減少了人工修復與傳統栽植的成本
在工業影響程度相當深的地方,利用特定的異國植物創造出別樣的微景觀 © Latz + Partner
一些植物的興盛,與另一些植物的衰敗,都是在自然的力量下發生的。拉茨放棄了與自然的對抗,轉而促進生態的演替過程。這一設計理念的轉變,也是依託於20世紀70年代後成熟的深層生態學(Deep Ecology)理論——人類不再以生態主宰者自居,對其他生命的讓步使設計師看到了不同物種內在的價值與權利。而這一變革也使北杜伊斯堡公園的景觀和生態系統不斷變化與發展。
材料能源與發展的矛盾統一
除了種植果樹,拉茨還跟隨父親一同建造房屋。他樂於在那些看似無用的磚石、木材中挑挑揀揀,去發現新的用途與價值。這種發掘事物潛力的活動比理解事物的本質更為迷人,也對他之後的設計產生了深刻影響,促成了他在後工業景觀的設計中對材料迴圈和能源利用的研究。
拉茨基於生態思想,從工程技術、文化、美學等方面對材料的可持續運用進行了細緻研究,使其不再僅僅停留於填充地面的作用層面。如回收的碎石混凝土需要考慮密實度與抗凍性,材料的運用需要兼顧文化價值、視覺感受、形態肌理以及與植物搭配。
在1988年的學術之城烏爾姆(Ulm Science City)專案中,當地的典型材料石灰岩被用作擋牆與護岸的飾面:白色外觀與溼生綠植形成鮮明對比,層疊或錯落的結構則起到美化裝飾作用;堆砌的石灰岩與紅磚溝渠、坑洞、池塘呼應了石灰洞與炸彈坑的場所特徵,從而喚起了人們對於環境與歷史的雙重認知。這一系列設計與地形植被的塑造構成了完善的雨水系統,進一步衍生為錯綜複雜但科學合理的生態廊道。
烏爾姆的雨水系統景觀起到保護地下水源、促進生物多樣化等功能 © Latz+Partner
材料的可持續性是拉茨的一項持久研究,對能源的利用與處理亦是他另一個重要課題。尤其是對於建築的主被動式太陽能研究,更是其長期關注的重點。在卡塞爾大學(Kassel University)授課期間,拉茨便將一幢老房子的改造作為課題,透過“毛衣”保暖這一思路,運用玻璃表皮塑造溫室,成功造就了一座擁有冬季花園的生態被動式建築。
“毛衣”保暖概念運用於建築改造中 © Latz+Partner
而後在慕尼黑工業大學(Technical University Munich),他又參與了新教學樓的實驗性建造過程,進一步推進了主被動式太陽能的利用,並結合了屋頂與牆面綠化等研究。一系列的新穎課題還加強了學生對於實際建造過程的認知。這一聯合了景觀、園藝與建造的跨學科實踐探討影響了諸多大學的課程設計:從柏林聯邦園藝展到維恩施蒂凡(Weihenstephan)校園建造都可以窺見學生參與實際研究與建造的機會。
“里根斯堡親近自然小花園(Regensburg Small NaturalGarden Plots)學生工作坊中,學生們體驗了規劃–設計–建造的全過程,使得設計成果不再終止於圖紙,而這一經歷正是拉茨想要傳達的理念:“設計方法與建造技術緊密聯絡”。© Latz+Partner
拉茨對材料迴圈和能源利用的重視,進一步發展為他的“最小干預”(minimal intervention)思想,這一生態設計(Ecological Design)的理念在前文所提的北杜伊斯堡公園中得到了極致體現。專案位於杜伊斯堡市北部,總佔地面積約230hm2,建立於原蒂森公司(August Thyssen)的梅德里希鋼鐵廠(Meiderich Ironworks)遺蹟之上。起初,由杜伊斯堡市在1989年舉辦了國際設計競賽,而拉茨團隊的方案在競賽中脫穎而出。
1954年,北杜伊斯堡公園的前身梅德里希鋼鐵廠航拍圖 © Archiv der Thyssen AG, Duisburg
建成後的北杜伊斯堡公園鳥瞰 © fiylo Germany GmbH
其實,“最小干預原則”(minimal intervention principle)最早是由法國景觀設計大師伯納德·拉索斯(Bernard Lassus)與盧修斯·伯克哈特(Lucius Burckhardt)共同構建的。有趣的是,拉索斯也參與了此次競標,他從該地區不斷流失的人口問題出發,擬定設計主題為“前天、昨天、今天、明天”(The day before yesterday, yesterday, today and tomorrow),以前工業、工業、當下、未來劃分為不同區域,期望將人們的日常休閒時間延伸至公園中。
拉索斯的平面規劃方案 © Bernard Lassus
拉茨的園區平面圖,幾乎保留了所有工業遺蹟的結構與框架 © Latz + Partner
在拉索斯方案中A區為鄰里公園,B區為工業保留園,C區則計劃重現工業化之前的埃姆舍河(Emscher)景觀,D區為展望未來的研究區域。遊歷整個公園將如同進行了一場時間旅行。方案確實令人著迷,但為了實現這一宏大目標,“最小干預原則”無疑成為了空談。相較之下,拉茨團隊則深入貫徹了這一原則,並在他們對場地原有特徵的尊重上得到了充分體現。拉茨團隊認為工業遺蹟是這片地區以及該區域歷史中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這片土地的場所特徵,因此大膽地將工業遺存儘可能地儲存了下來。
如在公園內的河道修復中,拉索斯以及絕大部分學者認為河道應當恢復為曾經的蜿蜒曲折,拉茨卻堅決否定了這種“偽自然”意象:重建河道兩側汙染嚴重的土方並沒有什麼實質收益,但將其作為文化程序來詮釋卻可以豐富場地內涵。如今的河水,80%以上來自於街道、屋頂的雨水。而雨水的淨化過程則滲透進工業遺存中:棄用的沉澱池等成為植栽沉澱淨化裝置;壓碎機高塔上的風力泵將水抽起並從高處灌入河中,從而增加了河水的含氧量。這樣一套充分利用場地特徵的人造系統,透過技術手段、依循生態原理,輕巧地實現了自然化過程
風力泵 © Tourismus NRW eV
水灌入河中,增加含氧量 © Latz + Partner
於是,斷壁殘垣、碎石瓦礫、工業廢料、鐵軌礦渣瞬間從廢棄物轉變為保留記憶、體現特色、提升認同的改造物料,併成為當地各類人群休閒活動的場所。因此,評審團主席多娜拉·維倫登(Donata Valentien)曾說,拉索斯的方案儘管有著知識上的誘導以及諸多值得強調的觀點,但縱覽其對未來公園的所有暢想後,會發現只有一個解決方案適合於這片場地,那便是彼得·拉茨的設計,因其對水、能源與植被都予以了重點關注,並提出了可靠的設計策略。
在北杜伊斯堡公園設計的10年後,拉茨再次操刀了位於特拉維夫(Tel Aviv)的赫利亞山(Hiriya Mountain)的改造。這是一座由垃圾堆成的85m高,佔地68hm2的平頂山。拉茨針對這片土地提出“瞭解產生過程—藉助化學知識理清其內部正在發生的變動—確認目前可利用技術手段”的設計流程,由此知悉場地的癥結在於雨水滲透引發的汙染、以及山體滑坡帶來的危害。
為此,拉茨將由過去垃圾山運送和堆放模式形成的山頂凹地改造為景觀綠洲,並結合生態技術隔離沼氣等汙染物,並回收未受汙染的雨水,同時充分利用山體邊側河道挖方的河床土壤來加固山體、填埋垃圾。
2004年赫利亞山改造國際競賽中拉茨團隊的設計檔案 © Latz + Partner
赫里亞山填埋場改造鳥瞰,景觀亭為眺望城區提供了絕佳視角 © Ariel Sharon Park Company / Duby Tal, Albatros
赫利亞山頂綠洲 © Kobi Li
從童年時撿拾材料和田間耕作中習得最初的生態理念,到依據生態學與生態倫理進行設計,修復諸如梅德里希鋼鐵廠與赫里亞垃圾山之類的棕地,使之重新連結城市生態與生活,完成了對後工業時代城市發展的價值,拉茨的思想由個人經歷與社會發展共同構成。而他的設計,也促進了建築都市主義到生態都市主義的過渡。
技術與藝術的矛盾統一
拉茨在慕尼黑工業大學期間,不僅學習了現代景觀理論,也從赫伯特·威爾曼(Herbert Weiermann)先生處學習了文藝復興時期的花園藝術。威爾曼批判矯飾主義(Mannerism),但又非常推崇無拘束的美學探索——這種對藝術的純粹實驗引起了拉茨極大的興趣。同時,他也非常欣賞義大利園藝中大膽甚至荒謬的美學實驗,在他的回憶中,卡斯特羅·盧斯柏麗(Castello Ruspoli)花園中那些具有百餘年曆史卻依然精緻的樹籬藝術品曾給予他極大震撼。
1990年,拉茨與妻子在弗萊辛市(Freising)購置了一塊100hm2的土地和一座百年老農舍,終於擁有自己田地的拉茨迫不及待地開始進行各種形態結構嘗試。他的妻子安娜莉薩·拉茨(Anneliese Latz)笑稱這裡是“彼得的試驗田”。
經拉茨改造的的莊園兼具私宅與工作室的作用 © Latz+Partern
在這片田地中,拉茨基於矯飾主義盡情地對院子裡的角木進行修剪,塑造出“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視覺形態。除修剪外,拉茨還進行植物組合,如將玫瑰與各種開花植物暗藏在富於結構感的花圃中,以消除冬季玫瑰的枯敗感並增加夏季驚喜。
精心修剪並搭配豐富植物組合的花圃 © Latz+Partern
而這樣有著很強結構感的形態在北杜伊斯堡中亦有運用,如奇幻的“煤倉花園”(Bunker Gardens)。拉茨團隊利用特殊方法將厚實混凝土牆切出別緻的入口小門,穿過粗糙的牆壁便能看到精緻的園藝設計,曲折有力的修剪樹籬,中間夾雜著的自由生長的灌木,配合牆壁的爬藤在不同季節構成不一樣的畫面。
煤倉花園 © Latz+Partern
同樣,類比“聖林”(Sacro Bosco)花園中光怪陸離的雕塑,北杜伊斯堡公園中其他那些“冷卻”的裝置正如沉睡的巨龍一般,循著這一線索便能讀到一串敘述工業變革的故事,甚至當人們去攀爬、去穿行時,還能一探工業結構的美學與原理。
“聖林”花園 © UniversalImages Group
如雕塑般的工業遺蹟 © Gustav Sommer
人們似乎都能感知到這些工業遺蹟廢墟所營造的一種氛圍。事實上,這種氛圍可從“感傷主義花園”中尋到蹤跡:這種花園表徵了一種從古蹟審美到工業審美的轉變,面對衰敗的構築物時,人們會沉湎往昔,並對記錄著文明發展卻已逐個消散的地標產生緬懷之情,這份對時代更迭燃起的惆悵,正是工業遺蹟使人懷舊,併產生審美乃至改造的核心。因此,可以說,正是拉茨對工業結構的保留與利用,塑造了人們對這片場地歷史與文化的解讀
屬於自然式園林的萊滋荒漠林園中的點景建築體現的古蹟審美與感傷主義 © PBA Galleries
工廠排氣口遺蹟 © Michael Latz
隧道頂部經過翻修支撐起一個屋頂花園。隧道的坡道在此轉向並從巨大的混泥土牆中穿牆而過 © Latz+Partern
拉茨曾強調過:只有充分了解園藝史,才能積極推動、持續創新。同時,依託於對生態原理與人類環境的認知,他所塑造的景觀之美,與傳統的風景園林之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卻又具有截然不同的氣息。
工業結構與當代需求的矛盾統一
生態學的運用與美學的探索為設計帶來了變革,也調和了人地矛盾,這是一種景觀正規化的轉變,也是新環境美學的誕生。而促成這一變革的,卻不僅是技術與美學層面,還有著更深層次的哲學思考。在拉茨的哲學理念中,設計是一種資訊層(layers of information)的重組與發明。而理解拉茨所說的資訊層,則需要從結構主義(structuralism)出發。
自慕尼黑工業大學畢業後,拉茨在亞琛工業大學(RWTH Aachen University)學習生態知識與城市改造。時值德國產業結構轉型,工廠關閉、棕地棄置,他接觸了大量魯爾區的改造課題。而當時,結構主義學派也正逐漸盛行於歐洲學術界。這一學派的主要觀點“任意社會文化經驗的背後都有著一組關鍵性的結構系統支撐其意義的構成”,該思想與拉茨的設計理念不謀而合:景觀的形式、特點、意義的呈現,均由其背後相互纏結、意義豐富的資訊結構支撐,因此必須透過對這一資訊結構系統性的掌握、解析,並用符合其詮釋邏輯的方法進行重構
西雅圖煤氣廠公園鳥瞰 © TIA
在此,可將理查德·哈克(Richard Haag)的西雅圖煤氣廠公園(Gas Works Park)作為對比。同樣是反對粗暴的拆除、偽造的自然;提倡接納舊時痕跡、運用生態原理處理汙染。煤氣廠公園(1976)與北杜伊斯堡公園(1990s)有著諸多相似之處,所以前者也常被認為是後者的前身,但是,拉茨當初還未聽聞哈克的設計,因此,二者更像是順應並推動了行業理念在各自時代發展的遞進關係。而拉茨的資訊層理念又較前者擁有了更為長遠的探索:北杜伊斯堡公園將整個工業結構最大化地保留,煤氣廠公園卻由於時代侷限,遺憾地拆除了大部分結構,這也使得二者在對工業遺蹟的解讀上存在較大差異。同時,拉茨的設計完美詮釋了景觀這一人造結構,如何依據生態學原理實現自然化的過程(natural process),而在煤氣廠公園中,生態修復與工業遺蹟兩個層面被完全剝離,並在之後的30多年間經歷了多次因汙染反滲而關閉重修的事件。
烏多·維拉赫(Udo Weilacher)評價煤氣廠公園龐大的機械遺蹟雖然極富雕塑感,傳達出另類的美學,但由於孤存於田園牧歌式的環境中,最終淪為了單純的紀念物。在杜伊斯堡公園,設計師則充分利用了工業的每一寸遺留,將一個過去的事物以及它完整的框架邏輯儲存了下來,形成了完備的公園水迴圈系統、體驗豐富的散步道系統、結合原有結構的活動區和極具特色的鐵路公園和高架步道。
北杜伊斯堡公園工業遺蹟的多維度縝密重組 © Michael Latz
拉茨對公園整體的各個結構層的分析 © Latz+Partner
同時,拉茨將這一完整的結構設計嵌合於生態學原理和社會功能上。在生態修復方面,工廠原有的結構成為了封存汙染物的容器,結合遵循原有工業語言的瀝青將之密封;藉助各種機械裝置提供水質淨化功能,同時又將其塑造為景觀地標;利用特定的異域植物吸收土壤中的汙染元素。
北杜伊斯堡棕色土方的處理充分融合進現有結構中,併發揮出各個事物的潛力 © 鄭曉笛
拉茨團隊手繪的填埋方案與植物配置 © Latz+Partner
在社會功能方面,拉茨對原有結構層的改造近乎於是一種“四兩撥千斤”手法。他對各種煤倉高牆、蓄水裝置、高架鐵軌等進行了一系列輕巧改變,使得這些結構依然清晰存在,但獲得了新的可能性,諸如攀巖、潛水、巡遊等活動與工業遺蹟完美融合,這也是“人民公園”理念的延續。整個公園的功能仍在不斷發展,它解決了土地衰退帶來的就業、居住與經濟問題,為整個城市區域提供了全新的體驗、激活了當地的發展模式。這是一種公園與環境互動共促的狀態,正如拉茨所說,景觀是動態發展的,而非一組靜態巔峰叢集
高架鐵軌變更為步道,能穿越穀倉花園,遠眺風景 © Latz+Partner
金屬廣場呈現出工業粗糙又有力量的肌理與結構,成為人們活動的聚集點 © Latz+Partner
融入原有結構的各類體驗空間 © Latz+Partner
將遺蹟、環境、活動、風景等,依據歷史發展、生態學原理、社會結構、美學藝術進行細膩重構、相互交織,締造了拉茨異常低調卻又耐人尋味的設計風格。正如北杜伊斯堡公園與港埠島公園,初期並不為大眾所接受,甚至遭到業內人士的批評。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人們才逐漸體會到設計中豐富的資訊層所帶來的別樣感受。
結語
任何一位大師的成長都絕不僅僅憑藉聰明與運氣,拉茨的設計成就來源於他童年艱苦的生活經歷、來源於20世紀生態學理念從理論到哲學的全面發展、來源於產業革命與社會變革的需求,也來源於對過往景觀理論的掌握與積累。他將技術、藝術、社會功能、歷史文化、心理體驗等不同層次相融,塑造了新生態景觀,推動了景觀行業發展;他透過綜合科學與美學,調和了人地矛盾,促進了城市轉型,並給未來城市發展帶來了新的可能性。
「設計出海 Design Exodus」
預告
ArchiDogs 2025新欄目「設計出海 Design Exodus」,第一期,德國知名景觀事務所 latz+partner 合夥人兼設計總監蒂爾曼·拉茲 Tilman Latz專訪。
Tilman Latz 的父親是國際知名景觀建築師、棕地改造之父 Peter Latz,他對調和人地矛盾、糅合技術與藝術做出了巨大貢獻,並對行業發展及諸多景觀專案(尤其是棕地改造)帶來了影響,曾獲得國際景觀學與風景園林師聯合會頒發的傑弗裡·傑里科爵士獎。他的代表作是德國北杜伊斯堡景觀公園,當之無愧的後工業景觀設計典範。
這次的拍攝,我們希望更多的是讓“德國人”放鬆下來,Chill的聊聊成長故事、設計實踐與國際教學,從陣陣歡笑聲中,走進「工業自然」——工業不是被公園取代,而是成為公園。”
我們特別準備了幾個犀利的問題,期待看到大師的另一面。
  • 是否在接手至今遇到過父親光環過大的問題?
  • 如何打破外界的標籤?
  • 接手公司之後,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下一期設計出海 Design Exodus」你最期待的嘉賓是誰呢?快在評論區留言告訴我們!
發文編輯|Wenjin
稽核編輯Yibo
主編 | Sherry Li
Ref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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