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Manus肖弘:世界不是線性外推,做博弈中的重要變數

Manus誕生背後,創始人的完整思維鏈。
和DeepSeek等從大模型開始構建底層能力的AI公司不同,Manus AI是一家從day 1就只做AI應用的創業公司。
創始人兼CEO肖弘(英文名:Red)出生於1992年,2015年從華中科技大學畢業後,第一段創業是移動網際網路to B方向;2022年6月開始第二段AI方向創業,至今快3年。
在創投業內,很多人認知他是一名“有產品手感的founder”,而非像梁文鋒、楊植麟這樣的技術背景創始人。截至目前,Manus母公司蝴蝶效應共完成兩輪融資,總規模超過1千萬美金,第一輪投資人是真格基金(真格是肖弘上一段創業的天使投資人,他們把從肖弘上個專案賺得的所有資金全部投到他的這個專案中);第二輪投資人包括紅杉中國、騰訊、真格和王慧文。
2023年,在投資人的撮合之下,該公司引入季逸超(原Peak Labs創始人兼CEO,現Manus AI首席科學家)、張濤(原光年之外產品負責人,現Manus AI產品負責人)等核心成員加入。
從去年開始,我對肖弘在不同時期進行了多次談話,展開了一場“接力式訪談”。大模型的模型能力在迅速變化,身處其中的創業者要不斷根據外部環境身段柔軟地調整姿勢。我希望記錄一名AI應用創業者,在技術變革之中、當一切都處於不穩定狀態下的持續思考歷程——而這個歷程富有魅力之處就在於,它是變化的,而且還會繼續變化。
我們正在開啟的2025可能會是AI應用爆發的元年、Agent爆發的元年,Manus打響了國內Agent第一槍。本次訪談是來自一線“AI應用爆發”、“Agent爆發”的前沿聲音。
播客放出來的訪談包含兩次:
第一次在2024年10月,圍繞肖弘第一段創業和第二段創業的第一款產品Monica.im展開;
第二次在2025年2月,此時DeepSeek一時改寫了中國AI應用底層生態。這次圍繞他們的第二款產品、也是新產品(當時還沒釋出)Manus.im展開。
文字版本重點整理第二次訪談內容:這款Agent產品Manus誕生背後,創始人的完整思維鏈展示。
過去兩年,肖弘對大模型、產品和創業有一些思考和總結,譬如:
1) “新時代的安迪比爾定律”:模型能力正在外溢,AI應用公司可以吃掉它;
2) 開源一個創業idea:你預判下一個能力是什麼,先把這部分應用做好,在前方等著模型能力變強;
3) OpenAI很遺憾,DeepSeek思考展示是整個人類第一次看到,因為OpenAI o1是收費的;
4)  什麼產品應該大模型原廠做?什麼應該應用公司做?1、垂直領域、特定領域,可能原廠不做;2、髒活累活,可能原廠不做;3、有一些原廠可能以後會做,有視窗期;
5) founder的思維模型,應該“用博弈的方式思考”,而不是“用邏輯推理的方式思考”;
6) 當你意識到你在創新、在領先,應當更激進,超級激進;
7) 今天的中國創業者就應該更激進地全球化。
訪談中,你也能看出,在技術變革之中、在巨頭環繞的AI叢林之中、當地基處於極其不穩固的狀態下,一位AI應用創始人的真實的心理狀態。
“應該用最瘋狂的幻想去理解,”肖弘說,“最好不用做空它。”
肖弘稱,他的合夥人季逸超在今年英偉達客戶答謝會上,見到了黃仁勳。季問了老黃一個問題:接下來幾年,什麼事情發生會讓你覺得很驚訝?
黃仁勳的回答是:Basically nothing。
01
“新時代的安迪比爾定律”
張小珺:剛剛過去的春節是你們最繁忙的一個春節了?
肖弘:挺忙的。當然大家已經放假了,但也做了很多溝通,很多同事在工作。
張小珺:春節在憋什麼大招?
肖弘:之前跟你提過的Agent產品在趕著迭代。沒想到這個春節 DeepSeek又來一波很火的現象級傳播——從各種意義影響都很廣泛。討論,做了很多工作。
張小珺:你們即將要發的Agent產品能不能展開講講?
肖弘:我想分享一個我最近的觀察。
我們看到,最開始,ChatGPT之前最火的AI應用是Jasper,然後是ChatGPT,然後是Monica(做瀏覽器外掛)以及豆包之類。接下來Cursor又火了——你會發現AI應用在快速變化,每年都會出現新的AI應用。
我自己就在嘗試總結規律,做預測。儘管很多時候依賴少數資料點,描述規律不一定準確,但人類總是習慣去做這樣的預測。
我自己感覺,如果我們把這幾個應用作為資料點看,是有一些規律的。
比如說Jasper可能大家沒用過,他的產品形態是,你要寫一個marketing的文章,你要填空——聽眾是誰,主題是什麼——填完之後幫你輸出。
ChatGPT是對話式,從填空到對話,更符合直覺。
從ChatGPT到Monica這種自帶上下文、自帶context的,豆包和夸克都在此範疇——不僅是一個Chatbot(聊天機器人),而且是給Chatbot補充了上下文。使用者所看到的螢幕裡的文章,或者在某個應用裡、郵箱裡,在使用者授權的情況下可以幫他回郵件。就相當於,不單純是一個Chatbot,而是帶上了context的Chatbot。
再往後到Cursor。它火了之後,兩個人群在用:一類是工程師,另一類接近產品經理,甚至都不一定是產品經理。舉個例子,他在運營公眾號,透過Cursor分析公眾號資料——這顯然不是工程師需求。
他可能也把他當Chatbot用——左邊是程式碼內容,右邊是像co-pilot(副駕駛員)區域,他是不會看左邊的。寫出來程式碼,有問題也只跟 Chatbot說;他不會說這裡有問題,手動改程式碼。
某種程度上,它也是當Chatbot用,而這個Chatbot跟前面幾個Chatbot區別在於:它不僅能對話聊天,帶上context,而且當你提出需求,它透過寫程式碼的方式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我自己看到Cursor的時候——當然很多團隊應該在往程式設計這個方向理解,我覺得這當然需要,工程師也是很大群體——但我自己把它當普通使用者需求在理解。
我看到的這個規律是什麼呢?
首先是,越來越符合普通人習慣。從表單到普通對話是更符合普通人習慣的,帶上context可以使大家更方便。
比如,你不用像使用ChatGPT一樣複製貼上文章進去,它本身就帶著你的context。更早之前也有人用ChatGPT寫出程式碼,把程式碼再複製貼上到一個比如Python指令碼再去執行,如果有bug還要再把報錯報給ChatGPT,ChatGPT寫出來程式碼,再手動合併到程式碼檔案去。這些很繁瑣,但Cursor把這個事做得很好。
一個主線,它當然越來越符合人的習慣,而且能力越來越強大,而這種能力的強大是隨著LLM能力外溢位來。
Cursor是一家挺早的公司,這個公司成立在2022年甚至更早,它最開始也不是做程式碼編輯器;而且即便做了程式碼編輯器,一開始也沒火。
它真正為大家所知是2024年7-8月份,因為Claude 3.5 Sonnet釋出了。
張小珺:它還是因為一個模型能力的直接提升帶來它產品能力的迭代。
肖弘:對,前面說了那麼多,核心我想表達的是什麼呢?
模型能力在快速進化,但是“那個殼”也需要進化。
每一代模型能力進化之後,甚至不一定是原廠,是一個第三方廠商把它的使用者可感知價值給呈現出來。
如果沒有Cursor,我相信Claude 3.5 Sonnet,可能在Claude裡面也能寫程式碼,但就不會那麼流暢。
我自己總結出來的定律叫做:“新時代的安迪比爾定律”。(Andy and Bill’s Law,原話是“Andy gives, Bill takes away”/“安迪提供什麼,比爾拿走什麼”。)
在PC和半導體產業有這個定律——不管Andy Grove造了什麼,他是Intel代表,Bill Gates就會吃掉它——Intel因為摩爾定律在,可能18月之後成本下降了、算力上升了,但18月之後Windows也會把它的能力吃掉。可能Windows更圖形化,或者提供了更強大能力。
LLM一直在進化。大家看到的模型越來越便宜、越來越強大,強大甚至體現在,原來我們覺得可能簡單的寫作、回答問題、資訊檢索。但接下來它會使用工具,它可以寫程式碼,可以呼叫API。我們最近看到ChatGPT釋出了Operator,可以呼叫瀏覽器——這些都是模型能力正在外溢。
那個“殼”是什麼?
原廠肯定在定義,但也需要跟創業者一起定義。Claude是非常好的例子。
大家都知道Monica沒有自己做大模型基座。春節假期,我在看一些半導體相關的書——張仲謀的自傳。
AMD創辦人Jerry Sanders當時有一句話:真男人一定要有晶圓廠!
就是diss那些只有設計能力,但沒有晶片製造能力的公司——他說這種公司也太不行了,無法跟我們競爭。
但你看,用張仲謀的話說,臺積電創造了兩個行業:一個行業是專業的晶片生產製造公司,就是臺積電;另一個行業是專業的設計公司。
如果沒有臺積電出現,那也不存在“設計公司”和“生產公司”分工
張小珺:你是設計公司。
肖弘:對。當然我們看產業規律,一般來說,最開始是垂直整合,後面慢慢會有分層。
最開始我們就持有這個觀點:模型應該會普通商品化。
大家現在看到這一點,但這一點,你沒有這項能力的人下定論有點危險。因為模型在快速進化。理論上它呈現出來的狀態好像不是在普通商品化,因為總有人更厲害一些——但站在更長期的視角,我感覺是的。
我們這家公司的選擇是,模型在快速發展,有很多家。更長期視角看,應該不一定叫停滯,而是有若干家進入還不錯的水平。在這個時候,單純做應用可能更簡單一點,我們不用投入大量資金訓模型。
當然對於有模型的公司,我們是非常尊敬的。這一波主要進步是他們的創新和努力帶來的。但這不是衝突的或者零和的,叫做“做應用”還是“做模型”的問題。
而是,即便是有模型公司在發展,也需要一些主要圍繞使用者視角、產品視角的公司去做一些工作。不是非此即彼的。
我們跟模型廠的關係都很好。
02
“開源一個創業idea:
你預判下一個能力是什麼,
先把這部分應用做好”
張小珺:你覺得今天的產品定義能力到了一個什麼水平?和模型能力比誰更強?
肖弘:按照剛剛的敘事,所有突破都是模型帶來的,就是模型跑得更前面。基本上是模型先驅動、模型先行。
之後你會發現,原廠像ChatGPT,我感覺它在釋出時不覺得自己會那麼火;包括 DeepSeek在釋出時,我相信,這一切不是它預料的——原廠基本準備不足。
第二,專業的或者應用廠商,總是在模型先發出來之後,PMF可能才完成。比如Cursor。它這個產品更早有,當時用的可能是OpenAI模型。
張小珺:相當於是先在那裡等著模型能力變強。
肖弘:啊,對!
可以開源一個創業idea:你預判下一個能力是什麼,先把這部分應用給好好做好。等著這個能力有了,你就…
你等到那個時候再去做,其實就晚了,對吧?
因為總有一些人,不管是他信仰這個,還是他對foundation model(基座模型)更瞭解,或者Cursor我就做程式設計領域。總有些人會去做這個產品。
這也很有意思。你看VC投資難度也變大了——因為當你看到那個產品,因為模型能力不ready,它好像不太work,一用感覺很傻;但等到模型ready,它突然就很厲害了。到那個時候它的商業化做得也比較好。
它的曲線是一個跳變。
張小珺:但是你看,現在模型能力先行,當模型發的時候原廠可能準備不足。作為一個應用公司,你可以在前面等著它,由於它模型能力變強,帶來你的爆發式增長。
這個時候原廠,模型掌握自己手裡,它可以快速跟進。比如,用跟進策略做一個Cursor類似的產品。
這時候,這兩家公司的競爭會如何展開?
肖弘:今天我們看到所有國內、國外模型公司,都有自己的應用和開放平臺的——基本都做了Chatbot和一個開放平臺,第三方可以透過API呼叫它。
這裡有個事情是:我們對AGI的理解是什麼?它應該還是有公共產品屬性的,原廠應該不會什麼事都做。
第一,有巨多的事,它不會每個事都做。比如說特定行業的事,一般不會做。

第二,特別辛苦的事,它可能也不會做,或者說需要很多工程師的。
我去Google,看到4:00pm人在遛狗,我覺得他們應該不至於搞100個工程師跟大家卷很具體的應用。
因為對它來說,把壁壘最好的那部分抓在手裡就好了,其他事情交給別人去做,對它來說更好。
張小珺:反正可以透過API收錢。
肖弘:對。
張小珺:所以,(作為AI應用創始人,)不能做最肥的那塊業務。
肖弘:對,但有些當然可能有視窗期——比如長期看它會做,短期還沒顧得上——這種事情在今天很考驗創業者。有些人選擇做,有些人選擇不做。

有視窗期的事情要不要做?大家得到的答案不同。
比如在上一場戰爭,應用商店,後來我們知道會被原廠做對吧?但在那個moment,有第三方應用商店出現,在視窗期從創業角度得到很好結果,也有被併購掉對吧?
但這一次有視窗期的事情怎麼做?視窗期內要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去為下一步做什麼樣的準備?這些是更復雜的問題了。
總結一下——基於API的生意,1、我覺得垂直領域、特定領域的,可能原廠不會做;2、髒活累活,可能原廠不會做;3、有一些原廠可能以後會做,有視窗期。
所謂視窗期複雜就複雜在——也許你做得很好,它就不做了——這不是邏輯推匯出來的。

你假定它一定會做,或者它一定不會做,都不一定。有可能真的在生態裡面,有一個領頭羊做得很好,可能原廠也就不會做了。
今天是非常靈活的,沒有確定答案。
對立面是什麼?那就是原廠會做的事——Chatbot,看上去大家都是會做的。
03
“OpenAI很遺憾,
DeepSeek的思考展示
是整個人類第一次看到”
張小珺:為什麼大家都要做Chatbot?Chatbot在爭什麼?
肖弘:我倒不用爭什麼的視角看,大家也不是用爭什麼這個視角。而是它挺符合對AGI的想象——一個對話介面,啥都能幹。
大家好像覺得我光做個模型不夠,至少得有個Chatbot。
By the way,在所有人中,我感覺DeepSeek對要不要做Chatbot,反而是最佛的。但到今天為止,他卻取得最好結果。
張小珺:為什麼呢?
肖弘:首先我說佛,它是在12月份才有自己的App,更早有網頁版。你看它的App,會覺得真的“套殼”——只是把模型能力用一個最簡單的基礎的“殼”展示出來。
張小珺:套自己的“殼”。
肖弘:另一個角度:如果(DeepSeek)沒有做這件事,這次影響和傳播不會那麼大。因為很多使用者是用上了、看到了它的App,看到思考過程,有巨大使用者體驗提升,又導致大量傳播——但這一切是意料之外。
本身這件事肯定非常複雜,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中美地緣政治背景,有開源、閉源背景。
我想說的是:我最大感受,這件事情精神上給大家很大鼓勵!——從旁觀者角度,可能他們也沒想給大家鼓勵。
今天大家可能也會想,開源火了,要不要開源?要不要構建技術品牌?各種各樣的思考。但最重要的是,DeepSeek一直按自己的節奏在做——Be Yourself!
他一直在開源,前面沒火他也在開源,只是在按照自己的節奏做事情。
我記得我們在微信聊天,你問我,如果我是其他幾家foundation model公司,我會怎麼辦?我後來想一下——就是“做自己”最重要,而不是“應激”。
當然foundation model公司創始人們,取得成績比我們大很多啊。我只是假定,如果我在經營公司,在這種時候最重要的還是按自己節奏來。你會發現簡單做好技術,也會得到巨大獎勵。儘管這不可複製。
張小珺:能不能講講你對DeepSeek這個產品的感受?

肖弘:Perplexity的CEO發了一條推特說,在AI時代有兩個巨大體驗創新:一是,Perplexity把這句話從引用哪個網頁標註出來,增加結果可信度。
二是,把LLM思考過程展示出來。
拋開開源或技術各種指標——我聊了一些老家的朋友,他們能感受到DeepSeek巨大不一樣是:DeepSeek把怎麼想這個問題的過程展示出來了,這是體驗創新。
當然OpenAI o1,也有思考,但OpenAI很遺憾——DeepSeek的思考過程展示可能是整個人類第一次看到這個事情,因為 OpenAI o1是要收費的!
最近它才把思考過程全部展示出來。它是怕別人可能看到思考過程,有這個資料去做自己的訓練。所以它就展示簡化版的。說實話,看上去沒有太大意思。
首先,因為OpenAI收費,有門檻,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其次,它也沒有把思考過程完整展示出來,所以o1錯過了體驗創新。
DeepSeek思考過程放出來,本身就是巨大體驗提升。還聯網。o1此前不聯網。
還有一點,確實它的模型質量很好。大家原來體驗過的基線是普通水平,但DeepSeek新模型,拉到了第一梯隊體驗。寫出的文章就是好很多,聊天更有情商,本身模型能力進化很好,體驗上有創新。創新可以很容易被大家感知到,而不是被各種各樣的門檻堆起來。
張小珺:OpenAI定義了產品的迭代——第一個是Chatbot(聊天機器人),透過 ChatGPT這個產品,我們知道了Chatbot的使用者形態;第二個是Reasoner(推理者),它做了o1,可是沒讓使用者真正感受到技術和產品的連結,反而是從DeepSeek感受到 Reasoner的威力。
還有一點,前段時間我們做了一個播客。去對比閱讀DeepSeek-R1和Kimi K1.5的論文,發現Kimi在它的產品體驗上刻意讓回答變短,而DeepSeek的輸出是長的。
以前大家以為從使用者定義上輸出短更好,但DeepSeek卻反直覺,是長更好,大家喜歡看它思考。
肖弘:對。我們自己最近做Agent產品也有這個感受。
我們要教他:你少用點bullet point(要點總結),不要一點點,太總結了,你就逐字寫出來就好了。這個也很神奇。
最開始大家覺得精煉一點會好。當大家發現Chatbot都是精練的輸出,就會說,你多講一講、我多看一看。
張小珺:總結一下,DeepSeek它不僅是技術強,產品定義也是不錯的對吧?

肖弘:我覺得應該這麼說——它把技術上的創新點,以一個使用者可感知的方式展示了出來,而且這個展示不僅是產品層面展示,比如免費,可能一般你不會把它當做一個產品策略,而是一個商業化或經營策略。

OpenAI不放出o1思考過程,可能沒有那麼使用者導向——它在想別人拿到這個就可以去訓模型了——會有一點競爭(思維)。
所以我會說DeepSeek很單純。
我做出來了,拿個東西給大家感受到——巨好。沒有那麼多事情。
張小珺:你怎麼看待DeepSeek更長遠的戰略卡位?
肖弘:我不知道。可能DeepSeek還在考慮——主要精力在開源模型,還是把DeepSeek當做OpenAI一樣的重要消費者產品,把它商業化?我不確定他們會怎麼思考這件事,但今天它確實在一個非常好的位置。
我不確定DeepSeek是否會把做一個超級App當做這家組織的目標?很多時候是選擇出來的。
OpenAI如果不是Sam Altman而是Ilya是CEO,可能不會把ChatGPT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個還是很動態。
但不管怎樣。今天DeepSeek的模型進步,DeepSeek這個App在全世界的反響——儘管我覺得無法複製,也是振奮人心的。
04
“所以我想:OK,還不夠,
應該有個虛擬機器”
張小珺:剛才我們在聊原廠會做什麼。原廠看起來都會做Chatbot。
肖弘:當然Chatbot本身還在快速進化,包括你看人類對未來想象裡面,所謂的AI Assistant(AI助理),就是你跟他說一句話,他幫你把事幹了,幫你把東西查了。
這是符合人類想象的,原廠肯定會做這個東西。
張小珺:應用公司呢?肖弘:當然有爭議。有些投資人或founder持有這個觀點:OK,Chatbot是原廠一定會做的,那我們就不做,躲開它。
我自己沒有那麼悲觀。
今天的技術還在快速發展中,是不是直接你就把它當成不能做?有點早。
坦白講,我們最近Agent產品,看上去應該就是一個Chatbot,這是很符合大家想象的。
但它在應用這一側做的事情又很複雜,而且這種複雜還不是像Monica,做了很多,比如說“功能”。它要用好這些模型就挺複雜的——我覺得值得試一試。有點像我剛剛說的在開放平臺裡第三類產品:哪怕有視窗期你也值得試一試。
張小珺:Agent的定義是“大語言模型調動外部世界”,它跟之前我們看到的那些產品有本質區分嗎?
肖弘:Agent這個概念2023年就有了,但一直沒有真正被大家感受到的產品形態。
也許朱嘯虎會說我不相信Agent,就像他說我不相信AGI一樣。也許明年這個時候他會說我相信Agent了(笑)——希望如此。
Agent就是能感知環境,自主執行任務。你給它一句話很抽象,它能把這個任務搞定。
過去幾年,Agent領域低於預期最核心的原因是:模型不夠聰明,沒辦法自動搞定很多事。
第二,之前,包括我們在做Monica的過程,我們說:好,它能執行任務,那行,我們給它接一些API,我們一個個給它接。
光有語言模型不夠,它要聯網搜尋,我就給它接一個搜尋API;它要能讀知識庫,好,我們去做一個知識庫,讓使用者可以上傳檔案,查一遍知識庫,給你答案;它要做PPT、畫圖…
我們在開發Monica的過程,就是給它做了一大堆API,把各種各樣API都往上接。但你有沒有發現——這個事情很像做功能機——功能機就是,誒,使用者需要這個?好!當時的手機廠商就專門做一個feature phone。
Feature phone的感覺就是,一個一個feature加起來的phone。
張小珺:堆疊起來。
肖弘:所以我在做Monica過程中,坦白講,儘管Monica已經集成了很多東西,也確實花了很長時間,但感覺像在做feature phone,功能機——你在給它一個個接API。
但真正的Agent,應該是自己能寫程式碼,呼叫API並執行。它能搞定很多長尾任務,而且不需要開發者自己寫,這才是符合大家對Agent的想象。
我記得有位前輩,白鴉(有贊創始人),我跟他說Monica做到極致,把很多東西都整合進去。他說:Red,極致是不夠的,個性化才夠——做到極致你就是hao123,做到個性化你才是Google。這是非常具有啟發意義的一句話,我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
當我看到Cursor,各種各樣的寫程式碼的公司出現,越來越大眾化,而不是越來越給工程師用。今天你訪談很多工程師,他能挑出很多毛病,越資深的工程師會挑出越大的毛病,但小白越來用越爽。
而且我記得當時Cursor出來之後,又有競爭對手叫Windsurf,Windsurf有一個跟Cursor不一樣的地方。但Cursor後來也跟進了YOLO模式,這個名字很神奇,Y-O-L-O。很像年輕一代的人會說詞。
但意思是You Only Look Once——你只要看一次過程我都能搞定了。
它跟原來的區別在哪?你原來寫一段程式碼,你拿Python跑,但你的電腦上可能沒有裝某個庫,啪就報錯了;有了YOLO模式,報錯,它自動放到LLM裡,幫你解決掉它。
有一天我在用Windsurf的類似 YOLO模式,我發現,我給它說一個問題,它說,好,我現在去Github上下這個程式碼去搞一個什麼事情,然後再去寫——那一瞬間我就被閃電擊中一樣的感覺!——它居然在用工具,而且會用人類工具。(比如Github上,理論上什麼程式碼都有對吧?建立所有工具他都可以去用。)
那個時候我覺得Agent時代真的是到了。
張小珺:Agent這件事是原廠會做還是應用公司會做?
肖弘:原廠值得做,但好像原廠做得不夠好。(笑)
所以我自己覺得,所謂Agent應該是,能解決長尾需求,能呼叫各種各樣工具。最好被呼叫的工具,當然就是存量程式碼和它自己編寫程式碼,透過API去搞定事情。
當然有這些還不夠。因為人類還有很多知識,或者很多服務,不是透過API呼叫,是透過Web呼叫。在海外,我覺得還得帶一個瀏覽器。
還有一個本質區別:我當時用Windsurf,它跑在我電腦上,但它有時要讓我確認一下要不要裝這個庫;或者它執行一個命令列操作,讓我填yes or no,因為它可能真會把我電腦搞壞,或者是某個東西衝突——但其實它讓我填yes,也挺甩鍋的。
如果我是一個特別小白的人,我怎麼知道yes or no?但它讓我填yes,好像這個責任就在我身上了,搞壞了不關它的事。
很多年前,有個人問比爾蓋茨:為什麼Windows跟我談,說這個東西開啟可能會危害電腦,yes or no?靠!你微軟都不知道,我一個普通使用者怎麼會知道?
所以看到那個時候我覺得,好像也沒有You Only Look Once,你還要Yes一下。況且如果真是小白,是普通使用者,真是看不懂。
所以我想:OK,還不夠,應該有個虛擬機器——Chatbot應該在雲上有個電腦,把它寫的程式碼,把它要透過瀏覽器查的東西都在那臺電腦上執行。
因為是虛擬伺服器,壞了無所謂,它可以再來一臺。它甚至可以在當前任務執行完之後釋放掉那個伺服器。
所以我自己覺得,那個架構叫做一個虛擬伺服器、一個瀏覽器,能夠自己寫程式碼去呼叫API,它就能勝任各種各樣長尾任務——這是我們在做的事情。
張小珺:現在模型能力ready嗎?
肖弘:今天剛剛好。我們maybe去年底才意識到它差不多。剛剛所有事都是被串聯起來——比如去觀察Cursor,去看到它使用Github程式碼,而且回到最開始我說的發展歷程,從Jasper到ChatGPT到Monica到Cursor,下一個是什麼?
你會發現它消耗了越來越多token,甚至有點進階對吧?比如你寫程式碼已經超過普通人的能力了,但AI是可以的。
並且還有一點,它要自己多輪迭代執行。你給它設定一個任務,它會遇到挫折,可能會報錯,它還會嘗試,一直嘗試去解決。
今天是模型足夠好,所以我們搭出一個最基礎版本跑通了。當然還不夠聰明。我們看到ChatGPT釋出了Operator之類,很多工完成率也不夠高,模型仍舊需要更聰明。
所以我還是期待廠商的模型更聰明吧!成本更低吧!
應用廠商無情的消耗巨量的token,吞噬掉大量的token。
05
“它應該是非同步的”
張小珺:你這個產品跟Cursor像嗎?
肖弘:應該讓它不像。
張小珺:是一個程式設計類產品?
肖弘:不不,不是程式設計,消費級產品應該讓大家感覺像Chatbot。消費級很重要。
張小珺:還會沿著Monica演變嗎?
肖弘:會單獨釋出新產品。因為你無法想象hao123和百度是同一個產品。(笑)
張小珺:還是一個類Chatbot產品,但你在產品上做了很多迭代?
肖弘:是。張小珺:它跟DeepSeek像嗎?
肖弘:Reasoning把思考過程放出來,是必須的。當然可能我們管它叫Planner。
比如你提一個問題,它會把它拆成很多步驟,每一步搞定什麼事,最後搞定這個事情。
這裡帶來了兩件很重要的事:一是關於模型,一是關於體驗。
於體驗我先說,它應該是非同步的。
今天所有Chatbot的體驗都是你發一句話,它回你一句話。比如它回覆的過程,你再跟它說的話,可能中斷上面那句話了。
所以今天的Chatbot,都是同步的。還有一些朋友會用一個描述叫“瀑布式的”,就是A-B-A-B。但人類聊天不這樣。
你發一條訊息給我,可能我過很久才回,在過很久回的過程中,你又給我發兩三條訊息,我一起回你幾個topic。或者某位同事說要做一件事,做到一半我發現搞錯了,我跟他說搞錯了我重來。
人類溝透過程,不像現在我們看到Chatbot一樣,是A-B-A-B。它有大量分叉,甚至某個任務要執行一段時間。
所以,今天所有Chatbot如果都發A,必須在一步之內搞定,有很多侷限性。很多時候,比如你讓它幹一個事,它是最終要搞定這個事,但要先去幹一個事,獲取那個結果,把那個結果當作輸入的一部分再去做第二件事,需要時間。
我們無法想象你交給任何一個哪怕再聰明的實習生,你問他所有事情,他都秒答——這是不現實的。他要花點時間查詢、思考。
張小珺:你的產品大概是,我給它一個需求,它過一段時間回覆我?
肖弘:它會告訴你它要幹哪幾個事,接下來就是幹那幾個事,有進度會告訴你——這是我們對最美好實習生的幻想。
如果你剛才說去搞定這個事,他說:好,我會這麼做,每一步有結果之後都同步給你。而且中途你可以跟他說:哦,我當時的需求錯了,你能不能再這樣?他說:好,我改變一下,最終要完成產出我再給你。
這是我們在做的,會更像人類。
張小珺:現在的產品是能秒回覆的,那這個產品一定是要滿足我更復雜的需求,我才會給它這個時間。它怎麼能完成更復雜的需求?
肖弘:這就是我想說的。今天的模型能力是能夠完成一些複雜、多步才能搞定的任務。只是沒有這樣的產品,所以大家感受不到。
我舉個例子,比如ChatGPT釋出Deep Research,有個測試集叫做GAIA,我們內部在做這個題目。
其中一道問題是,在某個影片下面某個時間的YouTube上的一個影片,畫面上有幾種動物,我們驚訝發現,我們的Agent打開了YouTube正在看,而且會用YouTube快捷鍵看,精確定位到那一秒鐘,然後告訴我們它是這幾個動物。
你看這個過程跟傳統意義上的Chatbot不一樣。
第一,它能看YouTube的畫面,而不是看字幕。
第二,我們甚至發現它在用YouTube快捷鍵,非常震驚,它回答出來了這個問題。
張小珺:從小白使用者角度,我可以給它下達什麼樣的任務指令,它能滿足我?以及大概需要多長週期?
肖弘:比如,你想分析埃隆·馬斯克的推特有什麼規律,你可以讓它去。
它可能會呼叫推特API,把所有的抓下來,按語義分析,給你一個還不錯的輸出結果。這些任務有點高階。
大家用Chatbot,一般不用這些任務,但實際上今天有很多工已經可以被搞定,但資訊檢索和查詢肯定是最高頻任務。今天Chatbot,把它當搜尋用也好,把它當聊天工具用也好,那部分需求是不會消亡的。不會因為Agent出現,它就沒有了。這部分需求仍舊存在。
只是,我想說,因為Agent產品形態出現,使得人類利用Chatbot邊界被進一步被拓展了,而且這又是符合大家想象的。
張小珺:假設Chatbot這個產品繼續往後演化,它也出現了這樣的功能,我們會需要第二個入口、第三個入口來滿足我們嗎?我們需要一個專門非同步的嗎?
肖弘:我們自己之所以用一個新產品去做,是因為覺得需要。
Monica也是一個很多使用者的產品,不可避免會有原來使用者習慣在裡面,你無法把這些全部重來。

一個更新的產品、一個沒有負擔的產品,是更好適配這些假設的。
張小珺:這個產品的頻率,你預計會有多高?
肖弘:我不知道。還沒有發出來,哈哈。
張小珺:這個產品最早是怎麼想到的?
肖弘:整個過程就是我們在總結從Jasper到ChatGPT到Monica到Cursor到Devin,Devin很符合我剛剛說的那個架構——Devin exactly就是這個架構。
它直接選擇了最硬核的工程師,但我更願意選擇通用,而不是垂直到一個具體行業裡去。比如說給工程師用。
這個架構很符合我對Agent想象的,而它應該是給普通使用者用。不應該像Devin瞄準工程師行業,並且把定價定成500美金——這是不是又有點像OpenAI定了200,哈哈哈?
張小珺:當這個公司開始收費用的時候,永遠可以用低價打下來。
肖弘:價格應該是定位的一部分。
定位是什麼?我們認為是一個消費級產品、大眾產品,你應該以一個大眾的方式去定價。至少入門的價格,對吧?
但隨著用量更多,因為成本在那裡,你可以讓使用者付更多錢。但你的基礎定價決定了你是一個消費級產品還是企業級產品。
對模型廠商來說也很重要。今天我們測試全世界只有Claude Sonnet 3.5,能夠把我們剛剛所說的架構跑起來——我們內部管這個叫Agentic的能力。
傳統Chatbot的對齊方式,在訓的過程中,就是假設一輪對話要儘可能解決你的問題。所以大家訓模型都是按這樣教它。但我們測試下來只有Anthropic的Claude Sonnet 3.5,有長程規劃能力和逐步解決問題的能力。
長程規劃就是一個問題,你給它之後,它說OK,我做好這個規劃,1234這幾步,我每一步先搞定這個事,這個事搞定了之後得到輸入,再搞定下一個事,這兩個能力是綜合在一起的。而傳統Chatbot是儘量一輪搞定所有事。

我們認為是訓練方式不同導致的。所以模型廠商是要專門為Agentic,或者Agent訓練自己模型的。
張小珺:年前大家都說Agent、Agent、Agent,過了一個年,沒想到火的是Reasoner。(笑)
肖弘:對,但火了再追就晚了。
還是要Be Yourself。
要有自己的節奏——不能應激,應激就晚了。
張小珺:我想象一下大概在今年Q1,能看到你們這個產品,它是一個App對吧?
肖弘 :有Web,也有App。我們可能會先做一些小範圍測試。
一個很核心問題,或者說產品經理很重要的一個職責,是控制好使用者預期。
假定它能幹世界上所有事,比如:我要怎麼賺100萬美金?這本來就不是應該由一個Agent去執行的事情。
但如果我們能夠給出更多更具體的例子,讓大家的預期更合理,大家會用起來更順暢。
06
“別管我!趕緊繼續往前推進!”
張小珺:我今天感覺你狀態很好(相比之前),是為什麼?

肖弘:因為我剛剛給你舉的那幾個例子,比如:Agent酷炫的例子,就在這幾天真的發生了。
它是預料之外的,年前我們當然也在做,但畢竟在過程中,這幾天我們去測它——發現:我靠,好牛X。
就有點大家看DeepSeek那個論文說,有個A-ha moment,他們說“A-ha, wait”這種感覺——我們就在經歷這種感覺,這幾天。(笑)
張小珺:突然它就會了,你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了,做出一些超乎你預料之外的事情。
肖弘:就是連你最瘋狂的想象,你也不知道。
我靠,它居然在看YouTube影片,它告訴我:在摁住快捷鍵看。
你是真的會覺得自己在製造一個生命一樣的東西。
張小珺:今年預計會看到很多這樣的Agent產品嗎?
肖弘:大家都會做。
張小珺:在AI的創業生態裡,創業者應該保持一個什麼樣的心態?
你看,現在很多AI公司都不只做一個產品,是連續的、不停地發產品。同時,你不知道模型能力下一步的變化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產品是不是過渡性產品,還有巨頭林立的激烈競爭環境。應該以一個什麼樣的心態創業?
肖弘:技術進展是最大的紅利。總有新的技術在發生,所以今天還是創業的好時代,大家可以更樂觀一些。
我反覆講要有自己的節奏。可能少一點得失心,按照自己的熱愛——我很少用“熱愛”這個詞,之前在內部一個分享中,我給同學們分享一下什麼叫熱愛?
我有一天下班比較晚,有點困開同事的車回家。我想,要是萬一我疲勞駕駛不小心出車禍了怎麼辦?或者撞到人怎麼辦?在那一刻,我自己的回答:如果我只能打一個電話,我要告訴合夥人:別管我!趕緊繼續往前推進!不要分心管我。我自己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那一刻,自己已經不重要了,而是那個事更重要。
當你會這樣去思考,你好像正兒八經覺得這個事比你更重要。
這一切是怎麼建立的?還是需要你重視的那個東西——讓自己很興奮、自豪。某種程度上,不一定跟商業直接相關——我想,DeepSeek可能就一直在這麼做。
我們也不能說它,今天商業成功了,但它確實處於一個比較好的位置。
所以,第一,樂觀。因為相信技術在快速進展,還有很多事在發展當中。
第二,找到自己喜歡或相信的那個事,找到了,就不用別人說什麼了。
張小珺:你今天找到了嗎?
肖弘:我覺得我找到了,我都可以跟同學說:別管我。
張小珺:你今天找到在AI生態裡哪個比較好位置沒有?
肖弘:這是我相信的事。我不確定如果上帝視角有個地圖,到底是在一個很好的位置還是很差的位置?
我沒有這個視角。
但我有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視角:這個事我幹得是很開心的。
07
“當你意識到你在領先,
更激進,超級激進”
張小珺:感覺最近幾年,每個春節都在發生著點什麼,醞釀著點什麼。
肖弘:對!如春節前我跟你說了,非常像23年春節。
當時,我們更早已經在ChatGPT釋出之前立項做了Monica,馬上看到ChatGPT釋出,但那個春節坦白講國內沒有火,國外小火也沒有超級火。直到Sam Altman發推說100萬用戶,中美全面火起來。
那時我很緊張,已經看到很多獨立開發者在基於GPT的API做創新。所以,23年春節我沒有休息。大年三十晚上還在線上call會。
25年很像,但25年不同。有一點叫“總會有意外”。本來說是Agent,大家春節辛苦一下,沒想到DeepSeek出現。24年是有Sora——AI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春節,哈哈哈。
25年更像23年。24年整個行業像23年線性外推,都是可想象的事情,比如多模態,做完文字做圖片。但影片稍微有點意外,大家沒有想到這麼快,但馬上後來也消化掉這個資訊。
23年Monica創新主要是把context加上去,用一個很好的產品形態,但24年你發現大廠也跟進了,有豆包,有可能大家也做外掛、瀏覽器。
創始人們還是得快速的創新——大廠能理解你創新的時候就是很危險的時候;你要被拿來跟大廠去比較的時候,也是很危險的時候。
張小珺:比如和豆包比較?

肖弘:哈哈,我們沒有跟豆包比較的心態,是不同市場。但顯然豆包已經看明白這件事情了,它會去做。
還是得發揮組織靈活性,看技術趨勢,跑得更快一點
第一,要提前;
第二,當你意識到你提前的時候,更激進,超級激進。
今天我們覆盤,覺得23年Monica不夠激進。
張小珺:怎麼說?你應該怎麼做?
肖弘:應該把使用者做得更多。我第二次創業,一上來會稍微更好的操作,比如在招聘上會更有經驗,但可能應該大規模招聘,更激進快速把團隊組起來,而不是經營好的方式去理解這件事。
這取決於你在什麼樣的位置——如果你知道你在創新,你在領先,你就應該激進。
張小珺:我覺得這是你的變化。
肖弘:這種變化可能來源於什麼?24年我們聊天的時候,你可能覺得我更要經營得好一點,更保守一些。
張小珺:而且24年有一段時間,你應該狀態不太好。
肖弘:這很正常。如果把這部分拿出來一起給大家分享:當你遇到挫折或困難,你肯定會覺得,哇好難——你會把挫折線性外推,覺得永遠都會好難——你就更糟,內心更有挫敗感。
回過頭說,因為技術進展應該會有很多創新機會,有創新機會的時候應該更激進一點,跑得快一點——這是對23、24年的總結覆盤和對接下來的展望。
張小珺:應用創業者需要花很多錢嗎?需要不停融資,還是應該快速做出營收?
肖弘:老百姓心裡有桿秤。你好好把產品做好。
可能聽上去有點宏大,就是說“人類的福祉”,做到就能得到足夠獎勵。反而不需要那麼多騷操作,也不用燒那麼多錢。
甚至不用買KOL,對DeepSeek來說不用花錢,沒有給任何1分錢給任何KOL。也不存在抖音禁止它在上面投廣告。
這令人振奮。你幻想過無數個奇蹟——作為一個App創業者或者經歷過移動網際網路,你會覺得:哇,做出一個總榜第一的產品好厲害!全球100多個國家總榜第一的話,哇,簡直是最瘋狂的幻想了!
發生了。
它就是在你所處的時代,好像產業上距離你並不遠的公司,做到了。
這當然是很振奮人心的。
張小珺:你的組織目標是什麼?是一個超級App嗎?
肖弘:Super App這個描述很成就導向。
我昨天跟一群高中和大學創業者分享,一堆年輕hacker(駭客)們:“用時代的年齡思考,而不是用生理年齡思考。”今年是AI幾年?
你會發現一些founder可能輟學也要創業,之前一段時間VC說我們就是找九幾年這幫人。因為他們可能錯過了移動網際網路,現在又是當打之年——我覺得這個描述挺對的。
回顧一下,我15年畢業。在我上大學的2011-2015年,每天都在變得更美好,所以我選擇創業。但我沒有意識到:我靠,我畢業的時候移動網際網路結束了。但比我年長可能幾歲的師兄創業,他們取得的成就、成績、世俗意義上的東西,都是更好的。
是因為在移動網際網路元年/二年/三年創業。跟年輕hacker們分享:你們在生理年齡今年也在很好的時候,那時代年齡,如果我們說以22年底或者23年ChatGPT的爆火開始,今年可能是二年的開始,或者三年的開始,是很早期。
跟一群小夥伴,跟著技術的紅利,做一些事情,這是我們的目標。我希望大家享受這個過程。至於商業回報,有太多要素,不是你能控制的。
春節我還幹了什麼?學習、看論文。你學到就學到,這種正向反饋是很強烈的。沒有人能阻止你幹到這個事情。但商業競爭不是這樣。
張小珺:你看現在的使用者量最大的產品,不管是ChatGPT還是DeepSeek,他們都是有自己模型的,你怎麼看待模型?
肖弘:首先很應該。
這一次的技術進展、技術紅利驅動力都來自於模型。模型公司做到這些,它得到與工作相匹配的獎勵,就這麼簡單。
張小珺:你為什麼從day 1就決定不做模型?有過糾結沒有?
肖弘:坦白講我沒有。在不同時候應該是不一樣。
在day 1,我不具備這個資源,那時我覺得我很務實,拿一個最好的模型先做起來。那個時候可能就是在“做生意”、“做產品”,我不確定以後會不會做——這是非常誠實的。
或者說,它有可能成本降了,或者說有使用者需求,或者說你具備這個能力。
如果再補充一個更全面視角,就是:這個市場有沒有其他人做得很好?你能不能找到不管是跟你有強關係還是弱關係的廠商,幫你把這個事情搞定?
我整體更相信成熟之後產業會分層。這是很動態的事情。
張小珺:你在Agent這件事上比其他人領先了一步還是半步?
肖弘:我不知道別人的進度,但能有機會嘗試做剛剛我說的Agent的產品的團隊,並不多。因為,需要很多複合能力。
他要搞過Chatbot,搞過一點AI程式設計相關,搞過瀏覽器相關,因為要呼叫瀏覽器,而且對LLM的邊界有不錯感知——今天發展到什麼水平,接下來會發展到什麼樣的水平。
這些能力首先同時擁有的公司沒那麼多,而且有這些能力的公司,可能手頭正在幹一個很具體業務。我們恰好有些同學剛好有時間一起把這些事做出來。
第一,我們是比較幸運的。
第二,如果今天大家都去應激去做Reasoning了,是不是又留出了一些時間給創業公司?
張小珺:模型預計能力外溢還能走多遠?
肖弘:如果你問的是美國在的星際之門堆那麼多顯示卡,提升能力,到底能提升什麼樣子?我不知道。
但我覺得不能做空它。
你不能假設未來幾年它更慢,你應該用最瘋狂的幻想去理解這個事情。
過年我發了一條即刻,引用偉人一句話叫“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其他交給AI”。其他是什麼呢?未來可能就是“精神文明”跟“身體健康”,至於智力我們就交給AI了。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應該能看得到。
Peak(首席科學家季逸超)在今年英偉達客戶答謝會上,見到了黃仁勳。他問了他一個問題說:接下來幾年,什麼事情發生會讓你覺得很驚訝?
黃仁勳的回答是:Basically nothing。他認為沒有,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我覺得應該用這樣的心態去看這一波。
我們回過頭來看,就這幾年,就拿春節不是都被震驚了嗎?
所以,最好不要做空它。
張小珺:這還僅僅只是走到了Reasoner這一步。
肖弘:Reasoner,還在更多的思考,但Agent還要執行和反饋,能夠接受環境的反饋,能用工具,把環境的反饋當做輸入——更像人類。
當然我們做的是軟體的Agent,是在白領工作。某種程度上機器人、智慧駕駛,他們是“大規模被使用的Agent”。
張小珺:你剛才說訓練Agent和訓練大語言模型,有一些不一樣的know-how,有什麼know-how可以分享嗎?
肖弘:我們沒有know-how,這是foundation model公司的know-how,這不是我們的know-how。
我們只知道對齊方式會應該不一樣,比如最後做訓練,指令SFT這個過程——具體哪個我不是專家。
我們團隊認為,應該需要不同資料去專門做對齊。
08
“用博弈的方式思考”,
而不是“用邏輯推理的方式思考”
張小珺:你有沒有一種比較形象的比喻,形容你現在這段創業狀態?
肖弘:很難用一個詞語去概括整個過程。在此刻,在2025年這個時候,我覺得是目標清晰的,是有具體的事在做的,是開心的。
張小珺:這次創業更注重體驗嗎?
肖弘:不能這麼說,而是我知道很多事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你應該把你自己能控制的部分事情做好。太多事情無法控制,比如地緣政治,你只能當做一個輸入,但你沒有辦法控制它。
你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好,這是更重要的。
第一次,我有更多的得失心吧。
昨天問DeepSeek,翻譯一下“貪嗔痴”這三個詞。他好會解釋——“貪”就是對順境的執著,“嗔”就是對逆境的不滿,“痴”是對世界真相的無知。
張小珺:要對AI時代有最瘋狂的想象,基於最瘋狂的想象去落地執行。你有什麼特別瘋狂的想象沒有?對於未來5年的世界。
肖弘:白領生活方式可能是人類的一段彎路。
拉長人類歷史萬年來看,坐在一個地方高強度腦力工作、不太運動是很少見的,可能就是100年。大家在古代就要精神文明建設,也需要身體勞動,讓體魄更好。
最近100年大家開始糖尿病、高血壓,是因為你就這樣工作。
如果AI搞定這件事,大家應該更像過去那樣生活——把自己的精神文明搞好一點,把自己的身體搞好一點。
張小珺:人類去做什麼呢?
肖弘:當然白領肯定不會消亡,因為總需要人簽字去承擔責任。(笑)
張小珺:回憶一下你創業這3年有沒有什麼搖擺的時候?
肖弘:遇到困難的時候肯定會,但founder是沒得選的——你不會說我現在遇到困難,所以我要不幹了。
不是說沒得選是一個糟糕的事情,它就是這個機制讓你更加堅韌了。
張小珺:搖擺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肖弘:不能叫搖擺,我肯定有比較低落的時候。

當新維度還沒有出現,舊維度好像又可想象,你能夠做線性推測的時候,這個時候你會稍微沒那麼興奮,或者遇到挫折的時候更容易失望。因為它都是線性可以推測的。
現在還在AI技術早期,總會有新東西出來,這是24年到25年最大的一個變化。
張小珺:23年在討論這一波AI創業感覺哪兒哪兒都像是巨頭的機會,又哪兒哪兒都感覺是模型公司的機會。很多人就會問:AI應用公司到底機會在哪?——現在你還有這種疑慮嗎?

肖弘:不要把應用公司和模型公司對立。
第一,模型公司自己也會做應用。應用公司應該非常尊重模型公司。因為,大部分的能力或者說進展都是模型公司提供的。
我們在電梯上,享受著這一切好處。你要搶人家的生意,這顯然就是不對的。應用和模型的關係要合理看待。
第二,DeepSeek的出現,開源的出現,對大家衝擊這麼大,對應用公司來說應該更樂觀。
所有應用公司都會說,模型會變成一種商品化的,或者開源的模型會追上,大家去做use case、去解決具體的問題。
在過去,這句話說了沒用,因為你還是要調一個第三方模型,而且模型廠商至少有權利收一個很貴的價格。
你看美國的API,所有公司API都是比中國廠商更貴,因為國內的競爭環境,API廠商的競爭環境更激烈,所以API也可以有更高的毛利,在過去。
但DeepSeek出現,使得真的這一切發生了。你真的是關注你的應用,關注use case、關注使用者、關注增長,而不用擔心哪一天模型廠商要一個很高的毛利,哪一天模型廠商決定要做你要做的事情,跟你形成競爭關係。
今天至少大家不用擔心這件事情,這是第二點。
第三,好好做技術,好好做產品,市場會獎勵。
其實有很多獨立開發者,覺得如果沒有模型出現,他們是做不到那麼大體量的。所以,應該是更樂觀,而不是更悲觀。
它是不是有移動網際網路這麼大?我想可能是沒有那麼大,因那個還伴隨著幾十億人口從沒有使用智慧手機到智慧手機,這個變化非常巨大。但本身已經夠大了。
大家不要對成為“下一個位元組”有執念。(笑)
張小珺:過去兩個月,DeepSeek對於全球AI創業者的底層土壤環境,有沒有帶來一個質的變化?
肖弘:具體變化和影響,還需要一定時間來看,但所有人都會重新思考自己的策略。比如Sam Altman公開承認沒有開源可能是錯的。
我覺得founder還有一個思考模型叫做“用博弈的方式思考”,博弈不是說零和或競爭,而不是“用邏輯推理的方式思考”。
張小珺:什麼意思?

肖弘:邏輯推理就是,比如,百度有最好的演算法工程師,百度一定會把推薦這件事做掉,這叫邏輯推導。
If你有這個,你就會得到這個。這叫邏輯方式思考。

博弈的方式思考就是,因為你的出現和其他player的出現,可能使得整個環境不一樣了。

張小珺:“你”是指自己。
肖弘:對。如果沒有DeepSeek這一波,可能大家不思考開源,但因為 DeepSeek的出現,大家正兒八經要想想:我們是不是應該開源了?
這是一個你在過去無法邏輯推匯出來的事情。
它是因為某個player的加入而發生的一個變化,有些時候這個player是一個第三方,有些時候可能是你自己。
舉個例子,我甚至在想,如果最開始不是OpenAI自己做了ChatGPT,而是有一個第三方公司做出ChatGPT,但是是第三方公司的。也許OpenAI就選擇成為一個純粹的platform company,而不是一個consumer app company。
Founder應該用這樣的視角去思考。
張小珺 :這就是我想問你的。線上性推導的情況下,一切都顯得絕望,應該用什麼樣的心態去應對隨時都處於動態的環境?——一切都在變化之中。
肖弘:邏輯推導你就會絕望。如果世界是邏輯推導,今天最大的推薦引擎公司是百度。

第一,它不是邏輯推導的,首先知道這一點對大家來說就很重要。
第二,儘量讓自己成為很重要的變數。
第三,如何儘量成為呢?沒有辦法,就只能Be Yourself,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
張小珺:說說你的生活吧。一個founder生活是什麼樣的?今年正好是你創業10年。
肖弘:我第一家公司是2015年1月20號註冊的,當時我還在上大四。
因為我沒有不是founder的時候,所以我也不知道founder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但首先工作強度很高,心情經常起伏變化。哈哈哈哈哈。
張小珺:你今天怎麼看待這個世界?
肖弘:第一,是AI時代;
第二,我覺得在一個很好的全球化時代。我不是地緣政治專家,聽上去大家都有大家的問題,所以整體是更保守的,更孤立主義。
但是,大家又不希望別人孤立主義,只希望自己孤立主義。大家都會希望自己的企業家去更全球化的思考——今天的中國創業者就應該更激進的全球化。
大家應該到國際市場去歷練一下,需要去參與全球的競爭了,而不是在我們習慣的市場裡競爭。
我在做這家公司的時候,我們沒有任何一個founder在海外長期生活過,我們的英語水平大概巔峰是高中,因為大學大家的英語水平是下降的。(笑)
我當時調侃說,如果在同時期,一位在美國生活過的founder和我擺在一起,我自己也會選擇投那位founder。
但首先不應該是這樣的比較,而是你做自己的事情。
當時也很樸素的觀念,就是全球市場應該更大,市場會給學費給founder去上學。
09
最後幾個快問快答
張小珺:最後幾個快問快答。全球範圍內一道你最喜歡的食物。
肖弘:熱乾麵,歡迎來武漢吃。
張小珺:一個最喜歡的地點。
肖弘:公司辦公室。
張小珺:一個很少人知道,但必須瞭解的知識點。
肖弘:打呼嚕對身體很不好,會影響你的睡眠,讓你的大腦缺氧,如果打呼嚕的話早點去醫院看一看。
張小珺:推薦兩本必讀書。
肖弘:《人類群星閃耀時》和《幸福之路》。
為什麼呢?
前者會讓你很有幹勁,同時還讓你很焦慮;後者會讓你不那麼焦慮。
張小珺:說一個你現在發現的有潛力的創投機會。
肖弘:選擇一個垂直領域,那個領域的業務流程應該有一點複雜,今天的模型還不能夠很好的解決;但是你預測模型的魔法一定會到來,比如說明年。
你就好好把這個業務流程做好,等著模型變強就好了。
張小珺:你非常理想化的一天是什麼樣的?
肖弘:其實春節假期就是這樣,完美符合這樣一天。
早上起來先看一些書,同事們都起來之後處理工作,晚上再看一些書,這就是我春節的那幾天。覺得很快樂。
因為看書是你可以控制的事情,大家一起工作,且為什麼春節工作會好一些呢?會少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更多是你在做一些你能控制的事情。
本文轉載自:騰訊科技,作者:張小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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