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都是誰在穿多巴胺?

我就是好奇,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多巴胺穿搭的受眾?
更多時候,它的樣子是哪怕全身上下就穿了個短褲,只要換個濾鏡就可以信誓旦旦自稱“多巴胺穿搭博主”。
在這個環境下,把短褲換成嫩粉色的都算是敬業了。
“就是一群會因為男人的喜歡穿上黑絲的人。”
說這話的姐們打開了她的手機,給我展示著這個美學修羅場,好像的確每個人不是在討好什麼,就是在湊氛圍的熱鬧
不是圈外人竭盡全力敷衍地貼上這個tag;就是少數幾個Kol在簇擁之中,拿著自己早已舊得再也不想穿的色彩斑斕的外套。
*這個是我覺得最過分的,甚至連衣服都不用換,就可以參與這場狂歡
很多人都知曉多巴胺穿搭的直接來源是Y2k和千禧辣妹風格,但是我卻認為能更準確地把它集中於Decora風格。
於是有不少人會因為視覺上直接的關聯性,將二者建立聯絡。
對於不瞭解的人來說,只穿著短褲都能叫做多巴胺穿搭。那你搞Y2K、搞千禧穿搭的憑什麼不能讓我們說你是多巴胺呢。
你總能看見玩小眾視覺玩了好久的博主,可能只是因為染了個頭發就在底下被追著問,“你這是多巴胺穿搭嗎?真好看啊,有什麼心得呢?”
一開始可能還會有人解釋,“我這不是多巴胺,是Y2K,一種誕生於千禧年間的穿搭風格,以憧憬未來、電子數碼、神秘虛幻作為基調,是恐懼與憧憬兩種矛盾情緒碰撞衍生出的風格產物。”
結果經常就好像面對著那些剛看完樂夏的人,滿嘴都是“沒點什麼大病,誰喜歡叉叉叉”“叉叉叉牛逼”這類的話術。但是真當你一臉興奮地跟他介紹齊柏林飛艇、涅槃(你甚至都不敢聊得太深),他們一定會瞬間停止嬉皮笑臉,“哦,挺不錯的我完了之後聽聽。”
咱也不是矯情,也沒有覺得後者一定比前者高貴,就是那一刻真的非常非常傷心。
最終的結果往往是聰明的博主早早學會了:“對!我這就是多巴胺穿搭,跟那個網紅學的。”
Decora和多巴胺之間的差別可能就像是,所有古早的東西和他們在網際網路時代的映象一樣。如果你站在Decora的角度就會去思考,這不是我們早玩過的東西嗎?
你一定能找到具體的一群年輕人,她們每天在展示、在傳播、在交流分享,並且不斷透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個文化的發展變得更加有深度。最初她們是以《FRUiTS》雜誌為主要的輿論陣地,但在後來變成了更加純粹的,以集會遊行等活動為主導的地下文化。
* 篠原ともえ,一位早期對Decora有過重大影響的設計師、藝人
甚至她們會有一種強烈的集體認同感和使命感。“Decora快要滅亡了,如果我們不這麼做,甚至原宿風都要消失了。”這句話來自 Junnyan,一個日本的Decora派對組織組織者。
雖然在流行時間上對比原宿風、辣妹風來說較為靠後,但是Decora所呈現出來的強社群屬性和集體認同感,甚至可能還要強過之前的很多前輩。
* 圖為原宿系的起源竹之子和他們的集會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像是前段時間日本本土特別流行“地雷系”的時候,一幫AV公司趕時髦地推出了幾個穿得像是地雷系的女演員,混在社交媒體裡面和真實的地雷系穿搭博主,顯得真假難辨撲朔迷離。
但是他們跟真實的硬核地雷系博主最大的差別就是。跑到作品裡,這些Fake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脫得一絲不掛。
反之作為圈裡人,曾經有個PornHub網紅賣點是地雷系,影片拍了十幾集,小裙子也換了二十幾套,但是我就是沒見她在影片裡面脫得赤條條過。
找一個完全沒關係的人,貼個流行且火熱的標籤,然後不斷地輸出內容。這種操作手法,我除了在中國的MCN身上見過,也就是在日本的AV經紀公司了。
中國的網紅MCN和那些大洋彼岸不同國度裡的明星公司,總是出於命運的巧合而擁有了各種各樣的共同特點。比如租個豪宅拍個幾分鐘影片,然後說這是自己家這種事兒,也就這些個群體才能幹出來了。
*就是這位
於是便產生了另外一個非常諷刺的現象。多巴胺穿搭所擁有的色彩斑斕、快樂、輕鬆的意象,經常被和“年輕”聯絡起來。於是就有了一大批不怎麼年輕的人認為這就是年輕的符號。
一個咖啡館拍了一個商業廣告片,有個鏡頭是一群年輕人穿的就像剛從花鳥魚蟲市場隨便扯了點配色裹在身上,在純白的門店前面來來往往,竭盡營造出一種彷彿年輕人就得穿著多巴胺色系的感覺。
而真相是,這家咖啡品牌的受眾,大多是些大早上從隔壁寫字樓爬出來的,邁著如同喪屍步伐的,形容枯槁的網際網路民工,他們剛剛加完班匆忙從吧檯上拿走一個早就在小程式裡下好單的美食。就算是穿著再亮色的衣服,也在這種濾鏡下也變得暗淡無比。
反正我經常一個禮拜在他家的門店裡,看不見一個色彩明度平均數在50%以上的穿搭風格。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每次我挑衣服的時候,我媽總逼我並說,“年輕人就該穿的亮一點”。隨後我會眼神木訥的從自己的衣櫥裡面拿出兩條萬古不變的黑色運動褲。
根據中國傳統美學理念來看,其實老年人才是高飽和度的受眾。
而故事的結局一定是,像是以前流行過的一切一樣——網際網路總是特別容易忘記我們曾經對於某種審美放縱一般的喜愛,甚至很快就會開始厭惡它。
時至今日,我們也會調侃著說“自己曾經也是個非主流”。我們總會找一個標籤或是符號把它貼在身上,而當它被賦予了超出我們計劃外的含義時,我們也會把它徹底地拋棄掉。
那麼是什麼時候它們開始讓我們討厭的呢?
大概是終究有一天,三線鄉鎮的待業青年會穿上這些色彩斑斕的衣服。這些衣服吸引著他就像是吸引著曾經的你一樣。不過最大的不同是他們超高的執行力,能夠在自己前往符號界肉身成聖的過程中,早早得徹底的符號化。
人們發現當一切美學落地到鄉鎮之後的結果,往往是變得更加間離、更加極端、更加抽象。就好似全世界的精神小夥都喜歡緊身細腿的搭配,但是隻有在最local的鄉土裡面,我們才有勇氣在胸口畫上旺旺。
*這張圖是p的,不過原圖也挺精神的
因為我們總是在網際網路上面找不到試圖維護和發展這個文化的人群。很多文化往往流落到最後,你會突然發現原來只有鄉鎮青年在堅守著它。
《原宿女孩》的主編Godoy曾經說過,“東京是一個後現代的城市,它不屬於民,不屬於階級,不屬於意識形態。”(2007)原宿風的起源之一竹之子,就是一群穿著色彩豔麗的破布的青年,在原宿街頭蹦著廣場舞一樣的迪。
而似乎這種後現代感,大城市的中產階級們只能在精神小夥身上找到。
似乎所有文化發展的方向都是這個樣子,最終呈現的如同是一個泥牛入海的悲傷。但是我發自內心的擔心,多巴胺穿搭又一次滑入那個下沉的深淵。
其實大多數曾經流行過的審美風格都不醜,甚至如果可以讓我無數次的初見他們的話,我可能會無數次的喜歡上。
我最好的朋友M,標準的設計宅。耳機只用Sony,手機只用Iphone,如果經濟條件允許的話,他恨不得買二十輛小布。一年四季你能看見他最多的穿搭就是純色T恤加牛仔褲。雖然作品從來沒有被商業社會認同過,但是還是透過把自己自我想象為一個設計和攝影行業從業者,以此來標榜自己審美的曲高和寡、格格不入。
18年他剛剛回國的時候,在深圳一家公司裡做著自己的第一份討債工作。一天,他突然興奮地告訴我,“公司裡新來了個小姑娘!衣品不錯,在這個讓人乏味的公司裡真的讓人眼前一亮。”
幾秒鐘後,他發來一張照片,裡面的女孩笑靨如花,衣服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全員惡人”。
我始終相信多巴胺穿搭和Decora穿搭有著更直接的血統上的關係。這種審美的繼承關係充滿了積極意義。
亞文化的核心動力來自於逃離成年人的嘲笑,畢竟曾經每一個走上街頭的人都這麼想過。
說句最簡單的,這兩種風格的流行都賦予了我們穿得花裡胡哨,且自豪地走在馬路上的權利。但是對於這個層面,多巴胺毫無疑問做得更為徹底。
沒有小眾文化想要對抗商業文明。用本文的話題舉個例子,整個原宿風辣妹系起源於八十年代(1978年竹之子出現),在二十世紀末千禧風格和Y2k風格達到了巔峰,卻又在21世紀初迅速地走向了衰落。
一種解釋認為,自九十年代中期開始瘋狂擴張的,以優衣庫為首的快消品,直接搶走了本來屬於原宿風的受眾,徹底壓榨了他們的生存空間。更好玩的一個點是,最早在日本玩Decora穿搭的女孩很多都是從Lolita、V-kei轉移過來的,而問到她們為什麼轉系的時候,她們的回答是“裙子實在是太貴了。”
*九十年代中後期,優衣庫的進入了快速擴張期,這極大地擠壓了當時亞文化穿搭群體喜歡的中古店地生存空間
其實這麼想起來,更加低廉的參與感可能也會是一個文化能夠更有生命力的精髓。
這種參與感也可以來自於線下,但是因為我們缺乏很多線下的東西,才有了真正的社群文化只活在網際網路上的錯覺。
比如我在公路商店門口問了無數人,其中我曾攔住了幾個穿千禧穿得很突出的問了她們很多問題。
"那麼你覺得你亞在哪裡呢?"
其中之一跟我說:"我覺得我不是個亞逼。"
我看著面前那姐們臉上打滿的釘子,陷入了沉思。
撰文3f王編輯3f王設計3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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