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6月,山西省和順縣“豹鄉田”,55歲和61歲的村裡“年輕”管家,迎來了一批特別的學生——20位來自上海的城市青年。他們從未想過,人生的後半程還能在熟悉的土地上重拾農具、傳授技藝。這是一場跨越城鄉、年齡與生活經驗的雙向奔赴,改變正在這片華北豹棲息地裡悄然發生。
01
李永軍,55歲;任躍軍,61歲。在城市裡,這個年紀早已接近退休,但在“豹鄉田”,他們卻是最年輕的一批管家。今年3月,揹負著全村人的期望,他們第一次離開和順,前往陝西咸陽的綠我農場,參加活力農耕的系統培訓。

兩位老人(後排站立者)在咸陽綠我農場學習 ©瑞萍
活力農耕是一種源自歐洲的有機農業理念,強調透過堆肥、液肥、綠肥、輪作、多樣化種植和自然病蟲害防治,營造出一個平衡、和諧的農田生態環境,從而提升土地的整體產出力。和所有保護性耕作一樣,活力農耕最關注的也是土地本身——它的核心在於,如何透過綠肥和益生菌的協同作用,喚醒沉睡的土壤活力。

改善土壤質量,修復土壤生態系統是可持續農業的重要目標 ©王傑
他們在綠我農場學習覆盤的時候說,他們小時候,老人種地也會休耕,讓蒿草在田地裡自然生長,下一年再旋到地裡當綠肥。現代人用農藥、化肥只追求產量,產量不夠高就繼續追加,他們覺得是因為沒有後代來繼承土地了,大家都知追求眼前的產出。
但隨著城市化加劇,山村逐漸變得空心化。孩子們陸續搬去了榆次、太原這樣的周邊城市,村裡留下的多是年邁的老人。他們倆所有的孩子裡,只有躍軍的一個兒子還留在村裡,其他都搬進城裡工作去了。而且躍軍的兒子現在也不怎麼種地,主要在家裡打理養牛相關的活計。永軍的女兒之前經常把媽媽接去榆次生活,只是因為永軍和他愛人的母親年紀都大了,都需要照顧,所以兩口子才越來越少往城裡跑。

任躍軍(右二)和李永軍(右三)現在是貓盟豹鄉田的管家,在種田、養牛之外又有了一份新的收入 ©周夢爽
“其實還挺高興的,豹鄉田讓我們又迴歸了傳統,一些老辦法又可以派上用場了,”被問及重新做回學生的體驗的時候,永軍是這樣告訴我們的,“但有的又不是那麼傳統,還有很多新東西要去學習,各種辦法回頭我都想去試試。”
雖然豹鄉田大力支援老鄉們外出學習,但活力農耕在這裡並不是唯一的選擇,而是保護性耕作探索中的一環。注重深耕的活力農耕實驗地,與嘗試保留地表覆蓋物的免耕田,在田間並肩而立。
負責豹鄉田農業生產的傑哥,這兩年走訪了不少有機示範農場,不斷學習不同耕作方式。如今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農民是土地的修復師。”這是他在一次培訓中聽到的,讓他的工作賦予了新的使命感。
02
永軍和躍軍誰也沒有想到,沒到三個月時間,他們又從“學生”變成了“老師”。
來到華北豹第一縣和順向他們學習種地的,是一群上海來的員工志願者——他們來自一家叫作“亞瑪芬體育”的運動及戶外品牌集團,旗下的品牌包括始祖鳥、薩洛蒙、威爾勝、壁克峰等。因為被貓盟的華北豹保護理念和豹鄉田的社群保護模式打動,亞瑪芬決定認養五畝豹鄉田,而此次,志願者們正是為踐行這份承諾而來。

大家聚在一起,聽負責豹鄉田農業的傑哥介紹農田認養的情況 ©小童
儘管這20位年輕人來自不同部門,多數人此前甚至未曾共事,但他們都以自發報名的方式集結於此,歷經嚴格篩選,懷抱著對公益與可持續發展的純粹熱忱。
永軍和躍軍要教的內容說簡單其實也不簡單,簡單是因為只需要帶著大家種好胡麻和莜麥,不簡單是因為在農村,這些小規模種植的作物日漸邊緣化,被單一化種植的玉米排擠,知道怎麼種好它們的人越來越少了。

為了表現得“更像個老師”,永軍把家裡最好的一件襯衫穿了出來 ©小童
胡麻種起來容易一些,因為它們的種子圓圓的,可以和小米、黍子、黃豆它們共用一套通用的播種機械,只需要調整好間距和種子的流量,一趟過去就可以完成把種子均勻埋進田裡蓋上土的所有工作。
但是莜麥會更復雜一些,因為它們的種子形狀和大米有些類似,是長粒狀的,沒有辦法放進一般的播種機裡,只能用最傳統的方式來——拉犁起壟,手工撒種,再用耙子把地抹平,讓撒在溝裡的種子被壟上抹下來的土蓋住。
傳統從種子的預處理就開始了。為了防止種子發黴,永軍和躍軍帶著大家用高粱酒拌種子。白酒裡的酒精可以殺滅種子上附著的黴菌,提高種子和幼苗的成活率。雖然現在大家種地的時候都更喜歡用拌種劑、種衣劑,但是一方面,沒有哪家公司會去設計生產適應莜麥的製劑,另一方面,大部分拌種劑裡面都會有驅鳥的成分,而我們種的作物,恰恰有很多是專門留給鳥吃的。

任躍軍向亞瑪芬的員工志願者示範莜麥種子的殺菌預處理 ©小童

來到田裡覓食的山斑鳩 ©大貓
在永軍和躍軍的指引下,這些城裡來的“學生們”爭分奪秒地幹了起來。四個人拉犁,一個人扶犁,踉踉蹌蹌地想把路走直,大家表現得遠比陌生人更默契,但是依然艱難——因為鄉里的田其實土質並不好,藏著不少大石頭,大家不得不走走停停,必要的時候還得把石頭挖出來扔掉。
撒種子則是更精細、更考驗手感的工作,按照永軍和躍軍的要求,需要不多不少11步內撒完一小把種子。有一點點密,因為這是把環頸雉、山斑鳩它們要來吃掉的份也算進去的量。最後才是兩個人拉著耙子把土整平——經過拉犁的洗禮,壓在耙子上的大石頭似乎已經沒有那麼讓人害怕了。

兩位“老師”為志願者們示範莜麥種植的核心部分:起壟和撒種 ©小童

志願者們也學得有模有樣 ©小童
永軍和躍軍陪著這20號人,從下午四點半開始一直幹到晚上七點多。太陽都下山了,才將將把客人們的承包地忙完。年輕人少不了像“在辦公室是牛馬,沒想到來當志願者還是做牛馬”這樣的自嘲——可大家嘴上喊著苦,笑聲一刻也沒有停過。
03
永軍和躍軍是村裡一頂一的老實人,永軍會開朗一些,每次見他都是前後張羅著停不下手,躍軍則總是呵呵笑著,不怎麼說話。沒啥心眼的他們可能從沒想過,到了這個年紀,還需要重新學習怎樣種地,更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在自己最熟悉的土地上,成為城裡年輕人的老師。

去年秋收後貓盟給老鄉們舉辦的豐收宴上,永軍主動承擔起了給大家煮豆漿的工作 ©袁江濤

聽說我們要給他照相,躍軍高興地抱起了家裡的小貓來了張合影 ©大魚-零件
自從成了豹鄉田的管家,不只是收入增加了,他們生活也在慢慢地豐富起來。不再只是日復一日地放牛、種幾畝玉米、照顧家裡老人,喝酒聊天,刷手機短影片,他們也開始嘗試接觸新的工作、新的理念、新的方法,學習,然後學以致用。
對待自然也是如此。村裡人之前看見蛇,總是一鋤頭打死——畢竟蛇可能有毒,會咬死牛、咬死狗。但去年夏天,永軍在樹叢裡發現了一條蛇,他沒有揮下鋤頭,而是仔細地用手機拍下了照片和影片,目送著蛇離開,然後再把照片發給貓盟員工,詢問是什麼蛇,有沒有毒。


虎斑頸槽蛇有毒性,但它很少攻擊人,而且毒牙小很難咬傷人 ©大貓
這儼然是一個自然愛好者碰到此種情形時的標準做法:觀察、記錄、不打擾、然後諮詢有可能認識的專家朋友。

躍軍和妻子改萍在豹鄉田的地頭用石頭搭建“本傑士堆”,這是一種為小動物們創造遮蔽和棲息環境的裝置 ©王爍
對華北豹態度的變化更是如此,“以前我們還有點不喜歡豹子,它們會吃我們的牛嘛,有的人還會去拿毒藥去毒豹子。但是畢竟還是少嘛,而且後貓盟來了,萬一被吃了還有補償。現在我覺得有豹子還挺好的,有豹子我們這裡才會是華北豹第一縣,才會有豹鄉田。”
永軍手機裡珍藏著一段豹子的紅外影像,是從貓盟的公開影片裡儲存下來的。
04
問起“學生們”的感受,是很苦但是緩解了工作的壓力,是做了更有價值的事情,是看到了豹子的蹤跡無比興奮,是希望莜麥趕緊發芽長大,讓狍子們吃個飽……
兩位“老師”呢?他們覺得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End-

成為貓盟月捐人,共守中國荒野
………想了解豹鄉田在做什麼,你還可以讀………


長按二維碼關注貓盟,記得給我們標🌟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