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猶太人？|以色列系列（15）

前言

在 2023 年 6 月 22 日，我開始動筆寫以色列系列第一篇以色列系列 (1): 恐怖分子成總理獲諾貝尓和平獎？，那時中東還相對安靜，但以色列國內開始波濤洶湧，甚至有內戰的危險。

2023 年 10 月 7 日哈馬斯發動了第二次贖罪日戰爭，網路上關於以色列的話題開始井噴，但我反而開始很剋制，寫作速度開始放緩。

這個系列我一直寫到 2023 年 11 月 10 日的以色列人質在哪裡？| 以色列系列 (13) 和 2023 年 12 月 7 日的沙特和以色列: 尷尬的建交過程，我就完全停止下來了。

為什麼在 2024 年我不繼續寫下去？

因為寫以色列，對我來說，不是一個蹭流量賺吆喝的事情。而且，要寫好寫透以色列 – 近代史上兩千年來第一個由猶太人建立的國家 – 並不是靠一朝一夕東拼西湊就可以急就章的。當大量的中東文章出現的時候，我反而選擇基本保持沉默，是因為我在思考和觀察。我研究中東二十餘年，從來不是因為某個熱點新聞，而是因為這些原因：我為什麼這麼喜歡研究中東歷史？

我昨天的這篇文章裡面歷史、新聞和國際時評應該表達了我的一個長期以來的觀點：先深讀歷史，再去看新聞，更有意義。

今天來討論一個也許一般讀者沒仔細思考，但很重要的問題：

什麼人是猶太人？

劇透一下，我接下來會有系列文章，討論 “什麼人是阿拉伯人？“ / “什麼人是日本人？” 等也許會讓您腦洞大開的話題。

最初的猶太人

先說個真實的故事。

有次我從溫哥華坐飛機回矽谷，身邊坐了一個加拿大人。他的長相是非常純粹的所謂白人，我們就閒聊。他告訴我他是加拿大國家滑雪隊的教練，我們很愉快地東拉西扯。

不知怎麼的，他告訴我他是猶太人。我就聊到美國在最初人口普查的時候，把猶太人、義大利人、愛爾蘭人排除在白人這一欄之外，不算 Whites. 但現在猶太人也算 whites/Caucausians了（關於這些背景，可以參看【臧木銘書評】所謂白人的前世今生《The History of White People》).

我沒想到的是，他對此反應相當激烈。他非常嚴肅地告訴我說，No No No, we are not white, not caucausian. We Jews are Asians！ ( 不不不，我們不是白人，不是高加索人，我們猶太人是亞洲人！）

仔細想想，他講得是有道理的。因為猶太教發源地的中東地區，可不就是亞洲的地盤嗎。最初信奉猶太教的那些人 – 也就是猶太人 – 可不就是亞洲人嗎。

伊朗和伊拉克的猶太人

在以色列建國之前，伊拉克曾經居住著中東地區人數最多、歷史最古老的猶太族群。這些猶太族群不僅在伊拉克居住了上千年，而且從相貌、風俗、語言飲食上和其他說阿拉伯語的居民無異，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宗教信仰不同。

同樣的，伊朗也曾居住著大量的猶太人。甚至在 2025 年的今天，伊朗的議會里面，依然有根據伊朗憲法，為猶太人保留的議員席位。是的，可能很難讓你相信，一個被以色列天天吵吵著要用核武器打擊滅絕猶太人的伊斯蘭教國家裡，憲法居然規定了給猶太人保留政治地位。

為了防止有人抬槓說我造謠，我發張圖片作為證據。

埃及的猶太人

至於埃及的猶太人群體，就更有名了。

聖經裡有《出埃及記》，說的是猶太先知摩西帶著猶太人離開埃及，劈開紅海，在荒野裡轉了幾十年，最終回到應許之地的故事。

當然聖經裡不可能記錄下，那些沒有跟著摩西離開埃及的猶太人。事實上，有很多猶太人基於各種原因，沒有離開埃及。

埃及作為近代伊斯蘭教研究的中心 – 開羅大學對可蘭經的研究和伊斯蘭教的判定，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就是最高級別 – 以及埃及的經濟、商業地位，使得很多猶太人居住在開羅和亞歷山大，在 1948 年以色列建國前高達八萬人。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後來在阿拉伯世界赫赫有名的人也是在開羅受教育並開始結交各路好漢的。比如阿拉法特、約旦老國王侯賽因.

然而 1956 年當埃及總統納薩爾決定國有化蘇伊士運河和西方對抗的時候，埃及境內的猶太人出於種種原因，被納薩爾視為有為西方做間諜影響埃及的國家利益，被埃及政府全數驅逐出境。每個猶太人被通知在 24 小時離開埃及，去哪埃及不管，每個人只能帶一個手提箱離開。

很多埃及的猶太人就此去了以色列，也有一些輾轉從埃及來到美國。我在灣區居住的時候，就認識一位在舊金山做媒體研究的猶太人教授。他出生在埃及，和父母一起被迫連夜離開開羅，在中東和英國漂了好幾個月，最終來到美國。

在埃及曾經延續了三千多年的猶太人團體，就從 1956 年開始基本灰飛煙滅。

埃塞爾比亞的猶太人

如果你去過以色列旅行，你一定會對以色列街頭到處可見的荷槍實彈的以色列軍人過目不忘，尤其是入夜以後，以色列的裝甲車會停在交通要道，耶路撒冷的老城從入口到巷道口，都是以一個小班的編制在看守著。

如果你夠仔細觀察，也夠大膽和這些以色列軍人上前聊天，你會注意到幾個很有趣的現象：

第一，這裡面軍人的軍服、肩章、裝備顏色不一樣。你如果問人，裡面有以色列正規國防軍和以色列協防部隊。
第二，這裡面軍人的膚色不一樣。很多時候，你會在裡面發現一個黑色皮膚的女兵或男兵。
很多時候，黑色皮膚的軍人，來自以色列協防部隊。

另外，如果你去以色列第二大城市，所謂以色列的矽谷城市特拉維夫，在市中心的公交車站區域，你會懷疑自己是否走在了美國的黑人聚居地的奧克蘭、芝加哥或者費城西部。不僅因為特拉維夫市中心聚居的都是黑色皮膚的居民，而且從居住條件來看，也是類似上海人所說的 “下只角”，房屋低矮、給排水混亂、不明人物出入。

這些黑色皮膚的以色列人，都是猶太人，來自埃塞爾比亞。據聖經的記載，猶太國王有個來自非洲的妾。後來猶太人出現十三個部落，一直傳說，其中的一個部落消失在了非洲。後來以色列建國之後，尋找到了這個部落的後人，在埃塞爾比亞，出動軍機接回了很多黑皮膚的埃塞爾比亞猶太人。

西方世界的猶太人

英國、德國、法國、美國等西方世界，都居住著不少猶太人。在二戰之後，他們遇到最大的問題，不是宗教迫害，而是 Assimilation (被同化）。

我有不止一個美國猶太人朋友告訴我：我愛吃豬肉！我特喜歡吃培根、香腸啥的，多好吃啊！

看到我驚訝的眼神，他們笑笑說：從小在家，我也是不吃的。家裡爸媽尤其是爺爺、奶奶看著，怎麼能吃？！但在外面在學校裡，他們看不到也管不著，我愛吃啥吃啥，只要別回家得瑟就行了。

猶太人和非猶太人通婚也很多，尤其是猶太男人和華人女性結婚不少。

很多人都知道猶太人有個很奇怪的來自母系社會的認定：你算不算猶太人，要看你媽媽是不是猶太人。

那麼如果一個猶太男性和華人女性結婚，不就意味著他們的孩子不能算猶太人了嗎？這對這位男性的媽媽 – 猶太婆婆 – 來說，怎麼可以接受！

好辦！猶太社會還有第二條規矩：非猶太人 – 尤其是掌握了孩子是不是猶太人命運的女性/媽媽 – 可以入猶太教，成為猶太人。哪怕以前吃了很多豬肉、完全不懂希伯來語，都可以改造成為猶太人。

其實這招，你可以認為是全世界居住的猶太人在世界各地為了自我生存的一招。否則的話，猶太男性只能找猶太女性，畢竟這個群體太小，很快就會出現大批猶太光棍。

點題了

本文希望能提供幾個概念供讀者思考：

猶太人，其實是一種宗教的信徒，並非人種。就類似佛教徒、天主教徒、穆斯林，雖然有些人種絕大部分是這個宗教的信徒。
猶太人、以色列人，不是一個領域的概念。前者是一個宗教的信徒，後者是一個國家/政體下的公民。提醒：以色列人裡面不只有猶太人。
反對以色列政府 (Anti-Israel)的聲音和意見不等於反猶太人 (Anti-Jewish):

以色列政府最善於洗腦但也邏輯特別混亂的地方，就是把大眾批評以色列政府和軍方的事情，統統宣稱為對 _全世界猶太人_的攻擊和迫害。

以色列這招，只對以色列外界有用。在以色列國內，批評以色列政府和軍方的多了去了，而且還都是猶太人。你總不能說這些猶太人要迫害全世界其他猶太人吧？
反閃族主義 (Anti-Semitism) 被極端濫用和誤用了：如果有一個英語的詞彙在中東和全世界被很多人睜眼瞎一般的極端濫用和誤用，那就是反閃族主義 (Anti-Semitism)。

什麼叫做 Semite ? 閃族？來看權威英語詞典的解釋：很清楚，這裡面說的閃族包括希伯來人、阿拉伯人、和一些古老的居住在亞洲西南部分的部落。這個詞的定義裡，也包括說希伯來語、阿拉伯語的人，和他們的後代。

簡單粗暴地說，閃族包括今天居住在中東和全世界的猶太人和阿拉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