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遠別把思考的權利交給AI。


文|阿瑞
編輯|譚山山
來源|新週刊(ID:new-weekly)
封面來源|Pixabay
AI!都是AI!
要推舉2025年至今的“頂流”,如果第一個是推理模型DeepSeek-R1,第二個則非通用型AI Manus莫屬——正當業內人士因為前者而判斷2025年或將因AI產品的“網紅化”而邁入AI應用元年,後者就迅速給這個論斷增加了一個重重的砝碼。
近10年前,AlphaGo第一次擊敗人類圍棋世界冠軍;2年前,ChatGPT驚豔全球。如今,打工人召喚“AI牛馬”,有多種選擇:國外有ChatGPT、Gemini、Grok,國內有文心一言、通義千問。豆包不太聰明但很勤勞、Kimi擅長劃重點但缺乏深度思考、DeepSeek推理能力強但常常“伺服器繁忙”、Manus不但能推理還能交付任務成果……點兵點將,“全都是我手下的員工”。

2025年2月21日,上海。在上海市人工智慧行業協會舉辦的全球開發者先鋒大會上,人們圍觀新型人形機器人。(圖/視覺中國)
面對變得更強的AI,迷茫是難免的,這是一種希望自己不被AI替代、守住自我價值的群體性焦慮。有人問DeepSeek,它是否會取代自己,它如此回答:“用碳基神經突觸編織的體驗,才是宇宙間真正的奇蹟。而我,不過是用矽基晶片模仿奇蹟影子的提線木偶。”有網友評論道:“它在安慰人,這才是真正可怕的。”
AI社會正在加速到來。若以AI全面應用——2025年真是AI應用元年的話——為節點,在這之前出生的我們,可能是“未被AI統治的一代”。作為最後一代“自然人”,我們或者會被日漸發達的技術淘汰,或者和下一代“AI原住民”一樣融入AI社會——打不過它們,那就加入它們。
需要警醒的是,我們也可能成為“AI依賴者”,即喪失“輸入—思考—輸出”的能力,從主動的創造者變成純粹的接收者。

當AI飛速融入人類社會
2025年一開年,即使網速再慢的人,也見識了AI的厲害。年輕人幫爸媽下載DeepSeek,他們問它“孩子35歲還不結婚正常嗎”,併為它的回答折服。
先不論有沒有用,起碼DeepSeek給足了情緒價值。結合先進科技、斥巨資打造的AI工具,到了普通人手裡,其作用包括且不限於:看生辰八字算命、解讀星座運勢、幫忙選彩票號碼,等等。
想“脫單”的年輕人,讓DeepSeek為自己的相親指一條明路:分析自身條件、描述適配佳偶的畫像、比較不同相親物件的匹配度。曾經嫌棄AI面試官的求職者,也開始請AI幫忙改簡歷、進行模擬面試。焦慮於職業生涯的人,則向DeepSeek詢問關於個人發展的建議。
從工作到生活,AI飛速融入人類社會。DeepSeek-R1上線短短一個月內,多個網際網路大廠、高校紛紛宣佈接入滿血版DeepSeek。老闆們琢磨怎樣利用它降本增效,要求員工學習和使用AI;員工們也或明或暗地使喚AI牛馬——儘管有時還要受它的氣。

2025年3月12日,杭州。夜校推出“Deepseek”AI課,青中年學員齊聚一堂。(圖/視覺中國)
一夜之間,網際網路上冒出了許多AI文案,DeepSeek銳評一切,DeepSeek也強推一切。DeepSeek僅花幾秒就能生成邏輯清晰的長文字,令人自愧不如。但看得多了,你會發現它言必稱“量子糾纏”“熵增”,總在一段話裡堆砌彼此不相干的意象,有賣弄之嫌。
初具雛形的AI社會里,有人把DeepSeek當成矽基好朋友、有人把DeepSeek當趁手的工具、有人靠DeepSeek賺到了第一桶金,還有人沒用過便拿來當談資,斷言AI將取代人類。
公正地說,AI的確正在解放生產力。例如GPT-4的訓練資料集包含約13萬億個token,若以人類平均閱讀速度計算,一個人不眠不休全部讀完,需要近20萬年。AI並行處理海量資料、尋找其中關聯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人類,且可以為人類所用。
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在2024年9月釋出的資料表明,生成式AI在ChatGPT釋出後兩年內的採用率為39.5%,超過電腦和網際網路——電腦的採用率在IBM第一款大眾市場計算機發布後三年內達到20%。據其估算,美國約有0.5%—3.5%的工作時間得到生成式AI的輔助。
與網際網路相似,在較年輕、較高教育水平、較高收入的勞動者中,生成式AI的使用率更高。《2024年輕人AI使用趨勢報告》顯示,49.2%的受訪者每天使用AI工具,95後、85後以及企業管理者、在校學生更關注AI。
當AI成為普通人的聊天搭子、學生的賽博老師、白領的專家平替,人類也正在學習如何與AI相處。在理想圖景中,人類取長補短,把重複、枯燥的工作交給AI,把創造性的工作留給自己。然而,關於AI社會的未來,還有許多種可能。

人類是什麼樣,AI就是什麼樣
1818年,瑪麗·雪萊創作了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說《弗蘭肯斯坦》。小說中,科學家試圖“把生機賦予無生命的東西”,造出了一個類人非人的怪物。怪物學會人類的語言,也產生了人類般的感情,卻不被人類社會接納,於是,它開始報復自己的創造者。這一悲劇源於人類的不負責任。
或許正因為有自知之明,人類對其創造物始終保持懷疑與警惕。在許多科幻作品中,AI終有一天會覺醒,反過來掌控人類的命運。《2001太空漫遊》中,HAL9000能夠表達情感,但那究竟是出於人類的設計還是因為它真正擁有情感,沒人知道答案。《流浪地球》中,MOSS無情計算出的“最佳結果”,差點導致地球毀滅。
另一個思路則是人類與AI將離不開彼此。艾薩克·阿西莫夫在《我,機器人》中提出了著名的機器人三大定律,以保障機器人忠於人類。然而,恰恰是不遵守定律的機器人桑尼拯救了人類。有許多人甚至期待AI成為自己的電子伴侶——要麼像《黑鏡》,聽話的定製男友永遠無法給予真人般的安慰;要麼像《她》,AI進化後,產生了超越人類理解範疇的關係和觀念。

2025年2月21日,英國倫敦。一位女模特透過數字建模機構擁有了人工智慧版複製品:另一個自己。(圖/視覺中國)
19世紀40年代,數學家阿達·洛芙萊斯提出了一個天才的設想,為第一臺“計算機”設計了第一個軟體程式——儘管那臺計算機從未被製造出來。她認為,計算機只會執行指令,不會創造,更不可能獨立思考。
許多年後,計算機出現,並不斷進化。隨著其算力增強,人類嘗試用它模擬生物神經網路,矽谷AI專家李沐把這個過程比喻為“煉丹”:給輸入層“投餵”大量資料樣本,同時給輸出層“投餵”相應的“正確答案”,使系統自動最佳化“學習”,從而生成無限接近“正確”的答案。這一技術被稱為“深度學習”。
以GPT-4為代表的大模型“大力出奇跡”,當算力、演算法、資料三大要素不斷拉高上限,某一天,AI突然湧現了驚人的能力。DeepSeek令世界震撼,正是因為它優化了整個架構,用相當於OpenAI十分之一的訓練成本實現了“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但介於輸入和輸出之間的成千上萬中間層,亦即“煉丹爐”內部,是一個“黑箱”。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當然,科技發明超前於理論研究也是常事,比如飛機的製造早於空氣動力學理論成形,所以,不必過於擔心。我們所知道的是,今天的AI是根據使用者提示,從龐大的資料集中尋找下一個最可能出現的字詞,其實它並不真正“理解”這些資訊。
科幻作品中,AI是人類用以確認自我意義的鏡子,現實中同樣如此。換句話說,AI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人類是什麼樣,AI就是什麼樣。演算法決定了AI的能力,無數個提供資料的人則形塑了AI的“性格”——聰明、溫柔乃至有偏見。

做AI替代不了的你
隨著AI變得更強、對AI的應用變得更普及,人們更切身地感受到它們引發的震盪。日前,“童話大王”鄭淵潔在受訪時坦承:“我承認自己寫不過AI的鄭淵潔。”
鄭淵潔表示,30年前他就在作品中想象過現在這個AI時代。如今,他給AI下達指令,讓它“以鄭淵潔的手法”寫一篇以皮皮魯為主人公的文章,AI只用了4秒就完成了。看完“AI鄭淵潔”的作品,鄭淵潔有了上述感慨。
在前AGI(通用人工智慧)時代,人們靠自己的大腦進行資訊處理——某種程度上,媒體從業者和AI的工作方式是相似的,都需要在龐雜的資訊流中選取有效資訊,分析比對後理清思路,再次補充資訊,進而形成觀點,並以受眾容易接受的方式輸出。進入AGI時代,前期資訊處理部分可以交給AI,記者們則著力於做AI替代不了的工作:奔赴現場,與採訪物件面對面,帶回真實、有溫度的報道。

2025年2月4日,西班牙巴塞羅那。在ISE 2025的三星展區,人們正在觀看具有人工智慧的交通監控系統。(圖/視覺中國)
2024年,科幻作家特德·姜在《紐約客》撰文指出:“如果世界上充斥著更多僅僅是為了應付差事而草草完成的文件,這真的是一種進步嗎?”他強調:“因為語言對我們來說如此自然,我們很容易忘記語言是建立在主觀感受和表達慾望之上的。”
如果工作變成“應付差事”,人成了龐大流水線上一顆沒有感情的螺絲釘,我們彷彿看到菲利普·迪克的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所呈現的未來景象:機器無限接近人類,人類則逐漸機器化。當“評論羅伯特”這樣的AI有了“活人感”和“瘋感”,人的思維方式卻日益固化,甚至有了“AI味”。生而為人,難道不應該有所警醒?
面對必然到來的AI時代,人們正在思考與AI共處的新方式。總體原則是:善用AI這一新技術,拓展自己的視野、豐富自己的表達,同時保有自身主體性和獨特價值。
“我相信在未來的5年內,人是不會被AI替代的,但是人有可能會被善於使用AI的人替代,這是普遍的趨勢。”2024年3月,科技預言家凱文·凱利在一場線下講演中這樣表示。他認為,人們不會因為AI而失去工作,但確實有些工作的內容會發生變化,“未來人們的薪資將與他們使用AI的能力掛鉤”。
AI時代已來。不要怕,也不要心浮氣躁,保持自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最擅長的是什麼。永遠別把思考的權利交給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