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潤人,為什麼要潤去日本?

作者:小芃

來源:環行星球

ID:huanxingxingqiu

“尤里,聖誕節假期回聖彼得堡嗎?”
 “我回不去俄羅斯了。我向烏克蘭援助基金會捐了款,海關能查到的。” 他輕輕轉著手裡的酒杯說,“我已經沒有故鄉了。”
逃離的人
從去年開始,在日本的我,身邊多了很多來自北方大國的朋友。
我們都從異國他鄉來到這裡,學習新的語言,從事新的職業,適應新的生活。
不同的是,我只需要一張價錢合適的機票,就能回到熟悉的親人身邊,而他們,卻和自己的家鄉漸行漸遠。
● 拖家帶口離開俄羅斯的當地人
迪瑪
我和迪瑪幾個月沒見,久違地又在澀谷的居酒屋裡重逢。
他是天資卓越的遊戲製作人,曾在葉卡捷琳堡經營一個非常年輕的遊戲公司。33歲的他,已經是團隊裡最年長的。
“我把公司地址登出了,那邊的辦公室也退租了。”
“大部分IT公司都搬去了哈薩克、喬治亞。不然我們都被抓去打仗了。
這些公司員工大多是年輕的俄羅斯男性,每個人都收到了政府的徵兵令。如果不願意中斷自己的事業,奔赴一場沒有盡頭的戰役,只能選擇逃離。
逃到別的城市,逃到鄉村,逃到鄰國。
迪瑪選擇了日本。把自己包裹進新宿街頭喧囂嘈雜的人群,每天在自動販賣機裡買罐裝咖啡。
這個人來人往的無情社會,反而是他安全感的來源。
● 經典的日本街景,人來人往,人情冷淡
聶爾達
在俄烏衝突前,俄羅斯向外移民的人一直源源不斷。
蘇聯解體後經濟低迷,很多年輕人選擇前往歐洲工作。捷克、斯洛伐克等東歐國家,與俄同屬於基督教文化圈,語言也較為接近,向西移民是以前普遍的操作。
加上俄羅斯承認多重國籍,一本俄羅斯護照加上一本歐盟國家護照,商務人士可以自由地前往歐洲。
然而,如今歐洲與俄羅斯反目,向西移民的路幾乎被切斷。
不滿當下政府決策的俄羅斯人,開始走向亞洲其他國家,尋找新的移民之路。
聶爾達也是這樣來到了日本。她是一名設計師,是我見過最聰慧、最有語言天賦的女性。
她來自寒冷的遠東,是鄂溫克族俄羅斯人。
起初,她和丈夫搬家到哈薩克。幾個月後,她獨自一人來到日本,一邊學日語,一邊做著線上的設計工作。
“俄羅斯人抬高了房價。現在哈薩克的公寓是之前的兩倍價格了。”
“我是家裡的獨女,媽媽之前總是說我應該留在她的身邊,不然誰來給她收拾骨灰。但現在,她只會在電話裡問我,還缺不缺錢。”
每天課程後,我和她都會吃個午餐,步行到地鐵站,匆匆一別。
東京時間下午3點,剛好是阿拉木圖的上午9點,回到家,她每天的工作就要開始了。
2022年以來,東京的俄羅斯大使館前時常有表達抗議的人群。隨著移民人數不斷擴增,反戰集會逐漸聲勢浩大。
表達抗議的隊伍裡,俄羅斯人佔了大多數,他們對政府的憤怒情緒,終於找到了合理的宣洩。
我在社交媒體上看到了聶爾達的照片,她穿一身黑色站在隊伍裡,手拿著紅色的玫瑰和反戰標語,沒有戴帽子和口罩。我尊敬她,也擔心她。如果是在俄羅斯本土,她現在也許早已被逮捕了。
今年俄羅斯大選時,她也去大使館投了一票。
“我知道我的投票也改變不了大選的結果。但這種表達意願的機會很珍貴。”
● 海外俄羅斯人在選舉中投票。圖:TheGuardian
艾琳娜
艾琳娜剛剛大學畢業就來到了日本,在陽光下,她的金髮總是閃閃發光。
她曾在紐約留學,學的是國際關係,英語流利,會說一些漢語。
“我不知道這個專業還招不招收俄羅斯學生,誰會需要來自俄羅斯的國際問題專家呢?”
現在的她,在東京的教育機構做口語老師,時薪2000日元,比便利店打工高一些。拿著學生簽證,只能每週工作28小時以內。
她在俄羅斯也有一批學生,透過上網課再多拿一些薪水,負擔東京的高昂房租。
她給我看一張中國銀行的銀聯卡。
“VISA或者master卡會限制與俄羅斯有關的轉賬。我在俄羅斯的收入只能用這張卡接收。” 
我又看了看她的記事本,上面顯示最多的時候每週要教學34課時。
同時她也是日語學校的在讀學生,每週上課20小時。
她總是匆匆抵達教室,伴隨著輕微的喘氣,像是在抵抗著生活壓在她身上的重擔。
● 有論文研究在日本工作的俄語移民就業問題。圖:researchgate.net
依舊迷惘的人
儘管較歐美而言,日本對來自俄羅斯的移民沒有采取更嚴格的措施,可向東的移民之路也並非一帆風順。
他們都希望能留在海外。
但對於每個渴望逃離陰霾、恢復正常生活的人來說,都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六個月前,尤里已經向入管局提交了經營管理簽證的申請,如今仍在稽核中。他在惠比壽租了一間辦公室,註冊了一家公司。
不過沒有取得簽證,業務不能開展,目前收入為負。
“我已經付了六個月租金了。舊的簽證也快到期了,如果一直沒等到新簽證,我只能離開這裡了。”
● 在日的俄羅斯人處境也不容易。圖:japantimes.co.jp
迪瑪也還留在日本。他的女友回到俄羅斯,幫助他管理公司,而遊戲開發業務都已經全部轉移到線上,工程師們如今身處不同的國家,依舊在協同工作。
NHK電視臺在去年採訪了他,做了一期特別節目《天才遊戲製作人的日本之旅》。
在節目中,迪瑪陶醉在東京街頭,尋找新遊戲的靈感,彷彿於異域的烏托邦中游走。
而現實裡,他正對著新簽證苦苦思索。
在入管局的申請表上,開發了多款STEAM、XBOX平臺上架遊戲的成就,並不能為他的“IT高度人才”簽證申請加分。他仍需要考取日本承認的軟體程式設計師證書和日語資格證。
而聶爾達,她的學生簽證會在明年4月份失效。
對大多數人來說,移民之旅的開端從學習語言開始。日語學校可以提供1-2年的學生簽證。在這個簽證失效前,可以進入日本公司獲取工作簽證,或者進入日本的大學和職業院校,延續學生簽證。
今年30歲的聶爾達畢業於俄羅斯頂尖的研究生院,擁有出色的設計才能。可是在日本,設計這個行業是外國人非常難插足的。
而急需要勞動力的老年人看護、醫學護理專業,現在很容易辦理簽證。
● 

圖:nhkworld

於是她做了更保險的決定——申請護理專科學校。
“我可以一邊學習護理,一邊繼續線上工作。”
“畢業後,我也可以留在日本做護士。有機會去嘗試一下自己沒走過的路。”
我敬佩她的勇敢,也期待她的成功。
上週,聶爾達參加了幾個護理學校的面試。
“結果怎麼樣?”
“都被拒絕了。他們不允許有紋身。除非我把紋身清洗掉。”
聶爾達有兩個紋身,一個是故鄉雅庫茨克的傳統民族紋樣,是她不想抹除的身份認同。
另一個是陪伴了她23年的貓咪肖像,是對過去生活的留戀。
我沒再說什麼。我知道她不會去上護理學校了。
一群回不去故鄉的人,不能再次失去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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