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咖女星怒懟頂流加戲,轉頭就愛上了?

前段時間《臨江仙》破萬,舞出了一派普天同慶的景象。
在如今兩千守衛戰成常態的劇集市場,破萬確實算值得慶賀的天大喜事。
不過,男主開心了,女主滿意了,於正也放大話了,觀眾這邊卻不太買賬——
熱度都破萬了,我怎麼沒感覺到它有多火呢?現在的爆劇是不需要觀眾的參與了嗎?
這邊破萬水分引發爭議,與此同時,另一部劇正蓄勢衝擊“破萬”大關,正是未播先火、被不少人押寶爆款的《書卷一夢》。
真·三角戀·愛的魔力轉圈圈
爆沒爆暫且不論,但它確實給予了觀眾前所未有的尊重。
知道觀眾不滿肆意加戲、改劇本、視觀眾為空氣的內娛現狀,它大膽開炮——
諷刺內娛加戲
深知觀眾在古偶劇中智商被嚴重低估的憋屈,主動化身觀眾嘴替——
知道大家苦於頂劉的顏值,貼心地讓他蒙著臉出場——
用心良苦啊
內娛古偶早就深陷瓶頸,翻來覆去永遠都是那套陳詞濫調。
既然整不出新活,《書卷一夢》索性站到觀眾這邊,知道大家都想罵,但大家先別急,這部劇它自己罵。
觀眾愛爽劇不假,但很多時候有些劇過分沉浸在自嗨的爽劇藝術裡,而忘了爽劇的第一原則:
讓觀眾先爽。
大家愛看甄嬛回宮、品如逆襲,是因為情節直擊觀眾心聲,吃苦可以,但得有回報,吃得苦中苦,就為人上人,憋了那麼多集定要睚眥必報。
搞抽象也是這個道理,抽象可以搞,但你不能創飛觀眾,要給觀眾一個發洩情緒的出口。
所以搶著當觀眾的嘴替,自己罵自己,成了劇集走紅的一大捷徑。
如之前《永夜星河》女主凌妙妙(虞書欣 飾),意外穿越成網文世界的惡毒女配,被系統強制繫結攻略男主的任務,結果執行時發現關卡劇情和npc行文全是bug,她一邊吐槽“現在的反派能不能有點邏輯”,一邊教系統做人。
踩這兩腳,相當於主創的免責宣告
咱跟低俗故事劃清界限,我們主角(以及觀眾)是有正常智商和審美的,狗血劇情純屬娛樂。
《書卷一夢》繼續升級了這套玩法,女主宋小魚(李一桐 飾)穿越的不是惡毒女配,而是集古偶糟粕於一身的究極戀愛腦女主宋一夢——
一個因英雄救美就愛上男主南珩(劉宇寧 飾),愛到化身王寶釧挖野菜,結果一片痴心餵了狗,被綠茶雌競妹妹戴了綠帽子,在選妃二選一里慘敗,最終跳城樓自殺死不了還要被做成人彘的炮灰小丑女主。
上一秒,宋小魚還是個只能給男頂流演二番的糊咖女演員,面對這腦殘劇本只能小發雷霆,暗暗吐槽。
下一秒,她就水靈靈地穿進了這腦子發泡寫出的傳奇劇本,成了宋一夢本夢。
別急,女主可不是來受苦的,這部劇的編劇顯然深諳“套路讓人厭倦,癲劇才能出奇效”的道理,果斷開啟女主整頓爛劇本、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爽文模式。
觀眾就跟著女主一起沉浸式劇本殺,一起懟天懟地懟編劇。一切利於自己的,宋小魚照單全收,甚至變本加厲;一切不利己的,立馬重拳出擊,包括男主。
已知愛上男主=丟掉小命,所以宋一夢一心只想苟住,遠離南珩。
於是,我們看到了當古偶中那些不合邏輯的套路被無情解構、打破後,呈現出世界荒誕又合理的景象。
雌競?不存在的!女主想把男主推給惡毒女配,哪想到女配角完全不搞這套,面對女主的茶藝挑釁,女配一臉嫌棄,這你老公。
劇本里要和姐姐搶男人的女二,變成了清醒女人,不稀罕從別人手裡搶,而是拿了“被我喜歡是你的福氣”的水仙霸總人設。
英雄救美?婉拒了哈!原劇本里男主救女主的名場面,女主完全不領情,反手一個多管閒事警告:
你知道現代人的美好品質是放棄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嗎!
被劇本機制按頭接吻?女主反客為主調戲之,你這麼在意,不會是沒接過吻吧? 
事後還拒不負責,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有種亂成一鍋粥,但是大家趁熱喝了吧的美感。
這正是《書卷一夢》的核心魅力,主打一個反套路。
別的劇裡耗費大量篇幅鋪陳、但觀眾閉著眼都能猜到的套路劇情,《書卷一夢》在開篇就全盤托出,攤在明面上。
而劇集真正的主線,正是對抗、打破這些我們早已熟知的劇本機制,跟隨女主改寫被既定程式操控的命運。
簡單來說,劇本機制才是這個劇最大的反派。它如同一隻無形的手,操控著每個角色,推動著劇情走向約定俗成的結局。其他角色不過是工具人,存在的意義就是為男女主的感情線鋪路。
女主的丫鬟,堪稱移動的南珩百科全書,像男主花錢請的水軍,逮著機會就要給女主講男主那英勇善戰、有勇有謀的人生故事,於是女主又化身觀眾嘴替:好具象化的“主角光環”。
路人甲乙丙丁更是將工具人本色發揮到極致。個個都以撮合男女主為己任,製造偶遇,推進情節。有時裝都不裝了,直接走流程,抬都要把女主抬到男主面前。
而世界更是個炒cp的世界。
還是硬炒。
男主身邊的侍從和兄弟,幾個人就是一個完整的運營團隊。替男主打造深情人設(哪怕他此刻只想刀了女主),幫忙大搞緋聞營銷,甚至親自操刀出版cp文,專業程度堪比內娛團隊。
男主他媽直接化身頭號CP粉,親自下場撮合,手段簡單粗暴,硬把男女主物理意義上鎖進一個房間,誓要讓CP成真。
種種抓馬跡象表明,狗血小說塑造的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性緣腦。
清醒女主宋一夢為了自救,不僅要防著男主下殺手,還得和劇本機制鬥智鬥勇。
既然選擇男主會帶來悲劇人生,那選擇男二不就好了?
乍看是條活路,但女主剛生出這個念頭,劇本秒變《死神來了》。宋一夢在嫁給男二的路上,迴圈體驗了N種匪夷所思、花樣百出的死法,這婚怎麼都結不成。
那遠離男主,跑路總行了吧?
南珩堅信自己被宋一夢這個妖女下了蠱,一心只想斬草除根;宋一夢則只想珍愛生命,遠離瘋批。於是,該劇貢獻了不少“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的霸道男主追(殺)名場面。
女主不是在跑路,就是在策劃跑路的路上。 可惜,劇本機制總能以各種離譜方式把兩人強行捆綁。
那隻能搞死男主,一勞永逸了。
雖然女主愛上男主的劇本機制難以違抗,但女主也有主角光環,那就是女主一有危險,男主必須第一時間趕到保護她。宋一夢正好抓住這BUG,你想殺我,但你又必須救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南珩一通操作猛如虎,結果差點把自己的命折騰沒。
這部劇的野心遠不止於自救。
在一次次與劇本機制的抗爭中,宋一夢開始意識到被劇本操控的不只有她與南珩這些主角,還有那些淪為背景板的NPC們。
隨著她的努力,過去的世界開始鬆動。路人甲不再僅僅是推動劇情的棋子,女配男配也逐漸擁有了獨立的思想與人生目標。
於是,宋一夢的目標悄然升級,她不僅要改寫自己的命運,更要撬動整個劇本世界的規則。她希望所有困於這個故事的“紙片人”,都能掙脫束縛,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
如果這格局真的打開了,那《書卷一夢》必成行業明燈。
然而,癲劇的新鮮感退潮後,熟悉的配方再次浮現。
必須承認飄剛開始追這部劇時,確實看得挺樂呵上頭的,但往後漸漸感受到一絲不妥,並且越來越影響對作品的沉浸感。這種不妥跟故事核心是深刻還是低俗的調性無關,而是一種立意自相矛盾的衝突感:
觀眾代入的心理線,看似跟隨女主顛覆世界,實則悄然掉頭,又走上了那條被它唾棄的老路——借女主的眼睛,迫使觀眾凝視、共情,最終愛上男主。
一個真相:
偶像劇裡的反套路,本質是藏得更深的新套路罷了。
儘管前半程高喊反叛口號,對著古偶陳規重拳出擊,卻還是在最核心、最頑固的劇本機制前敗下陣來,男女主註定相愛的宿命,牢不可破。 
宋一夢清醒地知道愛上男主將導致自己的悲慘結局,卻依然不由自主地沉淪。
如果劇集意在揭示宿命的無可奈何,這種手法尚可接受,但顯然,它依舊沿用古偶的老套路,透過製造障礙推動男女主感情升溫。宋一夢與南珩的故事,本質仍是穿書版《傲慢與偏見》。
但前面男女主都鬧得你死我活了,怎麼讓他們愛上呢?
於是,我們看到編劇祭出了那個在無數劇集中被用濫的安全牌:讓女主愛上男主的小號。 
這部劇裡的劉宇寧感覺是直接從《折腰》裡複製貼上過來的,身邊的小弟都沒變。
編劇也深諳當下冷麵酷吏男主的賽道真的過分擁擠,所以不停給男主加蘇點。
他會因被親吻而羞澀,會偷偷珍藏女主贈送的兔子面具,得知女主心意後暗自竊喜。殺神爆改嬌夫,迅速滑向傳統古偶“男主真香定律”的舒適區。
但凡男主不是劉宇寧,我可能還真的真香了。
最終,《書卷一夢》還是跌入古偶的窠臼。
前期所立的改變命運、改變劇本世界、帶領紙片人覺醒的大女主調性,一點點傾向了男主形象日益豐滿,女主形象日益單薄、空洞,甚至淪為了一個記錄男主高光時刻的攝像頭。
宋小魚作為從現實娛樂圈穿越到爛劇本的現代女性,有著清晰的來處,而她卻像一個缺乏前史的空殼。她的經歷、價值觀、性格底色被嚴重忽視。
她對命運的反抗,根本動力僅僅源於怕死嗎?她內心真正渴望的又是什麼呢?
在現實中作為十八線女演員的宋小魚,給頂流男主當墊腳石時的心理又是怎樣的呢?除了“清醒”地吐槽,“耿直”地耍寶,她作為一個具體的人,沒有慾望嗎?沒有掙扎嗎?
更致命的是女主行為邏輯的割裂。當劇情需要推進男女主感情時,宋一夢作為現代人的獨立思考與反抗意志便被強行壓制,淪為展示男主魅力、脆弱、成長與深情的工具。
女主越是抵抗男主,觀眾越是心疼男主,她的目光所及、內心所感(即便有劇本機制強行解釋),都在引導觀眾聚焦於南珩的真心付出、隱忍受傷與渴望被理解。
女主轟轟烈烈的反抗,看似在挑戰劇本,實則只是在發掘蒙塵的男主,見證他從紙片人變得有血有肉。
拋磚引玉在此成為最精準的註腳:宋一夢是那塊被犧牲的“磚”,南珩才是被精心雕琢、等待觀眾去愛的“玉”。
這何其諷刺?
開篇還振聾發聵地批判“給男主堆砌蘇點高光、要讓觀眾愛上男主”的情節,最後自己卻成了這套路嫻熟的執行者。
這什麼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劇情。
《書卷一夢》陷入了一種自我悖論,試圖用古偶的方式改造古偶,用新瓶裝舊酒覆蓋舊套路。
它嘲笑英雄救美的俗套,卻仍安排男主被迫多次拯救女主以強行製造羈絆;它試圖為男主的深情祛魅,卻讓女主愛上男主小號,本質仍換湯不換藥;它批判NPC淪為工具人的命運,卻仍讓他們的覺醒依附於男女主的意志或劇情的即時需要。
這種表面的自我諷刺和解構,並未形成反思和創新,僅僅是一道更用心裝盤的預製菜。
編劇敏銳地捕捉到觀眾對古偶積弊的不滿,於是弄了些時髦設定裝飾面子,裡子仍是陳舊的核心配方。
就像《執筆》,說的是惡毒女二覺醒,看似顛覆,實則不過是將女主光環轉移到了女二身上,根本沒有偏離固有的軌跡。
客觀而言,《書卷一夢》確實精準踩中了當下觀眾對古偶疲憊的集體情緒,提供了宣洩的出口和新鮮的爽感。
在眾多預製菜中,這一道確實擺出了願意花更多心思的姿態,也值得某種程度的肯定,它至少證明了觀眾的聲音被聽見,並試圖做出回應。
但它的嘗試太討巧,只成功製造了話題與熱度,卻沒能真正砸爛那個千篇一律的古偶流水線。要製造一部真正的口碑作,還是得有掀桌重寫的決心和另起爐灶的真本事。
自黑是條好走的捷徑,靠罵同行和觀眾共情就能博出位。
但這樣反而更消耗觀眾的信任,作品前期再熱鬧,也避免不了高開低走甚至翻車的反噬。
畢竟現實世界不是編劇的筆能操控的系統,被騙進來的人也不是NPC。
我們觀眾不傻,自有判斷和選擇。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