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經典小小說:修表記 2025-04-20 03:07 奴隸社會 這是奴隸社會的第 3811 篇文章 馬克·吐溫(Mark Twain,1835年11月30日-1910年4月21日),原名塞姆·朗赫恩·克列門斯(Samuel Langhorne Clemens),是美國的幽默大師、小說家、作家,也是著名演說家。其幽默、機智與名氣,堪稱美國最知名人士之一。其交友甚是廣泛,迪士尼、魏偉德、尼古拉·特斯拉、海倫·凱勒、亨利·羅傑諸君,皆為其友。他被譽為文學史上的林肯。 我的那隻漂亮的新表起初一直走得很好,18 個月中從沒慢過,也沒快過,更沒停過。因此我不免認為,它在結構組織的完美上足堪不朽。但不幸的是,它終於在某個夜晚停了下來,對此我真是悲慟萬分,大有熟人前來報兇,大禍臨頭之感。不過日子一長,我也就慢慢振作起來,於是經常憑著感覺,定定錶針。 不久,我跑進一家大珠寶店去對準確時間。店主從我手中接過表去,給我對好。接著他道,“錶慢了四分鐘——它的整時器需要緊緊。”我馬上想攔住——想讓他知道這隻表在時間上從未出過半點差錯。但,這個白薯頭腦所懂得的就是慢了四分鐘,所以那整時器必須緊上一緊。因此儘管我在一旁急得直跳,哀求他手下留情,他還是面不改色、手毒心狠地幹下了那樁可恥罪行。 於是我的表走得快了起來,而且一天快似一天。不出一個星期,它已經病得發起高燒,脈搏的速度在背陰處也已躍到一百五十。到了兩個月將盡,它早已將全城裡的大小鐘表統統拋到後面,比曆書上的日子超出十三天還有餘。 在它的帶動下,我不得不趕湊房租,趕結賬目,趕辦一切事務,弄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達到全然無法容忍的地步。我只好將它拿到一家鐘錶商處去修理。表商問我,這表以前修理過沒有。我回答說沒有,它一直好好的,不用修理。他聽到後,一臉奸相,透出暗喜,於是急忙撬開錶殼,抓起個小放大鏡戴到眼上,便瞅了起來。瞅罷講道,需要擦泥上油,另外調調——一個月後來取。 經他這樣一番除垢上油以及調節之後,我的表又開始慢了下來,慢到以後滴嗒起來,其音悠悠,有如叩鐘。在行動上,開始事事落在時間後面,變得出門誤車,對客爽約,甚至趕宴逾期;我自己也漸漸被拖向昨天,拖向前天,甚至拖向一個星期之前。 這樣經過一段時間,我終於突然醒悟到,我已成了孤苦伶仃,孑然一身,仍然徘徊在那上上個星期之中,整個世界已經從我的面前消失不見。說來慚愧,我甚至察覺,內心深處,我已經與博物館裡的木乃伊隱隱產生感情。 我於是又去了一家錶店。等的工夫,店家已把表全部拆散。然後講道,表的發條匣子“發脹了”,三天之後可以修復。 在這以後,這隻表只能說是平均來講,走得還好,但卻決不是萬事大吉。有時,一連好幾個小時,它那裡邊簡直是在鬧鬼,又是吵嚷,又是吼叫,噴嚏不斷,鼻息不停,攪得你意亂心煩,不知如何是好;但過上一陣,它又會漸漸慢了下去,晃晃悠悠,不慌不忙,於是被它甩到後邊的鐘表又都一路追了上來。不過看看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將盡,它又會一陣疾步,風馳電掣般地飛奔裁判臺前,正點到達,分秒不誤。它拿給人的是它那倒也不錯的平均數值,現在職責盡到,誰又能說人家幹多幹少!但只是平均準確,在表來說,卻決不是什麼突出美德。 於是我又帶上它另去表鋪。鋪里人說是中樞梢發生斷裂。說實在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中樞梢是什麼。只是當著生人面前,又豈可表露無知。 那中樞梢是修理好了,然而它成了這種情形:一會走走,一會停停,再走上一陣,再停上一陣;至於那短暫快慢,已經完全聽憑它去決定,再也無從過問。而且每次發動起來,簡直像子彈出膛一般,坐力很大,震得胸口發疼。因此好幾天來,我不得不戴上護胸,以保安全。最後我只好再去找人修理。店家把它全部拆開,拿起那殘骸在他鏡下翻來覆去地檢視了一遍,然後宣佈,它的微力發火機出了毛病。但他終於把表修好,於是再次給予了它一個效力機會。 從此我的這個計時儀器倒也在各方面表現得並無特別異常之處,只是往往當它平安無事地一連氣工作上七八個小時之後,它裡邊的每個零件就會猛地全部變鬆,放出蜜蜂般的嗡嗡嚶嚶之聲,頓時表上的幾個走針也都一齊疾迅飛轉,不消六七分鐘工夫,它已經像是放脫了軸線似的,把未來的二十四個小時全給放光,然後砰的一聲,停在那裡。 我懷著異常沉重的心情,再次去找表商,而且這次拆的時候,兩眼一定得緊盯不放。我還準備將他著實地盤問一番,因為事情確已發展到了嚴重地步。這隻表當初買時所費不過二百餘元,但是修它的費用早已高達二三千元。就在我等他和看他修的時候,我突然認出這表匠原來是個熟人——早先曾在一個汽船上當過司機,當然也絕不是什麼高明司機。正像其他表商那樣,他也是照例先行檢查一番,然後便以那同樣自信的口氣對它的病況作出判斷。 他道:“主要是冒氣太多——你該把這活動扳頭掛到安全閥上去放放氣!” 聽到這話,我當場將他擊斃,然後自己出錢掩埋了他。 我的一位名叫威廉的長輩(可惜如今早已去世)常講,一匹好馬,只要從來沒偷跑過,就總是一匹好馬;一隻好表,只要匠人沒得機會撥弄過它,就總是一隻好表。另外他還經常納悶,世上的一些糟糕的工匠,不論補鍋的、造槍的、製鞋的、打鐵的,還是當司機的,最後他們都混得怎樣,只可惜從來沒人能告訴他。 – END – 推薦閱讀 海明威:乞力馬紮羅的雪 契訶夫:苦惱 毛姆:午餐 各位讀者朋友,一起在文末留言你的想法/故事吧!也歡迎點分享,給需要的朋友們呀。投稿或者商業合作的朋友,請郵件聯絡([email protected])。 記得點一下在看和星標哦,期待每個清晨和“不端不裝,有趣有夢”的你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