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偷窺女孩換衣,卻被捧成「最萌色狼」

大家好,我是田靜。
試想,作為一名女性,當你在商場試衣間換衣服時,忽然有個小男孩把頭探了進來——
你一定會感到尷尬、憤怒,好心情一掃而空,要去找男孩家長理論。
可男孩的媽媽反倒對著你劈頭蓋臉一頓罵,還對你進行蕩婦羞辱。
這樣的事,就發生在今年1月3日,河南信陽的一家優衣庫內。

被掀了簾子,還要捱罵?
近幾日,一則新聞激起了網友的熱烈討論:#優衣庫遭掀簾女子被男童家長罵不檢點#
網友們無不感到憤怒和詫異:這位女子做了什麼,要被罵“不檢點”?
△圖源:新聞截圖
據事件主人公kira自述,她在1月3日前往信陽的一家優衣庫,打算選購幾件新衣服。
但當她在試衣間內脫去外套時,忽然發現,有兩個孩子正掀開遮擋簾,試圖鑽進試衣間。
kira的第一反應是勸阻孩子離開試衣間,卻被當作了耳旁風。
於是她只能選擇大喊,希望家長可以出面制止搗亂的孩子。
萬萬沒想到,家長非但沒有道歉,還理直氣壯地反擊。
“這個女的怎麼這麼沒素質。”
“一個兩歲的孩子,啥都不懂,你計較啥!”
kira拿起手機,希望存留一些證據。這時,一個女性跨步走上前,劈手將kira的手機搶下。

隨後,家長一行人開始將話鋒轉向對kira的人身攻擊。
譏諷她“一看就不檢點”,辱罵她是“從事特殊行業的雞”。
△圖源:Kira釋出的影片
言語中,孩子家長似乎對“捍衛貞潔”很有心得,卻對孩子侵犯他人隱私的事不以為意。
當時商場內還有男性顧客在閒逛,kira已經脫得只剩秋衣,有走光的風險。
而在爭吵之中,受害者kira,竟莫名成了被眾人討伐的“潑婦”。
kira將這段經歷分享到了網上,收穫了許多支援,但事件中的孩子家長並未善罷甘休。
很快,她們就讓這起事件迎來了一次“大反轉”。
1月6日,一位自稱是“搶手機女子”的抖音使用者,釋出了一篇長文。
她聲稱自己是小男孩媽媽的朋友,那天她們三大三小去優衣庫購物,忽然聽到有女生的喊聲。
據她辯稱,她們當時已經向kira道歉,向她解釋是孩子太小不懂事。
為了進一步證明kira的錯誤,她們還上傳了孩子的出生日期,證明孩子只有兩歲,不是kira以為的四五歲。
於是,這段文字敘述,成了kira罵人在先的鐵證。
△圖源:抖音
kira“翻車”了。
輿論場上唱反調的聲音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有指責kira撒謊的:kira把兩歲的孩子認成了五六歲,而且兩個孩子是一男一女;
有批判kira上綱上線的:過於苛責一個啥都不懂的兩歲小孩,這不是刻薄是什麼?
有誣陷kira是為了炒作自己的:她肯定是想紅,然後方便賺錢吧!
△圖源:公眾號
這場輿論戰又演變成了對“完美受害者”標準形象的追求——
好像只有男孩歲數夠大、被掀簾的女性說話夠客氣、對事件細節的回憶百分百正確,這位女性才值得被共情。
這樣的審視,在女性的生活中早已屢見不鮮。
它在唐山打人事件裡,它在女主播遇害事件裡,它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邊。
只要不是完美受害人,我們遭受的一切不公都成了“謊言”,我們的求助都被視作別有用心。
而這每一個鮮紅的詞條背後,存在著一個更值得去思考的問題。

忍氣吞聲的女性

縱覽近年來的熱點事件,你會發現一個令人憤懣的潛規則:
暴力事件中,受到重大傷害的女性,一定會被質疑品行不端。
小摩擦事件中,權益受到侵害的女性,一定會被指責斤斤計較。
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中,隱忍,成了我們唯一的選擇。
殊不知,每一起重大社會事件的曝光,背後都有千萬個相同處境的女性在忍氣吞聲。
隨著優衣庫事件熱度不斷攀升,許多女性網友也分享了自己類似的遭遇。
△圖源:微博
kira的遭遇並非個例,而是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
在私密場合遇到侵犯個人隱私的熊孩子,對女性來說實在太司空見慣了。
雖然對方年紀尚小,但其對女性群體造成的冒犯卻絲毫不會減少。
22年10月,廣東茂名的一位女士在換衣服時,有個小男孩不停踢動試衣間的遮擋簾。
他不僅多次將頭直接伸進試衣間內,還趴在地上偷看正在換衣的女士。
△圖源:新聞截圖
在知乎上,我們也能看到這樣的求助:在商場試衣間被小男孩偷看了,怎麼辦?
△圖源:知乎
當女性因為兒童被冒犯時,大家總會異口同聲地說:孩子太小了,還不懂事,要多體諒。
“不懂事”,成了免罪符。如果想再追究,你就是不夠寬容、不夠體面、死纏爛打。
但放任孩子“不懂事”下去,縱容孩子冒犯女性的舉動,不利於ta形成健康的性別觀念。
甚至,有家長還美化孩子的舉動,造出“最萌色狼”這類離奇的詞語。
圖源:小紅書
而當女性想表達自己的感受時,還會遭到家長們的反向指責。
20年12月,一名女子在飯店女廁所被男童偷窺。她去找男童媽媽理論,男童媽媽卻破口大罵:
“這麼大個女的還怕看,是有多金貴啊!”
圖源:新聞截圖
微博上,也能見到替孩子出氣的憤怒媽媽:“好死不死今天女廁所有個小女孩。”
小女孩上女廁所也成了錯,被“借用廁所”的男孩遇上,就是她最大的罪過。
△圖源:微博
這其實是當事母親為了維護自己的孩子,不惜詆譭她人的慣常舉動。
忽視受害者感受的她們,辱罵kira“不檢點”,口無遮攔說著“那麼金貴還怕看”。
那一刻,同為女性的她們變成了父權代言人。
但每當這類事件引發關注,輿論的矛頭不僅指向當事人,還會將整個“媽媽”群體拽進爭議漩渦。
“寶媽群體”的概念逐漸被扁平化,失去了討論空間。
而我們在乎這被忽視的困境。

被忽視的母職困境
在瀏覽優衣庫掀簾事件時,我發現它果然和其它同類事件一樣,有個鮮明特點:
帶娃出門的,大多隻有媽媽。
△圖源:電影截圖
在這起事中,許多朋友再次表達了對“寶媽”群體的失望。
在性別議題中,獨身女性與寶媽彷彿勢不兩立,一面是善,一面則是惡。
當兩位不同立場的女性對峙時,當網友各自站隊時,可似乎我們總是忘了那位隱身的父親。
帶兒子去公共廁所、公共浴室的最佳人選,正是父親。
事實上,也並非每位媽媽都缺乏對其她女性的尊重與理解。
大部分帶幼童出門的媽媽,到了急用廁所的關頭,卻發現廁所只有女/男兩種劃分時,她們會產生類似的困擾:
不放心孩子在外面等,但讓他進廁所又會冒犯到別的女性,怎麼辦才好?
△圖源:網路
對一位獨立帶娃的母親(有的是單身母親)來說,原本通暢的生活好像處處充滿障礙。
許多公共場合的設立,從未考慮她們的需求。她們的困境鮮少被提起,更鮮少被關注。
成都的一家伊藤洋華堂曾試著解決這個問題,但他們的解決辦法卻顯得過於偷懶:
他們只是在女廁所裡增設了一個男童小便池。
△圖源:成都某伊藤洋華堂
犧牲了一部分女性的感受,來為另一部分女性提供方便。
可是,為什麼帶著男孩的媽媽,只能帶孩子進女廁所呢?
事實上,為解決這一問題,許多發達國家早已開始設立“第三廁所”。
第三廁所,是專門為行動障礙者和協助行動障礙者的親人使用的衛生間。
不僅適用於殘障人士、帶孩子的家長,也能在子女需要協助自己行動不便的親人朋友時提供方便。
這樣的廁所設施,還可以使跨性別人群和性別二元之外的人受益。第三廁所的存在,體現出珍貴的人文關懷。
△圖為:深圳市第三廁所
我國在2016年底,也修訂了《城市公共廁所設計標準》。
要求城市一級固定公廁、二級及以上醫院的公共廁所、商業區、重要公共設施和重要交通客運設施區域的移動公廁,均應設定“第三廁所”。
但受種種現實因素阻礙,直到目前,“第三廁所”還未在許多城市普及。
如果無法第三廁所等設施,還有解決問題的方法嗎?有。
“人”,是彌合人群需求與基建不足之間割裂的方式。
有網友提議,公共廁所、澡堂、游泳館的工作人員可以協助焦急的母親,陪同她們的異性孩子上衛生間。
在商場,也可以設立看護孩子的崗位,來解決母親無暇留意孩子的問題。
甚至也可以向路人尋求幫助,讓一個尷尬的難題變得溫暖。
當然,我知道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
△圖源:小紅書
讓陌生人帶孩子上廁所,媽媽們不放心也很正常。
可無論如何,這些困境都不是個體化的矛盾重複,而是全社會共同面對的難題。
我們不希望這種“問責制度”失靈。
△圖源:新聞截圖
比起男性,當女性在私密空間看到異性小孩時,更容易覺得被冒犯。但是,這並非因為女性太敏感。
社會根深蒂固的厭女文化,消弭了女性安全感,使女性對個人隱私的保護更為重視。
對厭女現象的厭惡,也使她們擔憂:尚年幼的男孩最終成為性別暴力的施暴者。
所以,當事女性及女性群體產生的情緒是完全正當的。
但我更希望大家可以越過情緒,去正視該事件當中不同女性群體的困境。
被汙名為“歇斯底里”的女性恐懼背後,是隨處可見的厭女觀念和男性凝視,是頻發的性別暴力;
被窄化的“男寶媽”群體中,許多媽媽默默忍受著母職困境,卻發現自己無處可去。
我們不願看到:事件的討論演變為女性之間的互相攻訐,最終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
在二元對立的輿論場中,反省的責任落在了具體的女性個體上。
當社會結構問題導致個體成為了眾矢之的,背後隱去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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