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ikTok 在去年推出的“Bold Glamour”濾鏡引起了外網的廣泛討論,讓它從眾多美顏濾鏡中脫穎而出的原因是:
它看起來像長在你臉上,非常逼真,完全不會因為五官的部分遮擋或者扭曲就移位,也幾乎沒有浮在臉上的虛假感。




再也不用擔心有人說你的照片肯定是美顏過的了!這是 AI 的一小步,卻是美顏濾鏡的一大步。感謝演算法吧,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了一張美化過的賽博臉蛋。
元宇宙概念的火熱讓數字生命被越來越多人熟知,那麼,一個疑問出現了:既然我們在虛擬世界、線上空間裡加一點美化就可以長成這樣,現實裡為什麼不可以呢?
濾鏡讓我們輕易地看見了自己“更美”的樣子,但這好像在用另一種方式提醒我們 —— 自己臉上那些可以輕而易舉改變的微小“缺憾”在哪裡。
這簡直是最好的整容廣告,畢竟整容前後對比的案例是我們自己。

醫美新趨勢:拿著自己美顏後的照片去整形

如果你常關注歐美明星和網紅,你會發現,肯豆(Kendall Jenner)、Gigi(Gigi Hadid)和貝拉(Bella Hadid)這些名人在社交媒體上 po 出的照片極大地影響了歐美對於女性的審美,其中包括但不限於“狐狸眉”、豐滿的嘴唇以及骨骼感強烈的面頰。

曾經的“肯德基”三姐妹
如果說社交媒體上的紅人自上而下地強加了某種審美,那麼濾鏡和修圖等技術,以及使用者使用這種技術創造出的圖片,又再一次自下而上地強化了這種審美。
如今,美顏濾鏡帶來的容貌焦慮比明星照片帶來的焦慮要更來勢洶洶。以前看網紅的照片覺得別人美,現在,濾鏡讓我們也看到了自己變美的可能性,於是更焦慮了。
在社交平臺上,很多人都在表達想要變成濾鏡裡的樣子的意願。如果不是天生長成美顏濾鏡,那麼就整成美顏濾鏡:





有一些人已經付出了行動。
博主卡拉·巴博薩(Karla Barbosa)向自己的 3 萬多名粉絲直播了自己的黃金微注面部護理過程 —— 這是一種使用小針頭縮小毛孔的護理方法,目的是讓皮膚看起來像打了氣。
“這就像是給你的臉做了一個現實生活中的濾鏡(It's like a real-life filter for your face)”—— 這是她給這段影片配上的標題,並強調皮膚變得像玻璃一樣。
紐約市整形外科醫生拉拉·德夫根(Lara Devgan)博士在面對 CNN 的採訪時說道,現在她的一半病人都是帶著經過美顏濾鏡修飾過的自己的照片來就診的,而不是像過去那樣要求做某個明星的鼻子或下巴。美國整形外科醫師協會證實,全美各地的整形外科醫師越來越頻繁地經歷這樣的軼事。
對此現象,德夫根博士表示出積極的態度:“我們終於不再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別人了。我們要做最自信、最好的自己。”

皮膚科醫生 Felix Bertram 在 TED 演講中也探討了這一點
整容趨勢也在佐證這一現象。
波士頓醫學中心 (Boston medical center) 的研究者在《美國醫學會雜誌面部整形外科》(JAMA Facial Plastic Surgery) 期刊上發表了一篇報告,報告中稱,人們對整形手術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在過去,鼻部手術最為常見。然而現在,為了追求與濾鏡相似的效果,更多人轉而進行例如鼻與面部對稱、鼻整形術、毛髮移植和眼瞼外科手術等。
濾鏡美化後的“我”,是我想要成為的物件。

現在,濾鏡會告訴你是否達到了標準美

在獵奇方面沒有上限的 TikTok 濾鏡不僅能美化你的面部。事實上,濾鏡中的相當一部分正在作為“測量”工具存在。它們會測量使用者是否達到“美”的標準。
比如下面這些濾鏡:


即時測量三庭比例的“.33”濾鏡,三個數字代表了上、中、下庭的面部佔比,使用者在鏡頭前移動面部可改變數值。如果三者都是“33”,則表示你的臉部是“完美的”


測試臉部是否對稱的“映象”濾鏡

“黃金比例”臉部濾鏡
這些測量類濾鏡中有許多是整形外科醫生幾十年來一直在使用的分析工具,現在 TikTok 的挪用提高了人們對這些專業術語的認識。複雜的醫美手術變成了包裝整齊、適銷對路的需求,人們可以輕易向整形外科醫生提出這些需求。
一些專家認為這一現象帶來了一定的“積極變化”。耶魯大學社會學助理教授阿爾卡·梅農(Alka Menon)表示:“如果使用 Instagram 和 Snapchat 濾鏡能讓患者更清晰、更有控制力地表達自己的需求,並有信心向整容醫生表達自己的願望,那就是積極的一步。”
但是凡事都有兩面性。在病毒式流行的情況下,這些濾鏡通常會被濫用。這些濾鏡設定的“標準”過於嚴苛,如果使用者沒有 “透過 ”濾鏡的測試,他們可能會傾向於負面地看待自己的臉,並透過整形手術來尋求改變。比如他們透過 .33 濾鏡得知自己的下巴與理想比例相差 0.1,於是去嘗試透過下巴填充等流行手術改變三庭比例,即使這些手術不一定適合他們。

宣稱“可以透過打針把美顏效果變成半永久”的整形醫生
而在社交媒體上,這些手術的嚴重性和重要資訊並沒有得到普及。現在的趨勢是破除“動臉羞恥”,社媒上網紅與網友人均動過臉,小至熱瑪吉瘦臉針,大至面部輪廓整形,“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動動沒什麼,假的變成了真的那就是真的” —— 但躺在手術檯上的人並沒有被正確告知整形手術涉及到的所有嚴重風險。

“標準美”的陷阱

公元前 135000 年,女人開始給嘴唇上色;公元前 1200 年,印度已經有了基礎的鼻整形手術;當代,醫美業已經是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產業,在美國,人們花在醫美上的錢甚至多過教育。
後來,美顏濾鏡出現了,它“重塑”了沒有足夠勇氣或經濟實力走向醫美診所的人們的生活模樣。現在,與我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社交平臺幾乎都和濾鏡實現了繫結,你找不到任何一個沒有濾鏡的社交平臺,這彷彿在告訴我們:你的生活需要經過美化才是好看的(同時這也意味著它本身不夠漂亮)。

大名鼎鼎的《解密 Instagram》的原版英文名是“No Filter”。No filter, no Instagram. No filter, no social media.
只需要點選一下螢幕,我們就能輕易改變自己的外貌,並在社交平臺上宣稱自己就長成這樣。當我們在虛擬世界的裝扮已經盡善盡美時,對美的渴望並不會在此停止,最終都會被逼到一個角落,那就是虛擬和現實世界的交界之處。
Bold Glamour 濾鏡風靡後,就有許多的 TikToker 開始上傳“如何讓自己看起來像使用了 Bold Glamour”的美妝教程。有些使用者開玩笑說,這種縮小鼻樑、豐滿嘴唇的濾鏡讓他們想動刀。

Bold Glamour 化妝教程
但這對有的人而言不只是個玩笑,他們帶著經過 Bold Glamour 濾鏡修飾過後的自己的照片踏入了整形診所,“既然看到了變美的可能性,為什麼不做呢?”
觸手可及的美貌和理想面部比例都在讓我們相信:只需要向醫生說我的需求,我就可以長成濾鏡裡的樣子,整容只是在“還原美貌”。就這麼簡單,沒風險。根據美國臉部整形與重建外科學會的統計,濾鏡的使用與整容手術的需求之間存在著關鍵的關聯性。甚至出現了一個專有名詞:Snapchat 畸形。

Snapchat 濾鏡|圖片來源:衛報
社交媒體造成了“美麗理想”的擴散,濾鏡又設下了“還原美貌”的陷阱,這一切最先帶來的是焦慮和恐慌。
“Bold Glamour”在外網成為討論焦點的原因除了驚人的逼真之外,還有:使用美顏濾鏡的人,以及看了經過美顏濾鏡加工的影片的使用者們,他們雙方的自尊心和自我形象都會受到影響。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只發我用過濾鏡的照片。後來,當我在現實生活中照鏡子時,我開始對自己的臉不滿意。我意識到這影響了我的自尊,從此我不再使用濾鏡,也不再關注那些使用濾鏡的模特。為了你自己的心理健康,也為了那些看到你帖子的人,我鼓勵你不要使用濾鏡!”
TikTok 使用者 @chars0far 在一段展示 “Bold Glamour”濾鏡的影片中表示:"如果我再年輕幾歲,這個濾鏡就會在情感上摧毀我。”

這則影片的標題是:“我為這個應用上的年輕女孩感到心碎,她們認為每個人都是天生的這個樣子”
多芬(Dove)的研究發現,有 38% 的女孩認為她們無法達到社交媒體網紅所塑造的審美標準,而 80% 的女孩表示她們在 13 歲時便應用了濾鏡或修圖軟體來改變她們在照片中的外表。其中最令人擔憂的統計資料是,經常修圖的女孩有 48% 對於身體的自尊心較低,而不這樣想的女孩只有 28%。
鑑於我們並不總能知道 TikTok 濾鏡演算法背後的東西,依靠社交媒體濾鏡獲得手術靈感可能會觸及人體的極限,給我們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高聳的眉骨、纖細的鼻子以及極高的面部摺疊度,濾鏡強加的歐洲中心主義的美貌標準以及宣揚的不切實際的外表期望讓一些人做出了行動。奧美聯合多芬發起“背對濾鏡(#TurnYourBack)”行動,號召女性在濾鏡前轉過身去,背對鏡頭,拒絕容貌焦慮,面對真實的自己。


在去年 3 月舉行的第 95 屆奧斯卡頒獎禮後的派對上,女星 Gabrielle Union 在紅毯上背對鏡頭,以引起人們對這一議題的關注
可惜的是,無論社交媒體上如何鬧得沸沸揚揚,隨著大眾對“Bold Glamour”和其他逼真的面部濾鏡的著迷,這些美顏濾鏡的瘋狂發展並沒有放緩的跡象。
或者該說,大眾對於“變美” —— 尤其是變得符合某一種既定標準的美 —— 這事兒的追求,好像永遠沒有放緩的可能。
//作者:羅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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