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哈佛女孩第一人恢復高考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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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屹視線] 導讀
本文作者王燕珉,是中國恢復高考之後,獲得全額獎學金, 1981年從北京到哈佛讀本科的中國第一女子。
美國東海岸的下午,我撥通了這位 “奇女” 王燕珉的電話,而對面的聲音,如此平靜、真誠、侃侃而談。我們一起聊著彼此的父母那一代人,聊著孩子如何讓我們成長,也聊著我們自己平時讀的書,還有我們思索中的困惑、以及探究。
30多年過去,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做了多年的基礎科研工作之後,低調的王燕珉談起哈佛本科四年,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作者把一切歸於她的幸運, 當然,也有她父母在她青少年成長階段裡,給予耳濡目染的薰陶,潛心做學問,早已成為她生命中的快樂,也就是帶著這樣的快樂, 至今,她繼續博覽著群書, 還有她放下之後,更高、更遠、更深層的思索。 
然而,大學的本科四年,是在哈佛渡過的,哈佛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本文就是王燕珉博士給自己哈佛回憶中的一段記錄。
編者按
N年前,一個本來學英語的女生,考入哈佛大學,無數人稱讚不已,女神雅號可謂名副其實。然後,誰能想到,她竟然棄文從理,華麗轉身,用四年時間拿到哈佛大學的神經生物專業畢業證?! 這是一幕張揚獨特個性的舞劇,更是一場實現東西方柔美和剛毅完美結合的經典篇章。
王燕珉,這個漂亮的主角,既是編劇,也是導演。
哈佛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王燕珉

序言
哈佛大學,這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名詞。三百八十餘年來,其一貫的優秀學術傳統和她歷代為社會培養的棟樑之才使她在世界各地不僅幾乎人人皆知,而且令眾多的家長將其作為他們教育子女的最高標尺。
哈佛好,到底好在哪裡?這是一個躲不開的問題。作為1980年改革開放後,哈佛首次在中國大陸公開招生錄取的兩名留學生之一,和一名哈佛本科畢業生的家長,當我們華裔哈佛家長共同主持的教育訂閱號《哈佛百家談》約我來寫一個創刊號時,我又遇到了一個躲不開。
說真的,三十多年來,雖然我從沒有把上哈佛當作一個殊榮或是一個包袱,但也很少認真想過哈佛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現在試著和大家一起反思總結一下。

1


首屆高考如願,無奈初心難忘
由於一個偶然的機會,在那個教育普遍蕭條的年代裡,我這個酷愛天文、數學和物理的孩子陰差陽錯地考入了西安外國語學校,一上就是五年。在這五年期間,我經常暗自羨慕同齡人做數理化功課,而我卻在做英語作業,同時也抽出時間不斷地閱讀科普書籍。
1977年高考恢復,我本計劃放棄當年的考試,花時間補習數理化,然後來年再考理工科專業。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我的班主任後,她用激勵我在當年就為母校爭光的策略改變了我的想法。
在考入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之後的三年學習期間,我也碰到過和我同樣感嘆因為一念之差就再不能輕易改變自己專業而同病相憐的同學。與此同時,我也一直保持了做大量課外閱讀的習慣。
由於我在快班學習,曾被校方詢問是否有和全班同學一起提前畢業留校的願望。雖然我當時還不知道如何能從一個專攻了八年英語的學生走上一條追求自己內心興趣的路, 但我還是斷然回絕了提前畢業留校的要求。
在而後的畢業分配志願表的三項選擇欄裡,我毫不猶豫地填寫了三個同一志願:科技翻譯。回想起來,也是有趣:命運的改變往往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試想當年我如果按自己的高考計劃考入了理工科專業學習,那後來哈佛招生考試我不僅沒有機會參加,而且就是參加也十有八九因為英語不行而考不上。
2
 哈佛圓夢,改學理工
報考哈佛的過程與報考美國其它的大學無異,需要寫一篇發自內心的文章,以及填寫一張申請表格。填寫申請表格時需要回答的問題之一是自己在大學期間有意攻讀的科目。因為我當時的年齡已經接近大學畢業,我比較客觀地“躲”開了主攻天文、數學或理論物理的選擇。
經過再三考慮,我很慎重地寫下了“criminal psychology (罪犯心理)”,原因是我從小就經常被人性是本善還是本惡這個問題所困擾。
記得收到哈佛通知我被錄取的電報時,我興奮得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原因並不是因為我考上了哈佛,而是因為意識到我將有重新選擇專業的機會,可以按照自己的興趣自由發展,而不是繼續做一個聽家長和老師話的“好孩子”。
下一個令我瞠目結舌的是哈佛從地球的另一邊給我寄來的各種資料, 其間的重中之重是一大本厚厚的好幾百頁的課程目錄。翻看這些琳琅滿目的課程簡介,我的心興奮得都快跳出來了。我兒時的最愛是那時流行的一套《十萬個為什麼》,每次買到新的一冊都感覺和吃了糖一樣甜滋滋的。翻看哈佛的課程目錄,我心裡又有了這種甜滋滋的感覺。
通識教育,自由選課,這在美國各大學都普及,並不是哈佛特有的教學制度。而我的幸運在於,在國內就趕上一次美國的大學招生考試, 而這個學校偏偏就是哈佛大學。
哈佛大學鼓勵學生開發興趣的機制之自由可以說是到了極致:如果你在各系已設定的專業裡找不到自己希望學習的專業,那你則可以在諮詢有關的教授和科系之後自己建立新的專業並註冊! 
據我所知,這是其它院校沒有的。後來我自己選擇專業也受益於這個靈活度極高的探索過程。由於我在一年級聽了心理課後感覺不對我的思路, 於是在毫無阻礙的情況下改選了神經生物的專業,意在理解人的心理和行為從研究大腦入手。雖然這個專業需要我用英文學習我本已欠缺的數理化課程,我還是毫無反顧地選擇了它。
我的第一門生物課“Life on Earth(地球上的生命)”是世界聞名的大教授Edward O. Wilson教的。上第一堂課,他用各種化石向我們展示了地球上從古至今各種動物和植物物種之豐富。
而我,一個從小到大上了16年學而從未做過筆記的好學生,上這堂課居然大部分聽不懂,感覺雲裡霧裡地在“坐飛機”。
下課回到宿舍,我忍不住哭了一鼻子。解決的辦法是自己靠讀課本補救。翻開課本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目錄。就是這個目錄,我花了整整五個小時才在字典的幫助下一一消化看懂!慶幸的是,因為我渴望學習理工專業的心願來源已久,我居然一次也沒有想過退卻回去學習對我來說比較輕車熟路的社會人文學科。
為此,和我同年從北京考入哈佛的黃亞生同學打趣說,“別人講究揚長避短,你這是揚短避長啊!” 由於我學習神經生物的決心已下,我除了自己努力學習之外,還極大地利用了哈佛給大學生提供的豐富資源。
從二年級開始,我進入到我的神經生物導師John E. Dowling的實驗室裡開始做視網膜神經細胞的研究,最後以一篇Magna cum Laude的畢業論文結束,使我在研究生期間的科研能力超出預期。
為了專心學習而不浪費暑假的時間,我在導師的幫助支援下用一個夏天在暑期學校讀完了一整年的有機化學課程;讀完第三年,我終於又恢復了課程全優的成績並得到了一個以哈佛女校 (Radcliffe College) 第一任校長Elizabeth Cabot Agassiz命名的名譽獎學金獎狀。哈佛圓了我追隨自己內心的夢,為我下一步攻讀分子神經生物的博士學位和未來多年做神經系統的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3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在極其寬鬆自由的學術氣氛之外,更讓我留戀的是瀰漫在哈佛校園內的一種“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氣氛。我來自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但入學後的感覺是這裡倒更像社會主義。
我永遠忘不了,我在北京剛收到哈佛的錄取通知不久,就又得知哈佛不僅已給我提供、預定了從北京飛往波士頓的免費機票,還將給每一個國際學生在校四年期間提供一張免費回家探親的機票。
我不會忘記那個親自驅車去機場迎接我的哈佛錄取辦公室的Diana Stewart女士;那個在我踏進哈佛招生辦的第一刻就用一個恰如其分的玩笑鬆弛了我緊繃著神經的William Fitzsimmons先生; 那個帶著我找工作和找住處的常佳同學;那個不僅幫助我安排各種費用,而且把我請到家裡做客的助學基金辦公室主任;還有學校付費請的幫我輔導英文的英語系博士生Elizabeth;幫我看牙的醫生以及幫我配眼鏡的技師等等。
我也依然記得學校給我精心挑選的窗戶面對Harvard Square(哈佛中心廣場)的宿舍,宿舍裡由法學院學生兼職的學監Cindy和她熱情洋溢的家人,身為心理學教授女兒的室友,並肩在食堂打工的洗碗工等等。
今天回想起這一切,我的感激之情一如既往,甚至愈加濃烈。說到這裡,我還應該感謝哈佛讓我結識了我未來的丈夫-我的微積分老師。
在我的畢業典禮之後,我們倆在校內的教員俱樂部舉行了婚禮,至今已有32年。
在哈佛大學讀書,受益最大的當然是她成千上萬遍佈世界各地的學生群體。這個在很多人印象中的所謂“貴族學校”,其實早在八十年代就已經貫徹執行了面向全世界招生和給每一個學生提供足夠資助的方針。
那時哈佛的招生口號是 ”Diversity-多樣化”。走在校園裡和在食堂吃飯,經常感覺這就是一個多樣化的小社會。和周圍優秀向上的同學們在一起,人不知不覺中就變得暢所欲言,知無不言,坦誠相待,在校徽上“Veritas-真理”這個座右銘的感召下,哈佛人人以追求各種真相為榮。
4
母女同校,感恩倍增
我從哈佛畢業二十三年之後,我們的女兒也走進了哈佛校園。她從小到大功課全優,發展全面,然而自尊心很強。對她來說,報考哈佛是一件很不情願的事情,因為她不願意有任何沾光的可能存在。說起來有點令人難以置信,她最後選擇哈佛的原因是因為哈佛提供的資助最多。 
和女兒探討她在哈佛四年的印象,我們兩人的感受居然驚人地相似:哈佛之所以傲立群雄,立於不倒之地,是因為她擁有寬鬆自由、實事求是的學術氣氛,“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環境,世界一流的教授群體,傑出向上的學生集體,以及歷代校友提供的雄厚經濟實力。
記得有一次女兒和幾個同學坐地鐵去近郊的Walden Pond(瓦爾登湖)郊遊,玩完才發現地鐵已經停運。他們在當地小鎮上打聽情況時,一個本地居民居然自告奮勇開車把她們送回了學校。由此可見哈佛大學周圍的居民對哈佛學生的呵護。
無獨有偶,我當年在哈佛上學時,就有一家夫妻皆為哈佛畢業生的當地居民主動做了我的東道主,使我這個遠離家鄉的學子逢年過節放假有“家”可歸,每每想起都是記憶猶新,感激不盡。
5
後話
三十多年過去了,一個偶然的機會令我進入了這個華裔哈佛家長微信群。一些哈佛畢業生和在校生的華裔家長們聚集在一起探討子女教育,這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作為一個哈佛畢業生的家長,我很樂意反思自己在做家長的過程中有哪些心得體會及經驗教訓可以和讀者分享。雖然當年我自己的父母從沒有想到過要把上哈佛大學作為他們教育培養孩子的目標, 但他們和家人給了我充分的愛,給我提供了一個允許個性自由發展的家庭學習環境。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言談舉止和人格品德隨時隨地給我做出了表率。在我成長過程中那段比較特殊的中國歷史時期,這些表率作用更加顯得難能可貴。
雖然我一直把自己能考上哈佛當作一種極大的幸運,但父母和家人對我成長過程中的巨大影響和無私的幫助是不容忽視的。沒有早期良好家庭教育的長期鋪墊,也就沒有我後來的哈佛之路。
因此我將教育子女過程中的回憶、經驗、反思以及教訓等做一些總結,並和下一代的父母們分享。
2017年12月寫於美國北卡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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