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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owtime | 慢時光
在《封神》上映前一個月，“新妲己”娜然曾和經典版妲己溫碧霞同坐。
被美美群嘲。
“不夠豔麗嫵媚，被這個年紀的溫碧霞吊打”是當時最多的一種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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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女妖精。
雖然《封神》熱映到現在，費翔的殷壽已被蓋章是本片真正的狐狸精；但它對妲己的全新塑造，也硬生生反轉了口碑。
大家恍然大悟：原來新妲己主打的根本不是豔麗和嫵媚啊！
因為《封神》首先破開了“狐媚惑主”、“紅顏禍水”的東亞經典母題，一上來，先帶觀眾把江山敗亡的歸因顛覆了。
這版的紂王，腦是他洗的，死是他作的，臣民都是他虐的。妲己不再是一個暴政失道的藉口。她完全去罪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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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非常有意義的手筆。
當然，從講故事的角度看，強調一個角色無辜性的同時，必然會犧牲她的主觀能動性。所以這位無辜版的妲己，相較既往的禍害版本，不僅沒有更有魅力，更獨立，反而成了一個純客體的角色。
看著更加寡味，工具屬性也更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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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編劇對新妲己的處理，相當玲瓏。她不止是新在無辜、無力、無聊，她還新在“無性”。
單純的歸因思考，已經不算非常新穎了。它直接搞出了目前唯一一版“無性的妲己”。
她雖然是女體，但她並不是女性。女性的蘇妲己，已經在故事開頭，在馬車裡守貞死節了。她是一隻動物。從設定到演員的演繹方式，都強調了她的“動物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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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性的獸感，讓新妲己徹底獨立於任何一版。
她既不是紂王的寵妃，也不是紂王的愛人，更不是紂王的業冢。
她成了紂王的一隻哈基米。（日語“蜂蜜”的意思，網路延伸意思類似可愛的寵物，貓咪小狗之類的。）
而編劇的手段玲瓏在哪呢，在完全客體化這個角色後，又給予了她一種“海的女兒”式的自我選擇後的奉獻功能——也就是向紂王報恩。
眼裡心裡誰都沒有，只認紂王。
在絕對的客體位置上，報恩成了這隻動物重生後唯一的自主思想。
是的，雖然是奉獻的，但又是自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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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雖然這個角色在這個純男性氣質的電影裡相當附件，但完成度非常高。
包括選角和演員的表演方式也很統一。
大膽啟用新人演員，就是要從白紙畫起。而從一萬多人的海選中脫穎而出的娜然，她是一種極為標準的、沒有特點的美。
美得很空泛。
空泛，在這裡並不是貶義的，也不是缺點。其實拍這類絕色的傳奇美人，往“空”裡去搞，是一種有效的、高明的處理手法。
塑造得越“空”，越能承載想象，接受面越廣。
非常典型的，像是陳凱歌《妖貓傳》對楊貴妃的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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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實質大刀闊斧動了傳統角色的核心之後，在形象上卻虛化處理，不失為一種有效手段。
回顧妲己的進化史，除了早先直接轉化戲曲故事的文物電影或是一些老式風月片，她作為一個豔色符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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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影視作品，比起其他傳奇美女，妲己其實很少被虛化處理，反而一直被拍得非常“實”，甚至是有些過於生猛。
比如，梁麗與傅藝偉版蘇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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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版妲己都是女媧臨時工“喜眾神相殺，盼眾生相殘，恨的是情滿人間”的傳統定位。
她們需要實打實的妖嬈眉目、豐乳肥臀，因為她們是慾望與厄孽的具象化身。
香豔狠毒的妖后定位，加上劇中對炮烙蠆盆、剜目挖心等“冥場面”極其粗糲真實的表現對比。使妲己這種“膽寒的漂亮”，不僅成了一代人的童年陰影，對後來影視劇的妲己形象也影響頗深。
直到這次新《封神》，其實原定的形象，也更接近這一掛。
從李雲中大師給導演烏爾善的形象設計稿可窺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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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狂妖后的形象，一度發展到666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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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擅長“解構再結構”的TVB終於“重拳出擊”，貢獻了一個全新的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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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今天來看，溫碧霞版的蘇妲己都是綜合性個人魅力最高的一版。
她的形象底本，既有編劇對歷史歸因、禍水論的思考，又有對“壞女人”的張力認可。
她有無辜性，在於她被設計成一個為“原罪”買單的可憐女性。
由於是萬狐之王轉世，出生當天一堆狐狸來朝拜賀禮，被西伯侯一個先天演卦判定：此女將來必亡成湯五百年江山！
於是她差點被斬殺在襁褓裡。勉強活下來，也被要求不準讀書習字，不準出門。
以愚昧思想，禁足見識來對沖女性的“原罪”真是亙古不變的招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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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編劇又高在，把她搞得這麼無辜受害的同時，完全不避諱把她塑造成一個壞女人。
而且是要多壞就有多壞。
她是唯一一版沒有被狐狸精附身，只是和九尾狐互相利用，獲得她的幫助，自己主宰一切的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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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極強的主觀能動性，罪孽與進取都是主動的。
在以美色從紂王那裡獲取資源後，她有提升意識，快速從一個“文盲”學習到批閱奏章、指點江山的地步。
對比劇中另外兩位能力極強的女性——殷十娘、柳琵琶，為了比她們廢十倍的李靖爭鬥、爭寵、無限兜底；溫碧霞版妲己不屑於男人短暫而無趣的寵愛，也不甘心只是每天滋陰養顏，她更迷戀權力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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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蔑紂王的不堪，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龍在上、鳳在下。
鄙夷“牝雞司晨”的論調，認為高尚慧黠的鳳根本沒必要屈居在德不配位的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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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故事甚至直接發展到女尊頻，她將紂王溺死在酒池肉林中，自己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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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些非常“實”的妲己形象，同樣可以窺見編劇強有力的創作慾火。
不論是那些冶豔的眉眼，明晃的白肉，還是熊熊的野心，都是強烈燃燒著的。
雖然她們折射的思想有時代侷限和烙印，但形象並不冰冷。
從“妖后”進化到“女尊”後，妲己的塑造還曾拐向愛情跑道。
比較經典的有央視動畫《哪吒傳奇》裡，紂王與妲己這對真愛小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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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靈狐報恩，這位妲己則純粹是以女性的身心愛戀著紂王。而紂王也早就發現妲己是狐妖，但“寡人寧負天下也絕不負你”。
在國破之時二人彈劍而歌，傾城一舞，最後雙雙自焚在摘星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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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他版本，不外乎是復刻范冰冰版。
與紂王在共生關係中漸生真情，又與伯邑考、姬發、楊戩這幾位隨機發生一些甜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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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蘇的同時，大多達不到範版妲己的外形與表演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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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小成本電影和網劇時代後，則是群魔亂舞的濫場。
無數4分以下的爛片爛劇，一齊構成了《封神》今天票房吃力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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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對於封神IP的信任，早已透支。這實在不是一個討巧的活。這是我為什麼不想跟風誇《封神》的妲己絕對好，或絕對不好的原因。
還是那句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女妖精。
仙狐精怪，最能夠體現當時社會與人群的思想和傾向，因為它們本身就是人對於未知的一種解釋；同時也是人對力所不能及的一切，寄望的化身。
而在此時，丟擲這樣一個新妲己，其實也是有效的，甚至是自然而然的。
它有一種有況味的“空白感”，代入現實，我們也不難發現，女性，想要革命發聲，洗去汙名，面向一個新開始，起步往往並不能夠直接以女性的身份，而是要以純白的甚至是這樣慘白的，以一種“無性”的聲音、姿態、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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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歷了一段五花八門的亂潑亂倒後，妲己的形象，在此被這種空白清零了。
那個被枷鎖困死的女性蘇妲己已經死了。
那個揹負千古罵名的符號妲己，“洗白”了。
翻篇，生出一團新的氣象。
她會有新的思想嗎，她應該要去哪裡呢，她又會被妝點成什麼樣，又能夠做些什麼？
拭目以待。
正如我們拭目以待5年10年後的女性、走向中性化或者無性化的女性，將有怎樣的內心世界與廣闊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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