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川普,各自表述

川普這兩天公開宣佈的美國聯邦政府高階官員人選,以及媒體流傳的其他人選,造成了一些“震驚”。總體而言,強硬、經驗豐富,既是老道的政客,又全都對川普十分“忠誠”。川普此前在Joe Rogan訪談中很明確的提及,第一屆任期時,作為政治素人不得不依賴華盛頓的政客,但對他們又不熟悉,導致在人選上出現很多問題,所以換來換去。這似乎是川普首次委婉地承認在第一屆任期時,用人方面的問題。
這次不一樣。
在經歷了過去四年的考驗後,誰忠誠,誰虛偽,誰推心置腹,誰油嘴滑舌,川普都了熟於心。所有閣僚人選,忠誠、擔當都是必須具備的,乾不乾淨,倒不重要。
共和黨建制派與革新派,在此前分別為川普設定了各自的議程。

共和黨建制派的代表是傳統基金會(The Heritage Foundation),設定的議程就是那份900多頁的Project 2025;革新派的代表是“美國優先政策研究中心”(American First Policy Institute,AFPI),設定的議程是The American First Agenda,寫得清晰簡潔,老百姓都能看懂。

閣僚分了派系,領導就可以超脫。在第一屆任期,川普衝在最前面,什麼話都自己講,什麼罪都自己受。現在好了,兩個主要派系,加上其他個別更獨立的重要閣僚(例如Elon Musk),他們自己會主動對外發聲,尤其是那些尖銳的聲音,不需要川普自己來講。閣僚講得好,川普可以背書;閣僚講得不好,川普可以表示自己不這麼認為。川普欽點的國家安全顧問Mike Waltz,表示每年40萬中國留學生到美國去是不對的;川普直接任命的副幕僚長Stephen Miller,表示應當立即終止中國留學生的F-1簽證,EB-5和H-1B,直到三項mission impossible變成現實。川普可以不表態,讓他們先去衝鋒。
可以發現,這次選舉,川普自己很少講China,但已經確定和即將公佈的重要閣僚,在涉及外交、移民、國安、關稅等領域,無處不在講China。
共和黨內部有沒有爭議呢?也是有的。比如,前期輿論認為代表共和黨建制派的議程檔案Project 2025對中國大陸非常糟糕。但恰恰在Project 2025中,Kent Lassman是唯一公開反對川普關稅,並主張Free Trade的。當然,在Lassman撰寫章節之前,就是Peter Navarro撰寫的內容,極端強調Fair Trade,否定Free Trade,並且依然對華非常不友好。
Navarro為川普坐過牢,論“忠誠度”,他應該坐在第一排。當然還有Robert Lighthizer,如果認真讀了他那本No Trade Is Free,就知道,川普關於關稅的所有公開發言,其實都來源自Lighthizer,要說他倆沒有促膝長談,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但Lighthizer沒有出現在建制派和革新派的議程檔案中,而是自己寫了一本書。在貿易政策領域,Lighthizer的觀點佔絕對主導地位,無可撼動,即便他不出任美國貿易代表,這個職位也是留給他曾經的副手們的。不只如此,其實連民主黨的貿易代表戴琪,也對Lighthizer的許多觀點高度贊同。
在關稅政策上,川普表達的並不是只對中國大陸全面徵收60%的關稅,而是一開始不低於這個標準,在特定行業,可能會比這個標準更高。例如,對墨西哥生產的中國品牌汽車,川普認為可以徵收100%、200%甚至更高的關稅。按照Lighthizer的觀點,關稅戰可以一直打到美國的戰略目標完成。
大規模關稅會導致美國進口中國大陸的日用消費品價格上升,也就是導致通脹問題,這一點川普及其幕僚從未否認。川普的思路是,消費品價格上升,那就讓老百姓的生活成本降低,以及手裡的現金再多一點。所以擬定方案是:大規模減稅,以及降低能源成本。關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減稅帶來的財政收入下降,但Tax Institute分析認為,這還不夠。測算了一下,如果按川普關稅的思路,那美國聯邦財政收入在未來十年會有2.5-3萬億美元的缺口。
這個缺口,Elon Musk自告奮勇能夠解決。辦法就是,透過由其領導的新設的“政府效率部”(DOGE)去壓降聯邦政府的支出。Musk拍了胸脯,表示可以節省2萬億美元。這又與Project 2025的聯邦政府改革方案可能掛鉤。例如,Thomas F. Gilman就建議將負責出口管制的BIS劃歸美國貿易代表管理等等。考慮到川普急於“清空華盛頓特區的沼澤”,並且要大幅降低聯邦財政開支,最好的方案的確不是按部門裁人,而是對聯邦政府的部門、司局進行大規模整合改造,這樣就會自然減員,並順勢安排好完全可由川普主義者控制的中層管理者。所以,Elon Musk的地位可能非常高,既擔下節省開支的重任,還可能要實操聯邦政府部門的改組。這項工作看起來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一來他是南非出生,不可能競選美國總統;二來他的主要心思還是科技與商業;三來他與美國首都的職業官僚們沒有什麼利益往來,曾經在企業的裁人經歷又狠又穩。所以,可以預見,波音這些曾經靠民主黨財政撐養的機構,即將面臨嚴峻挑戰,因為這是Musk不用考慮其他閣僚的建議,就可以直接動手的部分。
關稅政策當然不是貿易保護的唯一手段,Lighthizer列舉了過往採用過的所有手段,在日美貿易戰時基本都是用過的,包括反傾銷、反補貼貿易制裁,超級301條款,為進口商品設定勞工保護要求等。也就是作者曾經講過的,在超級全球化時代被貿易自由化觀念批判過的所有“貿易壁壘”,都會逐個再次出現。
所以,大規模關稅導致通脹這是共識,但這只是通脹因素之一。川普的一系列政策組合,能否嚴格執行,最終實際情況是怎樣,還不得而知。但邏輯上,的確不能只看關稅導致通脹這一件事。因為其他措施,包括貿易壁壘,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都有提高美國勞動者收入或降低其生活成本的作用。關稅當然可能會導致貿易報復,這點作為共和黨革新派的AFPI在其議程中已經有所考慮。AFPI雖然同樣主張關稅手段,但沒有提出明確的關稅標準,是較為委婉的,但AFPI清晰地認識到,對川普關稅的直接報復最有可能發生在針對美國農業領域。因此AFPI在提出支援關稅政策之後,立馬指出,要中國大陸繼續履行川普1.0時期的購買美國農產品協議,以及在出現針對美國農產品的外國措施時,要對美國農民給予全力保護。當然關稅還有一個變數,就是Elon Musk,實際上他只會關心海外生產的Tesla進口美國的問題,以及供應鏈變化對其名下企業的各種影響,其他的,應該都不可能在他考慮之列。畢竟,他的“政治任務”並不包括制定貿易政策,他能要到的,是對自己企業的特別保護。所以,不要指望他太多,才應該是正常心態。
在未來若干年,有兩個詞彙與中國大陸有關,可能會被川普及其閣僚經常提及。一是strategic decoupling,二是fair trade。
這兩個詞既出現在Project 2025的議程檔案中,也出現在Lighthizer的書中。拜登這四年,基本很少再提decoupling,而是與馮德萊恩達成一致,講derisk。但川普主義者不需要委婉,就是strategic decoupling。Lighthizer首先提出的,是美國需要廢除對中國大陸的最惠國待遇,這會自然導致所有從中國大陸進口的商品關稅上升,因此是很可能實現的,尤其是在川普主義者已經橫掃兩院的情況下。
fair trade實際是對reciprocity的進一步明確。川普關稅的底氣與中國大陸的內需中,作者分析過共和黨在對外貿易政策上的歷史,reciprocity(中文一般翻譯為“貿易互惠”,其真實含義是“貿易對等”)是共和黨接受全球化的底線,因為在二戰結束後,美國產業“盡皆優勢”,因此reciprocity與free trade看起來表現形式是一樣的,這才讓超級全球化成為現實。如今美國產業不再盡皆優勢,水平分工和全球化導致美國不但一般製造業衰落,甚至高科技部分也嚴重受制於東亞。這與共和黨的reciprocity理念已經完全不相容,因此儘快恢復reciprocity就成了共和黨正統貿易理念的優先事項。但由於不同國家對reciprocity這個詞存在完全不同的理解,感受不到其中明確的“對等”訴求,因此更為清晰的,不可能翻譯錯的fair trade就擺到檯面上。
可以發現,無論從理論準備、思想統一,還是人事佈局上,川普2.0都比八年前強很多。拜登執政這四年,川普主義者很可能沒有一天是閒著的。這意味著共和黨的革新已經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
很顯然,我們看到,川普講的具體內容越來越少,但幕僚們講的具體內容卻越來越多。一個川普,各自表述,已經成為現實。
“無論美國誰執政,對中國大陸都是一樣的態度”,這是我們經常聽到的,一句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事實上,無論是企業還是個體,都要深入瞭解不同時期美國政策的具體差異是什麼,以及更重要的,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作者認為,一定程度上,美國的部分少數族裔政客表現出的對華鷹派態度,其實是同華裔與其他少數族裔在美國本土的生存競爭狀態相關的。美國是一個完完全全由移民建立起來的國家。也就是,自美國誕生之初,不同族裔都在爭奪對美國的“經營權”。無論是猶太議題、中東議題、拉美議題、東亞議題,實際都有不同族裔在美國進行權力分配競爭的潛在可能。當拉美裔政客在發表反華言論時,用詞不一定是China,也經常會是Chinese,這實際已經包括了在美的所有華裔。華人作為會念書、愛賺錢的標杆,如果不能向猶太裔、拉美裔學習,透過大規模融入美國政治的方式“經略美利堅”,那註定就要因為自己勤奮努力而比其他族裔擁有更多的藤校和就業機會而被各種奇怪理由“群起攻之”,這就是在Right System下當做不做以及想當然亂做的必然後果。
Fight,Fight,Fight,以鬥爭求生存,在現實中以實力謀求地位,這就是川普主義者用歷史與現實告訴大家的。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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