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及人
來源：婚姻與家庭雜誌（ID:hunyinyujiating99）
最
近，郝蕾的新電影《無價之寶》已經上映了，反響特別好。
電影播出前，片方放出的一段花絮就已經讓人期待值拉滿。
實拍中，郝蕾與張譯飾演的前夫在餐廳不歡而散。本該走出鏡頭的郝蕾在沒和張譯商量的情況下，突然折返扇了他一巴掌。
巴掌落下，張譯臉上不敢置信的表情不似作偽，緊接著很默契地把戲演了下去。
打板之後，兩人擁抱，張譯很興奮地說：“這太好了，一巴掌打得我心花怒放。”
這麼多年過去，郝蕾變了，又好像沒變。
她身上糅雜了太多角色的影子。
從文藝女神到家庭主婦，跨度巨大，但每個切面都渾然天成，角色的複雜難掩郝蕾的鋒利本色。
從一段段感情中淬鍊而出，如今的郝蕾愈發自洽，也愈發迷人。
她極度坦誠，於是無堅不摧。
2014年易立競採訪郝蕾時，曾這樣問她：“對你來說，事業和生活哪頭更重？”
郝蕾真誠地說：“都重要，我覺得有兩條命。一條是藝術生命，另一條屬於生活。”
談及郝蕾，沒有人能夠忽略她旺盛而豐滿的藝術生命。從舞臺到熒幕，郝蕾塑造過太多無法超越的角色。
永遠記得國民級話劇《戀愛的犀牛》中，郝蕾飾演的明明穿一身紅裙，像火苗一樣搖曳綻放。
年輕時的郝蕾借角色之口吐露心聲：“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為生的，只要有愛情。”
那時的她把愛情當成生活的全部。
24歲時，郝蕾因拍攝《少年天子》與鄧超相識，很快陷入熱戀。
郝蕾年少成名，當時已經拍了《十七歲不哭》、《初戀的故事》等作品，是風頭無兩的“校園白月光”。
可正處在事業上升期的她戀愛起來卻不管不顧。
為了鄧超，視戲如命的她竟然差點兒錯失名導伸出的橄欖枝。
那時，郝蕾就有一種隱隱的覺知，她對親密關係的需求似乎過於迫切。
究其根源在於郝蕾的童年。
郝蕾的爸爸是一名軍人，3歲之前她沒見過爸爸，從小就缺失父愛。
還沒上小學，郝蕾又和媽媽一同出了車禍。郝蕾沒事，媽媽卻受傷嚴重。
為了照顧妻子，爸爸把郝蕾寄養在奶奶家長達一年半。
孩童的記憶總是失真，父母消失了一年半，讓郝蕾一度以為自己是個孤兒。
回到父母身旁後，這種疏離感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日漸根深蒂固。
因為父母對她的教育方式實在殘忍。
郝蕾的爸爸是家中長子。他們家老一輩人重男輕女，認為長子必須要有個兒子。
郝蕾的降生讓所有人失望，她只能被當成男孩養。
父親從小對郝蕾異常嚴苛，動輒棍棒教育，次次出口打擊，還不準郝蕾哭。
那時候，媽媽在家裡的處境也很尷尬。郝蕾漸漸明白，她必須比男孩更有出息，才有可能保護媽媽。
別無選擇，郝蕾只能強迫自己堅強。
沒在原生家庭感受到一絲溫情的郝蕾，長大後報復性地補償自己。
別人追名逐利的年紀，她貪愛。
可惜，她和鄧超並非良緣。兩人的相愛熱烈卻短暫，感情很快走向了破裂。
不過，一盆冷水澆不滅郝蕾心中的火。
她對愛情的態度一如既往，即便這次遍體鱗傷，下次還是孤注一擲。
2006年，郝蕾與李光潔在《密令1949》的片場結識。
李光潔當年剛入行，在現場看了幾場郝蕾的戲，就被她身上巨大的能量光環吸引了。
當時，郝蕾恰恰看中了李光潔的純真和穩重。
戀愛一年後，兩人秘密結婚。沒有婚禮，也沒有戒指，但郝蕾心甘情願。
婚後的兩年，兩人感情愈發親密，也開始在公開場合大秀恩愛。
2008年底，李光潔宣傳電影時透露了一個重磅訊息：明年春天會補辦婚禮。
可到了2009年，郝蕾沒等到婚禮，兩人的感情卻生變。
原來，他們的感情早就出了問題。
李光潔想要的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模式，可這無異於扼殺郝蕾的藝術生命，她怎麼可能讓步？
就這樣，一段婚姻慘淡收場。
在採訪裡，郝蕾把2009年定義為災難的一年。“也可以說是重生的一年。”她笑著說。
那一年，她憑藉電影《第四張畫》拿下金馬獎最佳女配。同年，她主演的《浮城謎事》入圍金馬獎最佳女主角。
彷彿感情與事業背道而馳，郝蕾用一年的時間奇蹟般地重塑了自我，用更剛硬的態度再次扎入生活的洪流。
回想那年的種種，郝蕾形容像是動了一場手術，切除了身體內部存在已久的毒瘤。
沉痾既愈，郝蕾便絕處逢生。似乎從15歲離家開始，她就習慣了這樣自救。
郝蕾講過自己第一次拍戲的情景。
15歲的她坐火車孤身北上，連硬座都沒有，就在車廂中間坐著自己的行李顛簸。到了片場，說好讓郝蕾演女主的導演卻突然變卦，只讓她演了一集。
郝蕾受到不公平待遇，卻無人依傍。她就自己坐著三蹦子去海邊，在沙灘上挖了個坑，對著沙坑放聲痛哭。
發洩過後，她把眼淚埋起來，暗下決心：以後一定要成為很厲害的演員！
這股勁兒支撐著郝蕾自愈，也給她帶來了漫長的生長痛。
生活裡的痛覺體驗最後都成了養分，滋養著郝蕾的藝術生命。
拍攝話劇《柔軟》的時候，郝蕾已經煥然新生。
她從不遮掩自己的脆弱，敢把最真實的痛苦剖開來給人看。
演戲的時候，她毫無保留地對角色敞開自我——“來吧，來傷害我吧。”
這也是她對愛情的態度。
第一段婚姻失敗後，郝蕾遇見圈外人劉燁，轟轟烈烈地再次走進婚姻。
在部落格裡，郝蕾分享遇見劉燁的喜悅心情，把對方稱為“靈魂伴侶”。
劉燁是外行人，並不一定理解藝術，但理解人。
這正是郝蕾需要的。她需要愛人理解自己過分敏感的痛苦和快樂，這樣才能與她同行。
這種需求為郝蕾和劉燁的分開埋下了伏筆。
這段婚姻最終沒能熬過七年之癢，但郝蕾已經能心平氣和地面對結局：“從前我們從朋友變成夫妻，現在我們由夫妻做回朋友。”
幾年後，郝蕾在採訪裡說出離婚的真相：她的愛會讓對方感到疲憊。
她情感豐沛，卻忘了過滿則虧。
不過，與劉燁的婚姻讓郝蕾實打實地成長了。這主要是由於身份的轉變——她生了一對雙胞胎。
成為母親之後，郝蕾似乎變得柔軟了，同時表現出另一種剛強。
她說，生孩子不是意外，她是先跟自己和解了，一切才自然到來。
她不再迫切地渴求情愛的滋養，而是懂得向內挖掘生命本身的力量。就像她說的：“只有我照見自己的內心，我才可以更清楚地看見別的。”
離婚兩次的郝蕾，終於看透了愛情與家庭。她不再像年輕時那樣橫衝直撞，把愛情當作全部。
在採訪裡，郝蕾為這種轉變感到欣慰，她輕鬆地說：“愛情只是自我異望的一種滿足，沒有那麼重要。”
從前，她試圖從伴侶身上獲得缺失的父愛，彌補童年的遺憾。
如今，她不再做這種夢，而是正視自身的渴望，向父親尋求理解。
不過，這異常艱難。
第二次離婚的時候，郝蕾回家被父親語重心長地教育了一頓。
她覺得好難過，跟父親說想要一個擁抱，可父親的回應很殘忍。他應激一般高聲訓斥道：“擁抱有什麼用？”
郝蕾頃刻淚如雨下。
那時她幾乎被打回原形，縮成那個忍著哭聲、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女孩。
後來，是父親的衰老給父女倆破冰提供了契機。
2020年，郝蕾的父親在體檢中查出肝佔位。得知訊息的父親一下子矮了下去，郝蕾說：“就像植物枯萎了一樣。”
也許是預感問題不大，郝蕾忙完一天的工作後，才幫父親諮詢了醫生。
得到結果的郝蕾平靜而理智地告訴父親，腫瘤的靶向陰性，大機率不是惡性。話鋒一轉，她又殘忍地補了一句：“當然也不是百分之百。”
說完後，郝蕾自責地想抽自己，她明明想要安慰父親啊。
但郝蕾慢慢發現，父親生病後變得“聽話”了。她幫父親刮痧，父親竟很順從地答應了。
郝蕾也終於能自然地問一句：“疼嗎？”這句話讓父女倆的距離前所未有地親近。
談及原生家庭，郝蕾從不避諱自己的心理創傷。
但她不認為自己會被童年缺口牽絆住腳步。歸因簡單，難的是向前看。
郝蕾更願意直麵人生的難題。她說：“我是個總想一探究竟的人，樂意去體驗更多艱難的與眾不同。”
生活中是這樣，對待藝術亦然。
郝蕾身上有種記者精神，執著於真相，哪怕不堪。
“真實”，是郝蕾在很多采訪中反覆提及的字眼。
她厭倦娛樂圈的假面，更想直來直往，用真實碰撞真實，用真心交換真心。
這樣的性格在娛樂圈太過鮮明，註定不缺話題度。
在《十三邀》裡，郝蕾直白地諷刺紅毯文化：“前一天還坐一塊兒聊天，到紅毯上就誰也不認識誰，也許是為了維持人設？我沒法理解。”
她也痛恨娛樂圈的“文盲”現象：“讀不懂書的人怎麼能讀懂劇本？難道我們很沒文化嗎？”
在綜藝《我就是演員》第三季裡，郝蕾更是懶得做表面功夫，一言不合就開懟。
對轉行演戲的女愛豆說：“我真的認為你回去唱跳吧，你不是一個做好演員的材料。”
對於當下把“飆戲”當演技派的畸形審美，她也嘲諷得一針見血：“你永遠在演的是一個人，而不是所謂的戲，什麼炸裂式的演技，就非常可笑。”
混圈這麼多年，她一直是這樣，誠實得讓人害怕，來不了一點兒虛的。
這種真實源於她對錶演的敬畏。一如孟京輝的評價：“郝蕾是用靈魂演戲的人。”
她的角色總有旺盛的生命力，似乎隨時在崩裂邊緣，又有撕碎一切的巨大能量。
19歲出道就是校園白月光，入圈後成了無可替代的文藝女神，如今的郝蕾，已經蛻變成獨樹一幟的中年女演員。
在娛樂圈女演員爭立“不老少女”人設的當下，郝蕾接受了面部垮塌、身材走樣，自然而然地衰老著。她知道，衰老能帶她觸碰新一階段的演藝生命。
2020年，郝蕾參演了女性獨白劇《聽見她說》，飾演一個長期遭受家暴的家庭婦女。
短短19分鐘的演出，一呼一吸都是戲。
她在沙發上癱坐下去，雙腿浮腫，腳踝都被絲襪勒進一道；
接著，漫不經心扯兩下衣襬，手蓋在肚子上，擋住了游泳圈；
說到動容處掩面而泣，露出了手指上剝落一半的紅色指甲油。
這樣一個窘迫的婦女在丈夫的葬禮上忍不住笑出了聲，慶幸自己的解脫。
郝蕾的哭與笑都自然，沒有中年女性的苦大仇深，反而用輕盈消解了沉重，讓角色迎來新生。
人至中年，郝蕾對演戲依然有野心，也夠自信。
她享受話劇謝幕時的掌聲雷動，那時她覺得“我就是上帝”，值得一切讚賞。
今年已經45歲的她，有孩子陪伴，與父母和解，仍繼續在演藝路上向高山獨行。
她說：“如果理想和孤獨有關係的話，那麼孤獨贊助了理想。”
郝蕾少年時就說過自己的理想：“我要讓我的名字出現在中國表演教科書上。”
人生下半場，一切正在如願以償的路上。
參考資料：
專訪：《十三邀》第五季，對話郝蕾
專訪：《易見》對話郝蕾：我的人生沒有秘密
綜藝：《我就是演員》第三季
第十放映室：《郝蕾本該成為中國的凱特·溫斯萊特》
她刊：《郝蕾：不是我配不上鄧超，是這個時代配不上我》